尤晏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跟匹剛跑完長途、進驛站歇息的馬一樣。他撥了撥半濕的劉海,緩了口氣走過去。


    陌生男生掃完碼就離開了。


    尤晏默默坐到她身邊,兩邊手腕搭在打開的膝蓋上。


    馮師延笑著跟他說:“你看我微信新頭像和名字。”


    尤晏掏出手機一看,都改了。


    頭像:一個戴拳套的漫畫妹子。


    昵稱:拳擊教練·馮。


    尤晏:“……”


    馮師延又不照顧他的小心髒了。


    哪怕知道隻是趕蒼蠅,她換下情侶頭像,等同退出戀愛共同體,丟下尤晏孤零零一人。


    馮師延又把兩樣複原,說:“他掃了沒敢加我。”


    尤晏:“我碰到都說我有女朋友了。”


    馮師延說:“但男生容易死纏爛打,會講,‘那還可以當朋友啊’。我幹脆嚇唬嚇唬他,省得囉裏囉嗦。——你一個都沒給過嗎?”


    尤晏調出自己的二維碼,遞到馮師延那邊,熒熒白光映出兩人臉上模糊的喜悅。


    “姐姐掃了就是第一個。”


    馮師延舉起手機掃碼,app發出嘚的一聲,像輕輕敲擊在他心上。


    “好了!”


    當她笑著看過來,笑意漫進他的眼睛,尤晏整個腦袋也給笑意浸染,隻想與她共為一體——


    而他也這麽做了。


    尤晏沉下腦袋,輕輕含住她,謹慎的試探像剛剛從朋友晉級成情侶,初次體會親密關係。


    他頓了一下,馮師延沒有推拒,熟悉的掌心托上臉頰,回吻他。他手掌也搭上她的膝頭,再到腰側,固定她。


    當他耳垂給習慣性裹上,身體記憶被激活,愛意和思念重新澆注進彼此之間,將他們身心牢牢黏合。


    稍稍分開,氣息仍交絡,焐熱彼此的唇。


    相視一笑,鼻尖交觸,他又意猶未盡地吻了吻她。


    即將起身時,尤晏說:“我抱你。”


    “嗯?”


    馮師延就著原來姿勢給打橫抱起,尤晏還背著她的粉紅電腦包,身前身後都是她。


    她摟緊他脖子,“剛洗完澡,等會又出一身汗。”


    尤晏將她往上掂了掂,在她肩窩埋了下腦袋。


    “現在香不香?”


    馮師延咯咯笑著,欠身湊近他臉頰,鼻端洋溢清爽幹淨的香氣,如同一片溫柔海洋捧著她。


    她說:“你一直用這個牌子的沐浴露。”


    尤晏留意腳下台階,拾級而下,“我,長情。”


    田徑場開始有人跑步,觀眾席也稀稀拉拉坐著幾對人。


    有人偶爾轉頭,多瞄馮師延和尤晏一眼,很快又回到自己的世界。


    而馮師延和尤晏一直在他們的一隅裏,有限的時間分在彼此身上,毫不留心其他目光。


    之後是吃飯,散步,回家,做-愛,日子又回到毫無主題的、零落又奢侈的瑣碎裏。


    馮師延還是那麽愛捧著他的耳垂,隻不過今晚換成用腳踝,他偏頭吻了吻她的脛骨,在明亮的燈光下看著她,那麽默契、天然與熟悉地楔合。


    他像扁舟載著她,她跟著他吐息靜靜起伏。


    她稍稍撐起脖頸,下巴墊手臂,“你最喜歡我哪裏?”


    尤晏往腦袋後塞一隻靠枕,不用那麽費勁盯著她。


    手指輕點她腦門,他說:“裏麵,一顆聰明的腦袋。”


    馮師延咯咯笑,他的肺腔傳來她下巴的碾壓過,再熟悉不過的感覺讓他也笑起來。


    她說:“說點看得見摸得著的。”


    尤晏說:“比如?”


    馮師延指腹接他耳垂,“比如我喜歡你的耳垂,想著,那麽健壯的一個人怎麽會有那麽軟那麽好玩的東西。”


    尤晏說:“我現在最軟的地方可不在那裏。”


    馮師延又笑,“那我當然比較喜歡它不軟的時候。”


    耳垂很快被玩得透紅,尤晏說話時也因此顯出幾分風情。


    “那我可喜歡你最軟的地方。”


    他像要推開她似的,握了握,指縫剪了下紅豆釘。


    馮師延說:“我也喜歡。”


    被窩哲學本身的親昵、隱私感,再一次拉近兩人距離,給分手的裂痕覆上一層保護紗。


    馮師延問他下一個,尤晏用手給她指出,也是柔軟的一處。


    她問:“真喜歡?”


    尤晏:“喜歡。”


    馮師延:“那親一下。”


    尤晏和她上下位置對調,馮師延往後腰墊靠枕,下.肢打開成一對尖括號,膝蓋差不多挨到沙發。


    她把他圈進尖括號裏,看見他眉目低斂,烏睫如羽,鼻梁正挺,雙唇被遮擋,隻感覺要把冰激淩融化流下的部分,細致地tian幹淨。


    雙腳不自覺高抬,仿佛要托起天花板。


    尤晏從枝椏間揚起頭,tian了一下唇角,乖巧不複,有點野性,拇指忽然也往那抹了下,再看看指腹,虛驚一場。


    馮師延咯咯發笑,一抖一抖,笑得冰激淩也在融化。


    馮師延說:“我也喜歡你那裏,下麵有根筋,筆直筆直的,側麵像‘凹.凸’的‘凸’字,但是上麵凸出來部分相對沒那麽大。”


    尤晏第一次聽人描述得這麽詳細,比擁有者還熟悉。自己用手感受形狀,還真非常準確。


    單膝跪在沙發上,問:“姐姐要嗎?”


    臉上掛著單純的笑,好像問她要不要玩水槍。


    馮師延給覆上櫻桃味的膜,握話筒般比到嘴邊,虎口刮著那根棱,像細竹被薄薄的矽膠裹著。


    尤晏的嗓音碎成一個個動聽又催.情的音符。


    直到再一次酣暢淋漓,被窩哲學主題才得以繼續。床成了酒桌,彼此的味道成了那杯酒,馮師延和尤晏借著醉意把“酒”言歡。


    馮師延第一次徒然背包出行,直到回到l市,才有機會打開她原本打算“空閑時間”看幾眼的筆記本。


    在劃開拉鏈那一刻,一罐奶糖滾出來,是他甜蜜而豐盛的心意。


    再後麵是五一、端午、小半個暑假,三個月如同過去的兩年般眨眼即逝。


    尤晏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從h科大畢業,馮師延擠時間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尤晏知道臨近期末她也很忙,讓她可以不來。


    馮師延說:“我本科畢業的時候,挺希望你能來。現在你大概也是這樣想吧。”


    ——那會他隻發過去一張滿滿當當的課表。


    他無言以對,脫下學士帽戴給她,榮耀分她一半。


    哪怕誰也忌諱觸及“出國”二字,馮師延24歲生日過後,國際航班機票上的日子還是悄悄來了。


    馮師延陪他到可以直飛德國的城市,沉默地耗盡中轉的時間。


    他抱她,吻她,牢牢黏著她。


    夏季沒有兜帽,兜不住親昵的秘密,愛意像一朵蒲公英,沒有帽子遮擋,捧到風中,不一會便吹散了。


    馮師延最後捏了捏他的耳垂,再捧著臉,印一下唇,笑聲帶上潮濕。


    “以後我可以找你代購嗎?”


    尤晏也笑,笑到半路似乎變成了哭,但吸了吸鼻子,還好好忍著。


    他說:“姐姐專屬,國際特快,人肉也行,全場免費,買一送一。”


    馮師延莞爾,“vip嗎?”


    尤晏說:“vvip。”


    連續說兩個「v」,嘴型好像要咧開一道笑容,當說完之後,尤晏發現自己是另一種相反的表情。


    尤晏抵著她的額頭,睫毛像從水裏撈出,眨眼似乎能扇出小水珠。


    “這次給我打多少分?”


    馮師延摟著他的脖頸,咧嘴笑,“一百分。”


    尤晏仰頭眨眨眼,要跑出來的小水珠滲回眼眶裏,然後望著她。


    “因為我要變成回憶了嗎?”


    馮師延說:“因為你是最好的。”


    濕漉漉的笑容有種悲涼的樂觀,他說:“我當然是。”他摟緊她,“你也是我最好的。——最好的為什麽還要分開呢……”


    可能這就是“最好”的宿命,麥子最好的時候是成熟,意味著即將離開麥田;零件最好的時候是組裝完成,意味著離開產線。


    尤晏最好的時候,是在她身邊的兩年,而他現在要離開她,進入人生下一個階段,實現更多的“最好”。


    他們彼此擁抱,像回到第一次談分手那天晚上,誰也不想當大人,像小孩一樣用眼淚宣泄情緒。


    在分別麵前,堅強是一種無論多大年紀都學不會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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