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明麵上毫無牽扯的事情,在鬱聽然這種人看來,卻互為因果、牽扯頗多,蓋因到了他這個層次,活得夠久、地位夠高,知道太多隱秘。


    “本來這嘯平龍王在西海算是與世無爭,四下不沾惹、安心修練的,近年來,老龍王確尚且安分,可他那兒子敖境成卻大肆結交各路修士,扯著嘯平的大旗,竟也成了勢。”


    聽到此處,陸照旋道,“我倒隻是聽說那敖境成風流天下知,不曾聽聞他知交遍天下啊?”


    “他也就是扯著這個掩飾了!”相琨瑤冷笑,“這小子倒有幾分手段,可惜沒用在正途上。”


    “前輩可知嘯平為何忽然有此變化?”嘯平太子做什麽,似乎與一心修煉的老龍王無關,然而老子如果真的不像摻和世事,又怎麽會容忍兒子扯自己的名號到處招搖?


    “這我就不知道了。”相琨瑤搖搖頭,“敖境成那小子以風流掩蓋四處逢迎的痕跡,真真假假的,我沒特意探查,也分不清楚。”


    陸照旋聽相琨瑤這麽說,也不失望,轉而一笑,“那麽,前輩可知敖境成最近可有什麽動向?”


    “確有一樁。三日之後,他要在他自己的洞府大擺宴席,開個所謂的賞花會。”相琨瑤諷刺一笑,“花者,美人也。”


    第17章 水府開宴,一劍縱橫


    敖境成的洞府不在嘯平龍宮附近。


    兒子大了,不甘托庇於父親的羽翼下,打算自立門戶,再正常不過。


    陸照旋一路似閑庭信步,準時赴宴。


    按理說,去赴宴總得有名有姓、有身份、有請帖。


    然而敖境成這裏與別處不同,他特意聲明,隻要願意,誰都能在他這府上討一杯酒水。願意表露身份的,那就說出名號,若有不願意的,他也不強求。


    故而,陸照旋一沒說來曆,二不通名姓,照樣被奉為上賓。她這化丹期的渾厚修為本就是最好的擔保。


    甚至於座上賓主見了她修為氣度以為非俗,一個個搭話結識。


    敖境成的賞花宴,既然賞的是美人,自然有男有女,因而座上也是男女參半,陸照旋來此,絲毫不顯突兀,反而讓這席間更顯生輝。


    她修為高深莫測,氣度又非常人可及,如嶽峙淵渟,沒人敢同她開什麽“席下美人,席間亦有美人”的玩笑,反而個個恭敬。


    就連此間主人敖境成也親自向她招呼,陸照旋一點也不心虛,頷首示意,氣度之華,幾乎成為整個席間最出風頭的人。


    開宴吉時一到,敖境成一拍手,那兩側便湧出些魚姬蚌生來,一個個容清貌美,且歌且舞,一時間席間氣氛歡悅起來。


    陸照旋前世見過的陣仗實多,別說僅限皮囊的魅惑,那等針對元神、構築幻境惑人心智的靡靡之景也挨個見識過,甚至於她自家也有三五門這樣的手段,此時漫不經心打量一番,俱是小場麵。


    她不在意席間歌舞,又懶懶地不愛說話,席間賓客漸漸不再注意她,把目光落在那些美人身上了。


    陸照旋卻在觀察他們。


    她冷眼旁觀,席間人且不提,隻看敖境成姿態,談笑風生,眉目清朗,並無那等猥瑣之態,與人閑談,竟真有幾分傾吐風流之態,說一句風流而不下流實不為過,也難怪他多年來聲名遠揚,卻沒成天下皆知的爛貨。


    也無怪乎瀚宮父女退婚難了,無論如何,在修士看來,敖信瑜這樣先天不足、難破明光的去配這天資出眾、氣度不凡的敖境成,顯然是後者吃了虧,那麽後者在其他方麵找補些也很正常。


    敖境成沒有嫌棄敖信瑜已是不忘本,敖信瑜父女再嫌棄前者,似乎有點得寸進尺。


    倘若兩家異地而處,旁觀者也會反過來覺得敖境成不知好歹。


    不過,這世上最不重要的就是旁人怎麽看。


    敖境成這姿態,反而讓陸照旋確定此人以風流之名掩蓋其圖謀,目光一轉,將這席間重新又打量了一遍。


    坐在敖境成下首的,是參合派弟子呂陽夏,陸照旋因其師出三上宗、與魏家是同門而多看了其一眼,此人十分敏銳,立刻便察覺了,與她對視,陸照旋也不慌張,隻是微微頷首。


    “敖兄,你可知那位雪青羅裙的女修是哪位道友?”陸照旋隨意移開目光,呂陽夏卻注意到她,朝敖境成問道。


    “怎麽?呂兄也覺得這位修為頗深厚,似乎來曆不凡嗎?”敖境成一直在留意陸照旋,此時呂陽夏問起,不由笑道,“這位不願通名姓,小弟還真不知道。”


    “靈光微不露,清蘊自沉凝,這是一等一的氣度、一等一的底蘊,隻怕非三上宗不能出。”呂陽夏瞥了陸照旋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隻是不知到底是洞冥派,還是太清派的高徒了。”


    他是參合派弟子,認全同門自然不可能,但似陸照旋這般氣度、修為、容貌俱是殊世的修士若是同門,他絕不可能不認得!


    他在那感慨,敖境成卻在他說出“洞冥派”三個字時,微微一滯,重又望了陸照旋一眼,斂去眼底忌憚之色。


    陸照旋把席間人望了一圈,大約有了印象,便伸手拿起席上杯盞,喚侍童來斟滿,她也不喝,隻是拿在手裏輕輕搖晃。


    杯凝紅琥珀,袖拂碧琅玕,座上湘靈舞,頻將錦瑟彈,盡非人間氣象。


    宴至酣時,有一魚姬星眸月貌,光彩照人,於群美中更有十分姝色,引去席間目光。


    敖境成忽地一笑,指著那魚姬謔道,“此中意態,仙聖難及,吾與子孰為龍乎?孰為魚乎?”


    那魚姬微微一笑,顯然與敖境成十分熟稔,正要開口,席間卻有人忽地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與這靡靡歡悅的氣氛格格不入,就好似冷水澆進油鍋,引得眾人立刻往那出生者望去。


    那滿麵冷色的,正是陸照旋!


    她在這滿座驚容裏,把玩著手裏的杯盞,懶洋洋地問道,“道友既有此言,那敢問是魚姬勝乎?龍女勝乎?”


    敖境成莫名其妙。


    陸照旋這麽一開口,他便知道此人來者不善,專為找茬而來,然而她問的這問題又是個什麽意思?


    敖境成摸不著頭腦,心下警惕,麵上卻笑,“魚姬龍女,各有風姿。”


    “原來太子是要享齊人之福。”陸照旋冷笑,“你若隻是風流,我不來管你。可你這齊人之福竟要享到我家妹子頭上,我卻容不得你!”


    敖境成更是徹底茫然,“敢問令妹是?”


    陸照旋字字如刀,“瀚宮龍王之女,你自幼指婚的未婚妻,北海敖信瑜!”


    敖境成可謂大吃一驚!


    他想過無數陸照旋可能的來意,也許是他的圖謀露了痕跡、洞冥派前來試探,也許是他結了什麽仇家上門,千般萬般可能,卻萬萬沒想到陸照旋是為了敖信瑜來的!


    敖境成一時無話,席間賓客有想投靠的,卻先朝陸照旋笑道,“人家未婚夫妻之間,有些情趣也未可知,道友與我等俱是外人,大可不必摻和,免得你回了北海,你家公主說不定還要怨你呢!”


    陸照旋冷笑連連,把那杯盞往地上一擲,“啪”一聲摔得粉碎,碎瓷和著朱漓落了遍地,“那你且等她怨我吧!”


    她話音剛落,一道劍光伴著滾滾雷音颯踏而起,朝那搶先開口的人當頭劈下,將那人連身前一丈所有物事盡數化為齏粉!


    陸照旋淡淡道,“外人也不必摻和我的事。”


    “劍氣雷音!”


    在座多半為化丹修士,不然也不敢上座,見了這劍光雷音,哪還不知道這是什麽?一個個大驚失色,紛紛祭起自家法寶,生怕陸照旋一個不如意,也給他們一劍。


    “道友這是什麽意思?”自家賓客被人當麵殺了,他甚至都沒機會去救,這是直接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臉上!敖境成又驚又怒,已做好動手準備,隻是為了主人家氣度,先冷聲道。


    “討個公道的意思!”


    陸照旋指尖微動,七星鎏虹劍便大放光彩,似有北鬥下照,臨於劍上,將這洞府照成雪洞珠室,寒光無限!


    那七星鎏虹劍隨心而動,朝敖境成當頭斬下,似乎當場就要將其一劈為二!


    敖境成隻覺寒芒照麵,整個人似乎在這一劍下顫栗瑟縮,甚至連反抗的勇氣都難以生出!


    他大喝一聲,身形一動,轉瞬化為一條數十丈的蛟龍,鱗甲照耀,口旁須髯,頷下明珠,喉下逆鱗,氣派無比!


    那劍光已至眼前!


    仗著龍身強健,敖境成微吐靈氣,稍稍阻那劍光一瞬,便任那劍光落在自家鱗甲之上,炸雷滾滾,蛟龍哀鳴一聲,那劍光落處,已是鱗甲破開、鮮血殷殷!


    直到此時,席間人才覺如夢初醒,又驚又懼,望著陸照旋,話也不敢說!真龍之軀何等至堅至韌,敖境成又同為化丹修士,竟接不下這一劍,還要為其所傷,連鱗甲都給破開了!


    陸照旋這一劍太快、太急、太突兀,席間就算有人有心去救敖境成的,也來不及去擋,直到劍光落下、蛟龍哀鳴,這才驚怒非常,或為嘯平父子好感,或為倚仗自家手段,一個個朝陸照旋出手,“賊子安敢!”


    這敖境成自家設席,來得自然都是與他交好之人,哪怕多數為陸照旋劍氣雷音嚇退,也有那自忖藝高人膽大的,仗著人多勢眾,一齊來攻,粗一算,呼啦啦有十數人之多!


    陸照旋冷笑一聲,“以為仗著人多,我就奈何不得嗎?”


    她輕嘯一聲,那颯踏劍光宛轉而分,竟化為兩道、四道、八道……


    轉瞬之間,那劍光竟中分十六份,一氣化為十六道,朝那攻來這一一而去,寒光之盛,破開淵宮棟宇,與青空白日奪輝!


    “劍光分化!”


    敖境成驚懼非常,本以為這女修能使出劍氣雷音已是棘手,沒想到她竟然連劍光分化都已成,甚至於一口氣化出十六道劍光!


    這是哪裏來的女煞星!瀚宮那對父女,又是怎麽能請動這煞星出手的!


    劍光之下,靈光泯滅,血光飛起,隻是一瞬,那朝她攻來的人便怎麽來的怎麽回去,還有三人擋不住劍光,當場身死!


    陸照旋朝敖境成遙遙一伸手,後者便覺身不由己,恍惚之間,已至她眼前。


    “往者瀚宮龍王欲退婚,令尊推說小輩事小輩解決,故而有今日之事。”陸照旋說著,朝敖境成伸手一抓,後者便覺渾身劇痛有勝於千刀萬剮,大叫一聲,幾乎昏厥過去。


    陸照旋收手,一條玉帶掛在她腕上,上有明鏡百片,光芒璀璨,她竟是把敖境成一身鱗片盡數扒了下來!


    “太子若還想要你這身龍鱗,且拿著當年定親信物,去北海負荊請罪,一片換一片吧!”


    陸照旋說罷,似丟什麽垃圾似的,把敖境成隨手一丟,早有人上前扶住,見她欲走,忙喝道,“且慢,你鬧這一場,總該留個名姓!”


    她頭也不回,轉瞬消失在煙霞裏。


    “洞冥派,陸照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榜單要更15000,大概從今天開始日更5天吧,之後休息兩天,壓壓字數感謝在2020-05-25 22:26:18~2020-05-28 23:39: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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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君、尤思卡 10瓶;果果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章 瓊真坐話,朝家往事


    陸照旋把敖境成的鱗甲盡數扒下,立刻就走,半點也不耽誤。


    這裏是西海,不是洞冥派治下,她方才又是劍氣雷音、又是劍光分化,那一十六道長虹估計半片海域都看得見,萬一嘯平龍宮來人,她這尚未凝嬰的身子骨可擋不住。


    陸照旋在賞花會上當庭大鬧,並非不計後果,隻為敖信瑜之事而忘了西海探查任務,反而是為了後者,這才順帶便把前者也解決了。


    陸照旋心裏明白,她這西海之行,要務不在“穩”,而在一個“快”字上。


    當初趙雪鴻要她在十六年後奪下真傳弟子一席,如今隻剩下九年了。這九年裏,她不僅得把神通全都提起來,還得在洞冥派闖出一番聲勢。想要做到這一點,鬱聽然交給她的這樁任務就得圓滿完成。


    這任務說小不小,事關西海局勢、洞冥派在此的勢力,必當慎之又慎。然而說大也不大,隻是探查動向而已,陸照旋若隻是探查就想闖出聲勢,未免也太過小瞧洞冥派這一代弟子了。


    故而,探查不能隻是探查,還得把整個事情連續升個幾級再完美解決了,才算是把這任務利用徹底了。


    想要做到這一步,那九年時間可就緊巴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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