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陸照旋自殺陣中脫身,竟還不滿足,反倒要殺個回馬槍,置自身安危於誅殺仇敵之下,置命運於僥幸之中,這實在是過於瘋了些,魏臨崖實在是怕她當真殺紅了眼,和自己同歸於盡。


    重重算計、百年謀劃、合力聯手、有心算計無心,居然都未能殺死她,更何況單打獨鬥?


    魏臨崖更趨向於萬無一失、精打細算,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這次不成,雖有打草驚蛇之嫌,然而也不過是下次加倍小心罷了。


    如今,他卻是有些怕陸照旋不管不顧尋來,與他在亂流中打生打死,故而加緊了手段,徑自穿越虛空,欲回鳳麟洲而去。


    想來,隻要他回了鳳麟洲,自有參合派為他作主庇佑,那陸照旋便是再凶再瘋,也不至於一路殺上參合派山門取他性命吧?


    哪怕陸照旋真的瘋了,參合派一眾同門看在昔日人情與同門情誼上,也必然要庇佑他,將其阻住,不叫他發瘋。


    參合派的人再是做錯了事,也要參合派自家處置,這是三上宗的底氣!


    魏臨崖將一切都盤算得清清楚楚,卻唯獨運氣不太夠。


    亂流重重。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周五、六、七、一加更,平時日三。


    第79章 反複試探,機關算盡


    鳳麟洲。


    “你這位……師妹, 她似乎一點也不急著晉升問元,在十洲五島兜兜轉轉百年,竟好似絲毫沒有去尋那命中糾葛之人的意思。”主人輕笑。


    “師妹?”客人微微揚眉, 似笑非笑。


    “她得了兆花陰的傳承,怎麽也算是你同門, 說是你師妹,似乎也沒錯?”主人似覺這調侃分外有趣,而更有趣、更值得期待的自然是客人的反應。


    明敘涯一向排斥兆花陰的那一套、排斥這傳承關係,否則也不會叛師, 當初更不會與他聯手。


    現在他稱陸照旋為明敘涯的同門師妹,明敘涯又會對此有什麽反應呢?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明敘涯勾了勾唇角,這個笑容並不帶有任何情緒, 卻反而更因此顯得隱含諷刺, “也許吧。”


    他本以為蘇世允這話的意思是其竟窺出陸照旋來曆、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正牌師妹,未料隻是一句無甚意義的試探。


    明敘涯這態度模棱兩可,蘇世允一時難以看出其到底是仍將師門傳承放在心上,還是已經放下了。他隱約惋惜地想著,十萬載匆匆而過, 明敘涯也變了——變得像一個真正的問元修士了。


    想當初,明敘涯主動請纓與他聯手算計兆花陰的時候, 前者還帶著點不懂收斂的鋒芒。做蛻凡修士的時候,明敘涯確實是很瘋、很難纏、很讓人害怕的對手,但對於問元修士來說,那時的他還太稚嫩。


    那時蘇世允可以確定兆花陰就是明敘涯的心魔、是他竭盡全力掙脫的枷鎖。蘇世允善用了這一點。


    兆花陰也許也看得出來, 也許她也確定,但她太傲慢、太自大,太相信自己的實力和手段, 也太相信人性。


    “不過,我另有師妹。”明敘涯話鋒一轉,“說起同門,我隻認那一個。”


    “哦,我似乎聽過。”蘇世允微感詫異,明敘涯是真的變了,竟會提及昔日師承淵源,談笑自若,曾經那股隱約的瘋樣,竟一點也不剩了。他故作不經意,“就是兆花陰的另一個弟子,與你似乎是青梅竹馬?”


    明敘涯坦然回望,“不錯。”


    蘇世允難以從他這態度中窺出一星半點異樣,唯窺見一點嘲弄,“可惜了,你們師徒風采超拔,想必這位也不是俗類,若能晉升問元,隻怕而今會更熱鬧。”


    傳聞也有些許傳入蘇世允耳中,明敘涯的這位師妹與他並不相同,在明敘涯叛師之舉後,與他常有衝突。至於最後,兆花陰的另一個弟子究竟是死於明敘涯之手,還是壽終而隕,那就不得而知了。


    蘇世允更傾向於是明敘涯動的手,像後者這種人,絕不會不懂什麽叫斬草除根。


    “問元之位上少了她,確實深為遺憾。”明敘涯微微一笑,“不過,道友說這陸照旋的話,卻不盡然對。”


    “怎麽說?”蘇世允洗耳恭聽。


    “何須去尋,這些命中糾葛之人不已自送上門了嗎?”


    “你是說魏臨崖與陳淩澈?”蘇世允微感詫異,他微微沉吟,“這兩人……卻是玄門修士。”


    “陸照旋雖轉世於鳳麟洲,卻未棄元門,反是兩者同修,你這做祖師的,想必再清楚不過。”明敘涯含笑,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她雖得了兆花陰的傳承,可兆花陰當年也是一心修元的。”


    “玄元同修者,未必隻有她一人,然而一路走到蛻凡的,卻再無第二人。”蘇世允淡淡道,“這樣說來,她究竟要走什麽樣的路,我卻是沒法預測了。”


    “道友這就過謙了。”明敘涯隨手敲了敲桌角,“從她升格那小世界、並入滄海島,你莫非還看不出來嗎?”


    蘇世允打量著明敘涯的神情,有些拿不定主意後者究竟是想強加些什麽推論給自己,還是捉摸不定陸照旋的打算、想從他口中套出些信息。


    “願聞其詳。”蘇世允微微思忖。


    “她固然是要走尋常人之路,也要走兆花陰之路,卻還有第三路也要一並走。”明敘涯悠然道,“慎蒼舟的路。”


    蘇世允不做聲。


    明敘涯說出結論,其實自己並未完全信這推論,隻是說來試探蘇世允反應,見試探不出什麽,更不會再多言。


    他隻是悠然地想著,一人一路,難行二途,陸照旋麵前有這麽多條路,想必該挑花眼了。


    師妹,你會走哪一條呢?


    ***


    亂流中,魏臨崖竭力欲掙,卻幾度功虧一簣,兜兜轉轉,始終未能回到鳳麟洲。好在,他反複嚐試,已愈發靠攏算定的虛空軌跡,再周旋片刻,就能歸去了。


    “魏道友似乎不太擅長虛空之道。”


    他猛地回頭,神識在這亂流中毫無意義,雖說連光華也常為之攪碎、令人視而不見,然而終究還是肉眼在此處更靠譜些。


    然而四下無人。


    他不可能產生幻覺。魏臨崖想起陸照旋那詭異的手段、於虛空之道上的精擅,他沉聲道,“陸道友既然來了,為何不願現身一唔?”


    無人作答。


    奇異般的,魏臨崖竟比先前更生冷靜,似乎大敵在側並不讓他慌亂,反而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其實陸照旋說得沒錯,魏臨崖於虛空之道上並無太多造詣,他之所以能於亂流中安然而出,是因為他精擅易數,能算吉凶、生死、因果,也能算虛空。魏臨崖不僅精擅易數,還精擅稍加引導、從中獲利


    也正是因為他精擅易數、能算因果,魏臨崖才會把主意打到陸照旋身上。


    其實陸照旋本與魏臨崖毫無關係,真正與之有關係的乃是魏存周,而魏臨崖想要晉升蛻凡,須殺的另有旁人。


    說來也是機緣湊巧,人皆道玄元之戰前,十洲五島不相通,然而魏臨崖乃是鳳麟洲上三宗參合派的蛻凡真君,早自宗門傳承典籍中窺見往事,而以他在參合派的地位,也足以得知許多隱秘。


    早在鳳麟洲與流洲方通之時,魏臨崖便已與流洲隱有聯係。


    也正是因與流洲的隱秘聯係,令他窺見有元門大能將轉世鳳麟洲。


    對於魏臨崖來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十洲五島互不相通,三萬年方有一次交匯,這對於高高在上的問元大能來說,似乎隻是漫長修行中的固定周期、世事交替的尋常規律,然而對於問元以下的所有人來說,這是世上最殘忍的東西——時光。


    蛻凡修士壽元僅有一萬載,而若想更進一步,須得斬殺三個對立道途的同境界修士,可放眼鳳麟洲,哪有一個元門蛻凡修士?更不要提,還必須是命中有糾葛的元門蛻凡。


    十洲五島三萬載方交匯,對於某些蛻凡修士來說,窮其一生也等不到一次晉升的機會。死於道途並不可怕、追求大道的危險也不會令人驚退,然而當對手是歲月時,這一切便顯得分外無力。


    魏臨崖算是幸運的,他的人生中,能經曆玄元之戰,有機會尋到對手、更進一步。


    然而,這條路仍然窄得令人絕望。


    玄元之戰說來算長,能有多久?


    長不過千年,短或許不到五百載。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需要尋到那三個對手,再一一擊殺,最後再去尋太素白蓮載道,這如何夠?


    問元道君高高在上,又究竟是何等艱難方能一步步恰到好處、不緊不慢德地登上棋盤?


    魏臨崖不敢保證自己能在玄元之戰中晉升,然而他隻有一次機會,一次不容他選擇,也不容他拒絕的機會。


    這時,這位轉世重修的元門大能便成了魏臨崖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知道這位大能究竟是什麽修為,但一來他得知消息的渠道在蛻凡境界,二來,此人能轉世重修於鳳麟洲,想必生前應已至蛻凡。


    這也許是鳳麟洲兩萬多年來唯一一個有望蛻凡的元門修士,也是魏臨崖晉升問元這條重重艱難的道路上一個不容有失的機會。


    倘若他能在玄元之戰前先行擊殺一個對手,那麽修為便會更上一層樓,待十洲五島交匯後再去尋其他兩名對手,便更勝券在握,也節省了太多時間,魏臨崖晉升問元的可能性,也就大了很多。


    在這般大的誘惑下,涉手天命與因果的代價,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


    為了找到這位轉世重修的大能,魏臨崖頗廢了一番心力,他多方推測,算定了其可能轉世降生的幾處方位,發現這幾處俱不在參合派轄下,貿然出手興許會驚動令兩上宗,到時他這算計便未必能如願。


    為此,魏臨崖幹脆插手俗世,攪亂無數凡人因果,甚至操縱凡世數國發展與走勢,耗時數百載,終於親手造就了一個更適合、也最有可能為那位轉世大能所降生的環境。


    至於是否會有無數凡人因他而顛沛流離,是否會有無數可能修行而因他早夭、錯失機緣者,魏臨崖全不在乎。他能感受到因此而來的無數因果,然而這些因果加起來也沒有掩蓋天機、令本非他命中牽纏的修士成為對手以證問元來得重。


    他已放手一搏,又何懼更多凶險?


    不負他這番苦心,那位轉世重修的大能最終降生於他為之準備了數百載的家世中。


    而更令人驚喜的是,這位轉世的大能竟與魏臨崖的某位後裔子孫乃是命中牽纏、互有因果,這便令魏臨崖遮蔽天機、篡改因果的難度更小了一些。


    他本以為已算計好一切,一切盡在彀中。


    偏偏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機關算盡一場空。


    第80章 遁出亂流,興師問罪


    謀事在人, 成事在天,要說魏臨崖從未想過自己會失敗,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越是敢對因果與天命涉手者, 反越比常人更敬畏它們的力量。魏臨崖掩蓋天機、擅改因果時,便早已料到失手之時。


    隻是他未料到, 這失敗來得如此匆忙。


    明明陸照旋轉世於他布置下,明明她已被接入魏家,明明無論陸照旋是否能開啟宿慧,她都難脫離魏家, 更難擺脫他算計。自陸照旋轉世以來,魏臨崖處處小心,嚴加關注, 從未有過大意。


    然而百密一疏, 他這百般算計終究被人窺破痕跡,而陸照旋也在這陰差陽錯中伺機脫逃。


    魏臨崖不是無法接受功虧一簣,他所難以接受的是莫名其妙、非戰之罪的失敗。


    當時陸照旋尚未踏上仙途,宿慧也未開啟,卻陰差陽錯, 憑大氣運、大根底,一路有驚無險, 跨越千萬裏,從參合派一路到了洞冥派。魏臨崖不知道趙雪鴻是否別有打算,竟願意將其收入門下,而不顧玄元道統之別。


    魏臨崖難以相信, 也不得不相信,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巧合,而這樣的巧合一旦發生, 就是命運。


    其後的一切,便已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亂流一滯,魏臨崖窺破一線生機,他甚至來不及驚喜,便急從中遁入,竟一舉脫離亂流,自虛空步入鳳麟洲!


    虛空中,陸照旋的身形漸漸自虛空中顯露,她露出些許詫異之色。


    這世上還真有如此巧的事,她從尋見魏臨崖到出聲試探,中間不過幾個呼吸,尚未動手,他竟尋見生機、從亂流中逃出去了。


    陸照旋輕笑一聲,覺得十分有趣。


    想必魏臨崖此時十分慶幸生死之間命運垂憐,待他逃出這亂流,便能一舉回到鳳麟洲,急回參合派,那時,陸照旋的殺意再強、殺心再重,也沒法在參合派動手擊殺一位蛻凡真君。


    而因為三上宗之間隱隱的競爭關係,陸照旋這洞冥派出身反倒更成了拖累,且不管她的理由正當不正當,參合派自然要先護著自家蛻凡真君,便是毫無道理,也還有一句情理可以拿出來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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