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所有的一切,已經被淹沒在洪水之下,再也無跡可尋。


    河堤決口,洪水會吞沒一切,不論當夜炸毀河堤的是什麽人,除非飛天遁地,否則他自己也都和那些無辜被洪水吞沒了性命的人們一樣沒有逃生的機會。


    授意的人不論是誰,執行者都必定是名死士。


    能豢養死士的,就不是等閑之輩了!而且,火|藥從何而來?千秋壽宴上出現了火|藥,此處又一次出現,而且去年在白海的時候,也是曾有火|藥的出沒。


    段銘承隻覺得自己應該是隱約摸到了一條線,如果能夠順著這條線完整追下去的話,說不定能整個拎出一張巨網才對。


    火|藥這樣的東西,大夏雖然也有,但總體而言並不如他當初在白海當做證物帶回的那幾桶海外而來的東西威力巨大,但如果炸開河堤的不是大夏的火|藥,這樣的東西又是如何從海關流入內地的?


    並州距離京畿不遠,也是人煙稠密的繁華地帶,不僅僅是一馬平川的土地肥沃,而在土地之下,更有礦產。


    段銘承在星夜趕到並州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後,就已經將目標暫且鎖定到了並州境內的三處礦場上。


    兩處銅礦,一處錫礦,段銘承果斷決定先從錫礦入手。銅礦因為牽扯一個防止私鑄的關係,素來朝廷都盯得緊,而錫礦卻不然,相對於管束嚴格的銅礦而言,錫礦的礦場是更容易鑽空子的目標。


    然而他連夜帶著飛羽衛趕到錫礦礦場位置的時候,原址處隻有一個被淹沒在水下的巨大礦坑而已。


    采礦大多是露天挖掘,即便是礦洞也沒辦法太深,畢竟支撐不夠容易坍塌,所以大夏境內的礦場多是僅憑人畜之力露天追尋礦脈向下開掘,往往會形成令人歎為觀止的巨大坑洞,而現如今灌滿了洪水之後,就如同無底的深淵一樣,即便他隨行的飛羽衛中有頗善水性之人,也根本無法潛入坑底。


    段銘承一顆心攸然沉到穀底——這是最壞的局麵!


    礦場的工作是苦工,在其中勞作的除了部分被判罰勞役的罪徒之外,其餘工人民夫都必定是身強力壯之人,在平時的時候,還可以通過戶籍身份來區分是否良民,而這樣的洪災之下這些人不論逃往了何處,都可以冒充災民輕鬆避人眼目。


    畢竟沒誰會追究災民在洪水麵前逃命的時候為什麽不帶戶籍路引。


    而且……‘災民’也不一定就真的是災民。


    返回晉陽的途中,段銘承疲憊的捏了捏眉心,身後歐陽小心的給他撐著傘,想要勸說頭兒歇息的話語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如今並州整整十二個區縣盡數被洪水吞噬,舉目望去一片汪洋,百姓浮屍遍野,農田莊稼盡數化為烏有,麵對這樣的場麵,歐陽明白,他勸了也沒用。


    果然,回到晉陽城的段銘承第一道命令就是召見晉陽太守。


    出了這樣的人禍,晉陽知府已經畏罪投繯,在朝廷調派的欽差到達接管之前,太守便是最高的執行官員,安撫百姓,調集尚存的糧食物資救災,配合周邊州縣排水泄洪,維持本地秩序防止災民餓極了眼變成流寇,等等事項都必須要有人統管。


    太守原本作為武職,許多事恐怕都要臨時上馬,畢竟知府已經自盡,太守就得全部頂起來,太守顧不到的地方,就隻能由靖王親自頂上。


    而目前最為要緊的,一是收集糧食賑濟災民,二是必須要盡快設法引水泄洪。


    並州境內原有的官倉盡數被水淹沒,其中搶救出來的糧食十不存一,有限的糧食在整整一州的災民麵前完全就是杯水車薪,而臨近其他未受災地區的存糧卻因為此處洪水未退而運不進來。


    而且其餘地區的存糧也並不多,秋收未至,今年的夏糧還在地裏,而去年的餘糧一年過去也有所消耗,畢竟去年的時候西北邊關還未戰勝,光是籌措軍糧就不是一個小數字,各地的官倉此刻都是半空,隻等秋收之後再行填補。


    段銘承歎口氣,現如今他抽不開身回轉帝京,起碼在朝廷欽差到達接手之前他必須在此坐鎮,而帝京那邊的動向,就隻能靠著往來的密函提醒皇兄多加留意。


    一是要緊盯災民集結流竄,二是要繼續在帝京之中追查那批番國刺客從何處弄得的火|藥!


    這兩件均是要緊事,段銘承一回到晉陽城就提筆給段銘啟寫了密函,擱筆的同時心中其實不是不遺憾——


    他的小姑娘一生隻有一次的笄禮,到底還是錯過了。


    甚至他臨行前特地跟皇兄那要來的賜婚他都沒能陪在她身邊一起聆聽……隻希望她沒有惱他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違禁詞,頭禿的作者菌對照著預覽一個個找,qaq


    第194章


    靖王在並州冒雨連夜處理事務的同時,帝京也同樣籠罩在秋雨之中。


    雖是雨夜,但在大長公主府中卻燈火輝煌,明明已經入夜宵禁,府內二門竟然大開,丫鬟小廝們在雨中跪了一地,而段熙敏和燕錦薇這一對原本親密無間的母女,正在雨中無言對峙。


    素日裏雍容華貴的大長公主,此刻連發髻都隻是匆忙挽起的,夜深時分正在熟睡,還是珊瑚察覺了燕錦薇的舉動。


    白日裏燕錦薇獨自和陌生男人密談許久本來就已經讓珊瑚心中忐忑,礙於自己隻是個丫鬟,並不敢置喙,結果誰知回了府之後,她家姑娘竟會在入夜之後偷偷命人打開府門和外人一路向內院搬運東西?!


    這樣的舉動徹底嚇住了珊瑚,心中越想越是害怕,終於不管不顧的從燕錦薇身邊偷偷溜走,這才去敲開了段熙敏的院子報了信。


    此刻珊瑚跪在地上,整個人在雨中瑟瑟發抖,垂著頭不敢去看燕錦薇那雙幾乎想要吃人的眼睛。


    “錦薇……你!”段熙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一切。


    她從小就視若掌珠般的女兒,竟然背著她偕同外人在往府裏偷偷搬運禁物!


    這樣的舉動若是叫人察覺了,整個大長公主府,連同燕家一起,都將是萬劫不複!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燕錦薇自己撐著傘,脊背繃得筆直,神色冰冷的望著她的親生母親,臉上的神色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她們母女二人無聲對峙,一旁的幾個身穿夜行衣的人卻不耐煩起來,其中一人閑閑的看了一時,冷聲道:“還搬不搬?燕姑娘,你若是後悔了……”


    “我不後悔!”


    “錦薇!”段熙敏氣得手都發抖,卻又不敢太過高聲,原本想上前去拉扯女兒回房,但迎著燕錦薇那如同看待仇寇一般的眼神,段熙敏一顆心冷得發顫,竟然邁不動腳,略鎮定了一時,轉頭望向那幾個黑衣人:“此事作罷,我不同意!馬上將這……”


    “繼續搬!”不待自己母親話音落地,燕錦薇冷冷的打斷了她。


    段熙敏臉色鐵青,她再疼愛女兒,這也是關係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怒火攻心之下,抬手就想去抽她耳光。


    燕錦薇雙唇抿成一線,卻不閃不避。


    段熙敏這一掌,到底也還是沒能真的落到女兒臉上,在雨中凝了半晌,頹然的垂下手臂,話音也柔軟了下來:“錦薇,跟娘回房。”


    燕錦薇看著自己娘親憤怒的抬手,又頹然的落下,眼中卻隻浮起嘲諷的神色,回手從袖中摸出了一物,劈手就擲進了段熙敏的懷裏。


    烏光暗沉的令牌掉落在地,上麵銘刻的一個裴字頓時讓段熙敏勃然色變!


    “錦薇你從何處——”一句未說完就頓住,段熙敏一轉頭,望向那幾名黑衣人的時候已是麵帶瘋狂:“你們——你們怎麽敢蠱惑本宮的女兒!”


    為首的黑衣人勾了勾唇角並不接話,段熙敏氣得渾身發顫,正想揚聲呼喚侍衛,燕錦薇冷笑一聲開了口——


    “娘為什麽生氣?”芳華正貌的姑娘家音色不疾不徐,甚至還顯得頗為動聽,但出口的話音卻讓段熙敏如墜冰窖:“如果不是他們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曉得,原來是因為娘親的緣故,表哥才會那般厭惡於我!”


    “錦薇……”段熙敏望著自己自幼愛若珍寶的女兒如今那一絲溫度都沒有的怨毒目光,心頭無力的同時,還一陣陣的發冷。


    “娘親,我都不知道,當年是娘親害死了舅舅。”燕錦薇音色飄忽,姣好的麵孔上冷白冷白的,暗夜之中宛若一抹幽魂。


    “不是!錦薇,你莫要聽人信口雌黃!”


    “當年是娘親出賣了舅舅的動向和布局,所以舅舅才會重傷難愈留下沉屙。”燕錦薇眼中淚水流了滿臉,表情卻是在笑:“難怪銘承表哥看到我的時候,目光總是冷的……”


    “錦薇……”


    “我……我喜歡了表哥那麽多年,竟是至今才知道,原來娘親曾經做過這樣的事……”


    “……難怪表哥從來都不正眼看我……我……我還以為是我不夠好,是我有哪裏不如人……”


    “錦薇!”心頭肉一樣的女兒站在雨中哭得泣不成聲,段熙敏心頭宛若刀割,自己不由也紅了眼眶:“我的錦薇是帝京最好的姑娘!他有眼無珠才會看不到你的好,錦薇,聽娘的話,舍了他,娘定給你說個天下無雙的如意郎君!”


    段熙敏柔聲哄勸的一句話不說還好,話音剛落,燕錦薇卻驀然抬眼瞪了過來:“為什麽娘不早說呢?”


    段熙敏愣住。


    燕錦薇在雨中邁近一步,竟是帶出了咄咄逼人的氣勢:“娘,你說你從小就疼我,卻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我喜歡表哥,喜歡了這麽多年,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表哥永遠都不可能喜歡我!”


    “娘,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就眼看著我癡心錯付?看著我喜歡上根本不可能會回頭看我一眼的表哥,看了這麽多年!娘,你就是這樣疼我的麽?”


    段熙敏抖著唇不知該說什麽,眼看著自己心尖子一般的女兒步步進逼,竟忍不住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她的驚慌失措看在燕錦薇眼中,讓這個年芳十六的女孩兒心底一片恨意摻雜著嘲諷翻騰不休,音色輕柔的問道:“娘,好看麽?看著女兒像個傻子似得喜歡一個永遠不會娶我的人,好看麽?”


    “娘沒有!錦薇,娘沒有!”段熙敏也終於落下淚來,哽咽道:“娘隻是……隻是……”


    ……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啟齒罷了……


    當年之事本就是不可提及的秘辛,時隔多年,段熙敏隻巴不得所有人都忘掉才好,又怎麽會向自己女兒講述?


    如今女兒當麵質問,段熙敏一顆心全是苦的。


    燕錦薇從小見過靖王之後就始終心心念念她的銘承表哥,她這個做娘的又怎會不知道?但彼時她卻並不曉得她這個侄子竟然會對當年之事一清二楚!


    靖王是大夏皇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手握實權,頗得天子信重,這樣的男兒若能娶了錦薇,她這個做娘的隻有歡喜,又為什麽要幹涉女兒的一片癡心?


    可……靖王竟然知曉當年之事!


    明明……當時他還隻是個孩子……


    段熙敏至今都還能記起段銘承當麵揭穿此事時目中森寒的冷意。


    可那個時候已經遲了……她掌珠一樣的女兒早就一顆心全撲在了她的表哥身上,段熙敏作為一個母親,怎麽忍心親手去掐斷女兒的一片癡心?!


    她當時也不過是想著……女兒畢竟也已經大了,不再是如兒時那般不知道理,得不到回應,自己便會漸漸移了心思,可……她沒想到燕錦薇竟會對她心生怨懟!


    “錦薇……娘不是……娘不知道……”段熙敏哽咽片刻,陡然捂住了臉:“是娘誤了你,你要怨就怨吧。”


    燕錦薇看著自己娘親淚流滿麵,隻諷刺的笑了一聲:“我怨你,有用嗎?”


    段熙敏怔住。


    燕錦薇冷冷看了她一瞬,轉頭對那幾個黑衣人說道:“繼續搬,我院子裏的假山裏麵有一處暗洞,可以……”


    “錦薇!”段熙敏尖聲道:“就算你恨娘,也不該,也不該……錦薇,這是殺頭的事!你不能……”段熙敏頓住話音,深吸口氣,重新放柔了音色:“錦薇,你要什麽跟娘說,不能沾這些人。”


    黑衣人極輕的嗤了一聲。


    “我要什麽?”燕錦薇姣好的麵龐上陡然浮出了戾氣:“我要那個賤人去死!娘,你幫我嗎?”


    女兒猙獰的麵龐讓段熙敏驀然滯住,燕錦薇了然的露出一個冷笑,輕聲道:“娘你瞧,你幫不了我,但是這些人說能幫我——我說的可對?”


    黑衣人頷首:“燕姑娘是爽快人,我們必不食言。至於大長公主殿下……”黑衣人易過容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隻能聽到他略帶嘲諷的聲線:“事到如今,殿下莫不是準備出首去告發自己女兒?”


    段熙敏頹然的閉上眼,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的錦薇涉世未深,被滿腔恨意衝昏了頭腦,叫這起子混賬給鑽了空子,竟然許下誘餌誘錦薇上鉤……


    這些混賬有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她除非出首去告發自己女兒與亂黨暗中勾結圖謀不軌,否則她就注定逃不過他們的圈套。


    這是她掌珠一般的女兒,親手幫著外人來給她下的圈套……


    眼看著段熙敏臉上浮起軟弱的神色,黑衣人嗬了一聲:“殿下不必太過驚懼,我們隻是暫借貴府暫存一些東西罷了,並不需要殿下您去動手殺人,無需做出這副神情。”


    事到如今,段熙敏已經沒了退路,隻能強撐著精神問道:“本宮能否知道,這其中存放的是何物?”


    “自然是要緊的物事。”黑衣人話音一轉:“更多的,殿下還是莫要過問了,除非……您想好了準備襄助咱們成事?”


    “住口!”段熙敏尖聲喝止,目光如刀,與那名為首的黑衣人對視片刻,終於咬牙道:“好,本宮不過問根底,但——隻準暫存,其他一概事情,不準再牽扯錦薇!”


    “這是自然。”黑衣人倒也爽快,本來要的就是長公主府這樣一個緊鄰皇宮的絕佳位置罷了,誰還能指望燕錦薇那一個女流去做什麽不成?她就算想,他們還要斟酌呢。


    黑衣人隻有寥寥數名,運送的東西也不過就是兩個木板釘成的板條箱罷了,並沒有段熙敏想象中的兵器或是其他東西,看他們搬運時的起落動作,裏麵放的物事似乎也並不算沉重,段熙敏心中猜測了一時,這些人就已經手腳麻利的了了事。


    燕錦薇的院子在大長公主府內獨占了一處頗寬敞的處所,裏麵假山流水,藤蘿花卉,無一不是精益求精美輪美奐,兩隻箱子小心的藏在了假山中空的暗洞之內,機關一合,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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