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玄詢問的對象正是他轄下坤組的飛羽衛之一,坤組盯裴元鴻身邊的那名叫含墨的小廝已經很久了,就在紀清歌及笄當日,含墨與燕錦薇的接觸也就必然沒有逃過飛羽衛隱匿在暗處的眼睛。


    得知了消息的建帝段銘啟當機立斷就下令盯緊大長公主府的同時,也要確保紀清歌的安全無虞。


    按理說,紀清歌今日來參加琉華院的花宴,他們應該提早收到消息以便安排才對,可卻直到元貞縣主進了門,他才後知後覺,如今再想要麵麵俱到就是難上加難。


    就不說別的,隻說他現如今一個家丁小廝的身份,就不可能往女客那邊湊!人都看不到,若真出什麽事他又怎麽能來得及插手?


    另一名飛羽衛是負責盯著大長公主府的行蹤,段熙敏燕錦薇母女二人出城來別院辦宴,原定盯著長公主府的人手也就自然兵分了兩路,畢竟駙馬燕容和燕錦程這一對父子今日並不曾同來,而坤玄自己原本是親自盯著含墨的……


    慢著!


    坤玄電光火石之間猛然覺得有些不對。


    今日琉華院這一場看似是和往年沒什麽區別的賞菊秋宴,段熙敏和燕錦薇親至了別院到並不算什麽疑點,畢竟辦宴哪裏有主人不到場的,可那個鬼方後裔裴元鴻帶著他那個小廝含墨也來了此處,而今……元貞縣主又至……坤玄易過容的麵孔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雙眸已經微微眯了起來……巧合還是?


    紀文雪今日被人強行帶來別院的事情坤玄是知道的,但若僅僅如此的話,飛羽衛並不準備插手,哪怕紀文雪在琉華院被燕錦薇給弄死了都不關飛羽衛的事,最多是事後京兆尹查案的時候可以給他們提供點細節線索罷了。


    可紀清歌不一樣。


    聖上親封的元貞縣主,更是靖王未過門的王妃,她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就不說聖上那裏沒法交代,就光是他們家王爺那裏,坤玄都沒臉去見。


    短短一瞬間,坤玄就在心裏調整了一遍後續的安排——因為事先並不知道紀清歌會來此,如今在琉華別院中的飛羽衛隻有他們兩人,而他們兩個即便是易容喬裝過,想要貼身靠近女客區域都不是容易事,斟酌取舍不過一瞬間,坤玄低聲交代另一名飛羽衛繼續負責周邊巡視,自己則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重新返回了琉華院內。


    紀清歌並不知道她臨時決定來這一趟竟然會打亂了飛羽衛暗中的安排,此刻她剛剛跟隨燕錦薇踏入了花團簇錦的庭院。


    琉華院能作為一處權貴家眷們賞花宴會的著名場地,沿途景色自然不凡,五步一花,十步一景,朱樓玉階,巧如仙境,雖然已經是深秋時分,但放眼望去,各處陳設的品種不一的菊花盆栽琳琅滿目,墨牡丹、玉翎管、仙靈芝、瑤台玉鳳、各種名品不勝枚舉,絕大部分都正在盛放,姹紫嫣紅,暗香浮動,也難怪每年此處的花宴會成為一件盛事。


    而就在這美景當中,遠處隱約傳來的錚錚琴音讓燕錦薇腳步略頓,轉頭似笑非笑的說道:“縣主請聽,那想來便是令妹正在撫琴,縣主何妨先入席,略用一些酒肴,再去聆聽琴音呢?”


    順著微風四處飄蕩的琴音讓紀清歌眉頭微皺,即便不精通音律也能聽出頻頻出錯和停頓,拙劣到連順暢兩個字都是奢求,這樣的曲調,是紀文雪彈奏?


    雖然心中狐疑,紀清歌卻不動聲色:“不必了,燕姑娘請引路便是。”


    燕錦薇嗬了一聲,並不爭執,繼續回身邁步,口中卻說道:“說起來,縣主的表姐今日也賞了光,寒舍此遭還真是蓬蓽生輝呢。”


    “燕姑娘過謙了。”


    紀清歌不想跟這心懷叵測的姑娘對口舌,隻簡單應了一句便不再開口,跟在燕錦薇身後一路向著水畔畫舫而去。


    臨近湖畔,周遭陳設的盆栽菊花數量更多,顯然是將此處湖畔作為了今日菊宴的重點場合。果然,尚未臨近岸邊,眼前已是一處開闊地帶,雖是露天場地,但近處的涼亭和空場上彩燈高懸,花叢中三五步便有燒得正旺的暖爐熏籠散發著熱量,一片燈火交映之中,竟連深秋的寒意都為之大減。


    這樣的手筆,擺明了是想向參宴的來賓炫耀自家財力,那一放眼望去最少二三十個的暖爐,每一個裏麵都是燒得正旺的銀絲炭,熱氣蒸騰,不僅僅身處其間暖意融融,還將菊花清幽淡雅的花香催動得更加馥鬱。


    此處間隔著一道花牆,另一側就是同樣受邀或是陪同自家姐妹一同赴宴的權貴子弟,雖是男女分作兩處,但花牆卻隻是肩高,中間更有垂花門可以相通,大夏男女大防並不嚴苛,如此倒也不算逾矩。


    此時一片燈紅酒綠之中,紀清歌的到來讓不少人都吃了一驚,偌大的庭院當中竟然詭異的靜默了一瞬,唯有那幾乎曲不成調的琴音還在遠處斷斷續續。


    “元貞縣主。”“見過縣主。”


    短暫的驚訝之後,回過神來的眾人紛紛見禮問安,其實雖然經過一場宮宴,卻也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見過紀清歌,但再是眼生,聽到別人稱呼,心中也就頓悟,忙不迭的也跟著見禮。


    柳初蝶此時正在此處與人閑話,她和紀清歌一樣都是背靠安國公府,有這樣一個國公府表姑娘的頭銜頂著,往來出入在貴女圈子的時候,總也不會太受冷落,以前便就如此,而當紀清歌成了天子親封的元貞縣主之後,就更是如此。


    她今日早早就裝扮一新乘車赴宴,已經在琉華院和其他貴女們一道用過了一次午膳,雖然因為來跟她搭話的人口中總是有意無意的向她打聽紀清歌而心中多少存著幾分不快,但那卻也不妨礙她侃侃而談,此時正說到“縣主平日裏也沒什麽特別的喜好,隻時常與我一處探討些琴棋書畫一類的,人還是很和氣的。”


    聽聞此語,人群中有一個鵝黃裙裳的女孩兒,看年紀也就才十一二歲,估摸著許是誰家的庶女,要麽就是門第並不高,雜在一群光彩照人的貴女當眾,形容舉止略透著幾分怯意,小聲的說道:“縣主才藝想必是超群的。”


    她這自覺沒什麽毛病的一句恭維出口,柳初蝶卻沒有接話,頓時讓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兒惶恐了起來,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不由自主的向人群中縮了縮。


    柳初蝶這才不疾不徐的接了一句道:“縣主的才藝麽……自然是還過得去,不過到底商賈人家不太注重這些,如今有時也還需我點撥一二……”


    一句話還沒來及落下尾音,今日跟在她身邊一同來了花宴的夏露猛然拽了一把柳初蝶的衣袖,硬生生打斷了她後續的言辭,柳初蝶不悅的皺眉瞪著這個不知進退的丫頭,剛想出言嗬斥,身後卻已經傳來其他眼尖的貴女們此起彼伏的見禮之聲——


    “見過縣主。”


    柳初蝶猛然之間就僵住了身子,妝容精致的麵頰上一瞬間就褪去了血色,僵了片刻,還是夏露在一旁急得又連拽了幾下,這才終於回過神來,垂著眼簾低低的囁嚅了一句:“妹妹怎的來得這般晚?”


    她之前那一番言辭的時候音色並沒有故意壓低,紀清歌聽得一清二楚,隻是一則她今日來此為的是紀文雪,二則她也並不願讓燕錦薇等人看了熱鬧,隻衝柳初蝶淡淡的一頷首算作招呼,腳下根本都沒停步,眼見燕錦薇偏頭望著,很有幾分嘲諷的意味,紀清歌提醒道:“燕姑娘,請勿耽擱。”


    柳初蝶的神色落入周圍人眼中,不少人都心中明悟,更有幾個早就看不慣她捧高踩低的姑娘直接嗤笑出聲,一瞬間柳初蝶的臉上就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手中的帕子更是揉成了一團。


    ——她不是說不來的麽?!


    當麵和她說不來,讓她自己孤零零一個赴宴,卻原來是嫌架子擺的不夠大?


    柳初蝶不是不知道自己適才的話頭其實過了分寸,但那又不是什麽大事,她那表妹已經是聖上賜婚,她自己卻還不知著落在哪,似今日這般的場合,就算是略說過了幾分,也不過是閑話幾句罷了,誰還會真的因此對聖上親封的縣主有什麽褒貶不成?


    可再是覺得不是大事,她都吃不住眼下這般窘況,心中不由怨上了紀清歌。


    ——才剛得了聖上封誥就飄上了天,一個花宴罷了,既然要來,與她同行莫不就真能降了她的身份還是怎的?


    故意要壓著後半場才來,生怕人不知道她是縣主麽?!


    柳初蝶的僵硬在場沒有人是傻子,不少貴女們各自找了紛紛的走開,轉眼之間她身邊就隻孤零零剩了夏露這一個丫鬟。


    燕錦薇就跟看戲似得看著這一切,麵對紀清歌的催促她隻皮笑肉不笑的嗬了一聲,話音卻是一轉:“今日花宴開場已有半日,紀姑娘現如今也不知在何處賞花,縣主何不在此稍候,我令丫鬟們尋她一尋。”


    一句說完,不等紀清歌開口,已是扭臉向著周圍伺候賓客的侍女們揚聲道:“都瞎了不成?看不見縣主駕到?還不快給縣主上茶!”


    她這一聲嗓音不低,即便仍有少許之前並不曾有留意的人此時也終於都望了過來,其中就有龜茲王女阿麗娜。


    王女的漢話說得極其一般,別人語速稍快或者句子稍長,她就聽不懂,雖然有哥哥阿穆爾可以做翻譯,但今日這樣的宴席,男女賓客是分開的,即便防範並不嚴重,也總沒有一個大男人戳在一眾未出閣的女兒們群裏的事,言語不是很通,就導致了阿麗娜一人枯坐了許久,此刻冷不防聽見燕錦薇有些尖銳的嗓音一回頭,這才眼睛一亮,起身衝著紀清歌筆直的走了過來。


    “你……你。”阿麗娜直直的攔在紀清歌麵前,卡殼了一瞬,終於脫口而出:“皇帝弟弟的女人!”


    第199章


    早在龜茲王女衝著紀清歌迎麵而來的時候,不少貴女就已經齊齊望了過來,畢竟這位龜茲王女在皇後壽宴上一舞過後驚世駭俗,當庭自薦枕席,先是天子,後是靖王,雖說最終都沒能成事,卻也由此可見這番國女子的性情是何等……奔放。


    被靖王當庭拒婚,緊跟著就是靖王向著這個如今已經貴為縣主的商戶女送了茱萸……


    阿麗娜當日的行止在貴女們眼中自然是不知檢點,但她再怎麽說也是貴為一國公主,真論起出身,帝京之中除了皇後季晚彤也就隻有段熙敏還能和她平等身份的搭話了。


    這樣一個異國公主,如今和這聖人新封的縣主對到了一處,這可眼瞧著就是一場好戲,難怪燕錦薇竟然肯給她這個死對頭下帖子……許多貴女心照不宣的互望一眼,雖然臉上不敢帶出,但已經擺明了是在等著看戲。


    ——皇帝弟弟的女人。


    這直白得一點修飾都沒有的一句入耳,紀清歌頓住片刻不知該如何接口,雖然她原本是打算找到紀文雪便就離去,並不想在此多做逗留,但如今站在麵前的是番國公主,她該有的禮節、該給的麵子,不能不給。


    紀清歌不想因為自己而最終弄出什麽有礙兩國邦交的事情來,隻衝著阿麗娜福身道:“見過王女殿下。”


    腿彎才剛微屈,阿麗娜卻竟一把抓了紀清歌的手腕,隨著她的舉動,周遭有隱約的抽氣聲傳來,紀清歌都是一怔,原本武者本能的反擊動作被她硬生生按下,正想後退脫開阿麗娜的拉扯,卻不料這個番國的王女已是快人快語的嚷了起來——


    “皇帝弟弟的女人,你很厲害,比西日幾百那。”


    這一句聽在耳中出乎了所有人的人意料,雖然有半句根本沒聽懂,但隻看阿麗娜雙眼亮閃閃的模樣,也能知道她脫口而出的根本不是惡言惡語。


    連紀清歌都愣了一下,此時阿麗娜也反應過來她們聽不懂她家鄉的語言,重新組織了一下,磕磕絆絆的補了一句:“你,很強,不怕敵人,會,會……”阿麗娜明顯不知道武藝一詞怎麽說,索性抬手簡短幹脆的向下一個縱劈,“戰鬥!”


    一句說完,見紀清歌聽得發愣,阿麗娜又解釋道:“大月氏國師,和,刺客,你——”同時,手臂再次一個縱劈。


    磕磕絆絆的大夏語加上鮮明無誤的肢體動作,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個王女,竟然是一副見到了心上人似得歡喜模樣,哪裏有旁人心中以為會有的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場麵,燕錦薇唇角隱秘的冷笑也消失了。


    阿麗娜十分熱情,輪廓與中原人略有區別的杏核眼中的讚賞之意幾乎快要溢出來,紀清歌頓了頓,忍不住也有些莞爾:“王女殿下過譽了,不過是一點粗淺技藝罷了。”


    “很,很了不起。”阿麗娜沒聽懂紀清歌具體的意思,但多少知道這是她在謙虛,有些發急:“我們國家的女人,都沒有你會,會戰鬥!”一句說完,拉著紀清歌就向她原本的位置走:“你很好,我喜歡你。”


    邊走還邊自顧說著:“聽說你來,我才來,結果你沒來,我以為是、是,欺騙!”


    “殿下……”紀清歌有些無奈,這個王女竟然真的是一片純純之心,倒也顯得率真可愛,可……她今日來此的目的卻根本不是為了赴宴。


    燕錦薇低低的哼了一聲,邁步跟在後麵,“既然是王女殿下盛情相邀,縣主又何必推辭?到沒的讓王女誤會咱們大夏都不通禮數似得。”


    紀清歌皺了皺眉,此時她已經被阿麗娜牽著手帶到了她原本的位置,阿麗娜是番國王女,相當於公主的地位,琉華院中待客也有特意在一處石桌安置了花燈和茶點,為了避免太過寒涼,石質的桌凳上麵都有精美絨毯厚厚的鋪了一層,周圍又用盆栽的名貴菊花隱隱的半圍出一個空場,恰到好處的顯出貴客的身份,又不會隔開交際,到是體現出主人家的安排周到。


    阿麗娜是西域出身,對於中原人的清茶完全不屑一顧,根本不明白這些清水泡樹葉有什麽好喝的,誠然西域也有茶葉,但她們彼處卻要加奶加鹽加酥油,一盞奶茶濃稠油潤,喝進腹中才會暖腸充饑,除非是窮苦的牧人,才會喝茶沒有奶和酥油,所以對於大長公主府拿出來待客的上等碧螺春根本一口不動,倒是那些精致的點心很對她的胃口,拉著紀清歌來到座位就熱情洋溢的將點心往她麵前推,同時磕磕絆絆的說道:“你,你很好,能不能,教我戰鬥?”


    此時原本被燕錦薇嗬斥去奉茶的侍女也已經返回,恭恭敬敬給紀清歌麵前擱置了新泡的熱茶,紀清歌沒碰茶盞,隻對阿麗娜溫聲道:“殿下謬讚了,一點粗淺技藝,不值得什麽,隻是這卻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殿下若是想學,其實不妨在中原聘一位武師,每常練習,應該可以通曉一二。”


    阿麗娜到底語言不通,紀清歌這一句話長了些,她便皺起眉頭半晌沒言語,好在紀清歌此時對她性情也有了幾分了解,心知這個脾性直率的王女應該是沒怎麽聽懂正在苦思,便沒有打擾她,隻衝著沒事人似得戳在一旁的燕錦薇皺眉道:“燕姑娘,紀文雪現在何處?請將她尋來見我。”


    “縣主何必這般急切呢。”燕錦薇一臉淡漠的站在那裏並不動身:“今日鄙府花宴,賓客齊聚,且有王女殿下興致正濃,又何妨稍作盤桓?縣主不賞我的臉,總不能不賞殿下的臉。”她話音頓了頓,低笑了一聲:“不過縣主既然姊妹情深——來人,去看看那位才藝出眾的紀姑娘現在何處?”


    身邊侍女匆匆而去,片刻便就回轉,恭聲道:“回姑娘話,紀姑娘在湖畔撫琴。”


    還在撫琴?紀清歌心頭微沉,從她踏入琉華院,耳邊就一直似有如無的縈繞著隱約的琴音,琉華院闊大,又臨水,琴聲雜著周遭花木蕭蕭之聲低低回蕩,不用心法仔細聆聽的話,竟還有些難以斷定音色的方位。


    可若是撫琴,從她進門到現在也足有兩刻,還沒撫完?


    心中想著,目光在燕錦薇不懷好意的臉上一轉,紀清歌直接起了身:“無需麻煩,請燕姑娘直接領我去便是——殿下請容我暫且告退。”


    她們兩人的對話阿麗娜隻聽明白了一半,倒是聽懂了現在這個皇帝弟弟的女人想要去找人,阿麗娜索性自己也起了身:“陪你,一起。”邊說邊興衝衝的挽起了紀清歌手臂,讓她原本想要婉拒都沒能出口。


    阿麗娜卻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自來熟的舉動有哪裏不妥,本來她來赴宴就是因為大長公主府的侍女前去邀請的時候說了元貞縣主也會來她才應了的,否則她一個西域公主,在中原又沒有什麽熟人,甚至連語言都不怎麽通,這種花宴無非就是各家貴女沒事湊起來閑磕牙,她一則聽不太懂,二則又對她們說的那些後宅趣事一頭霧水,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


    今日來了赴宴本來就是想見見這個當日在壽宴上英姿颯爽的皇帝弟弟的女人,結果等她來了大半日紀清歌都沒到場,言語不通的王女連想找人說話都吃力,心裏原本已經生了不滿準備動身走人了的,如今好容易見了紀清歌便不肯再放,恨不得她去到何處她便跟去何處。


    阿麗娜的一腔熱忱讓紀清歌不好推拒,隻得道:“殿下隨意就好,燕姑娘,請帶路。”


    燕錦薇目光冷冷的在紀清歌身上一轉,又看了看這番國王女,倒是並沒有試圖拒絕,隻輕嗤了一聲,衝那侍女喝道:“帶路。”


    周圍三三兩兩湊做了堆的姑娘們眼睜睜看著紀清歌被番國王女一臉熱情的拉入自己的位置,沒過一會,又挽著手離席而去,有幾個貴女百無聊賴中竟然也興致勃勃的跟了上來。


    有人還不忘笑吟吟的招呼柳初蝶:“柳姑娘,不與縣主同行麽?”


    “自然。”柳初蝶深吸口氣,臉上擠出笑容,盡量無事人似得邁開了腳步。


    有了人領頭,其餘人看到前頭燕錦薇這個主人家領路,龜茲王女和元貞縣主兩人緊跟身後,末尾還迤迤邐邐的跟了一眾姑娘,有的不明就裏,有的又是想湊個熱鬧,等她們一行到達湖畔的時候,竟也陸陸續續跟了不少人。


    大長公主段熙敏不論私下與段氏兄弟兩人究竟感情如何,到底還是有一個皇室宗親的名頭,且還是宗室之中輩分最高的人,雍王段熙和雖然和她同輩,但卻是段家的庶支,天然還是矮上一層,所以這一處琉華院當初規劃修建的時候,段熙敏是毫不客氣的圈了一大片的鏡湖區域劃歸到了自己名下私產之中,別院的圍牆十分巧妙的向著湖水深處延伸,然後漸漸沒於水下,半開放式的庭院結構別出心裁,沒了圍牆的阻隔,更是讓人可以將大片的湖光山色一覽無餘。


    這樣的景色和布局構造在帝京權貴之中也是獨一份,此時天色已經漸暗,斜陽餘暉的映照之下,湖畔有別院中的下仆正一盞盞的點亮形態各異的河燈往湖中放,一側水畔停泊的畫舫上更是彩燈高照,輝煌燈火倒映著湖水美不勝收,不僅僅是女客,就連男賓一側也有不少人在此流連賞景。


    越是臨近水畔,深秋時分湖水近處彌漫的寒意也就愈加濃重,而似乎是有意避免炭盆暖爐中的煙氣會衝克了水氣的緣故,湖畔近處也並沒有放置這些,紀清歌一路行來明顯感覺周遭溫度變化明顯,寒意夾雜著水氣已經有了幾分初冬的沁骨之感。


    而就在湖畔四麵透風的涼亭中,卻竟陳設著一張條案,紀文雪一身輕紗正在撫琴。


    涼亭是建在水中,隻有階梯與岸上相連,亭外便是波光粼粼,映照著點點繁星一般的河燈,又有不遠處畫舫的燈火輝映,場麵是極好看,紀文雪雪白紗裙,輕風拂過,輕紗衣袖和裙擺翻飛出層層浪花一般的漣漪,飄嫋若仙,如果不是她凍得臉色青白,一雙眼腫得如同核桃的話,就當真可以入畫了。


    這樣深秋的季節,寒意已經濃重,有個別怕冷的姑娘出行的時候都要備上暖裘披風,天色已近傍晚,這一處又是水畔,寒意夾雜水氣四處充斥,紀文雪凍得全身都發顫,雙手更是僵硬無比,哪裏還能撫什麽琴?


    紀清歌從遠遠望到亭子再到她走近此處,也不過短短半刻,亭中的琴聲已經又錯了好幾個音。


    再又一次接連勾錯了兩根弦之後,她身旁侍立的一位公主府的侍女手中藤條‘啪’的一聲就抽到了紀文雪的手腕上,隻聽聲音也知道用力不輕,紀文雪全身都是一哆嗦,卻不敢呼痛出聲,隻聽那侍女冷著腔調一板一眼的說道:“錯了,重彈!”


    這樣的場麵讓紀清歌當即就冷下了臉色:“燕姑娘,請放人!”


    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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