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軍!兩千先鋒隨我入城,其餘人等在此駐守,繼續清剿混雜在災民中的暴徒。”


    不論此時禁宮之中局勢如何,不論他此時馳援是否還來得及,他都沒有停步的餘地,他接到的天子手諭是令他平息城外騷亂之後入城安定百姓,清剿城中亂黨,雖然這個時候衛肅衡心中也在為了今日入宮伴駕的家人的擔憂,但他是領兵之將,職責在肩,不容疏忽!


    安國公府是大夏唯二的兩座國公府邸之一,今日有資格入宮伴駕一同觀燈的,有他的父母雙親,還有他的妻子,以及身為縣主的表妹紀清歌。


    衛肅衡隻能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天子和靖王既然早就有了防備,肯定做好了萬全的安排,他作為臣子,這個時候隻能相信自己的主君。


    &


    禁宮之中,坤玄帶領坤組全部十二名飛羽衛和兩隊禁軍將皇後和眾人所在的宮室團團圍守,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坤玄一顆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在他身後的這一處宮室是景和宮,在前朝時曾是四妃居住的宮室之一,在禁宮之中也算是幾處重要的宮室之一,如今雖是無人居住,但因臨近淩光門,所以也始終有宮人定期維護打掃,牆壁和門窗都堅固如新。


    會選景和宮來作為暫避之處也是有原因的,不僅僅因為此處臨近淩光門,更還因為宮室本身的規模,以及它的布局十分易於防守,景和宮是獨立的宮室,四周空曠,不與其他宮室相連,除了正門可以出入之外其他三麵的外牆上都已經提前安置好了□□手,而坤玄他們僅僅隻要守住正門,就能最大限度的控製住景和宮的進出和安全。


    按理說縱然禁宮之中會被攪亂一時,景和宮這裏應該也是安全的。


    畢竟已經提前做好了防範準備,而且……不論是天子、靖王,還是飛羽衛們,心中都清楚,亂黨的目標是什麽。


    ——大夏天子段銘啟。


    靖王殿下早就對此做了萬全的部署,飛羽衛中戰力最為頂尖的離組負責在禁宮之中撒下埋伏,專等著甕中捉鱉,乾組貼身護衛聖駕,他帶領的坤組則是擔任護衛皇後太子以及元貞縣主等人的職責,除此之外,城外衛肅衡身邊有一組,撒在帝京之內彼此配合壓製事態的共有兩組,還有一組跟隨靖王圍剿顏時謹,除了沒甚戰鬥力的兌組醫者之外,其餘七組各司其職,以他們飛羽衛的身手和行動力,應該一切都盡在掌握才對!


    但,此時異響傳出的位置聽起來竟然是離組圍剿亂黨的方向,坤玄不由心頭凜然。


    飛羽衛一共八組,各組側重不同,雖然除了兌組算是沒太強的戰鬥力之外,其餘七組各個都有專精的技能,但武藝精湛是七組飛羽衛選拔的一個共通要求,他們之中沒有弱者,而離組更是佼佼,作為飛羽衛中武力最為強悍的一組,天子出行時素來是貼身護駕的角色。


    可現如今,離組盡數出動,彼處的異響竟然持久未曾平息,更是不見完成抓捕之後約定會放出的成功信號。


    坤玄明白,這是離組碰到了無法輕易圍剿成功的硬點子。


    那些亂黨,竟然武藝高強到可以同離組不相上下的地步嗎?


    飛羽衛離組中都不是易於之輩,也就是他們效命於朝廷,否則若是入了武林的話,每一個人都是足可以揚名立萬的角色,而離組的首領離火更是武藝精純,就連段銘承和離火對練的話也隻是平手,得是什麽樣的敵人,才會讓離組這般苦戰不下?


    不等坤玄心頭念頭轉完,暗夜之中彼處的混亂聲響已是漸漸平息了下去。


    ……圍剿落幕了?


    隨著穿透了夜色遠遠傳來的聲響歸於靜謐,景和宮周遭便再次陷入了寂靜。


    屏息靜候了一息,坤玄攸然吸了口冷氣——不對!


    飛羽衛各組領到的任務若是成功完成,理應有訊號發出,以知會其他組的同僚,但此時此刻卻寂靜一片。


    離組失手了!


    第231章


    景和宮在前朝時期是四妃居住的宮室之一,地方並不狹小,內中布局也精致大方,雖然因為無人居住的緣故並未有什麽精美陳設,也缺少床帳褥枕這些東西,但大件的家什都是不缺的。


    有資格在今日伴駕一同觀燈的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員和命婦,如今除了命婦之外連官員也被皇帝陛下趕來了許多,此時人心惶惶之下,不少命婦已經和自家夫君兒郎湊在一處,低聲的彼此安撫或是猜測著外麵的情況。


    皇後季晚彤穩穩坐在一張花梨木歲寒三友靠背椅上,雖然缺了坐墊和靠枕,但她仍是腰背挺直,姿態端莊嫻雅。


    作為一國之母,大夏的皇後,此時此刻,她甚至無需開口,僅僅是她的存在就已經是安撫人心的必要因素,再加上從始至終表現出來的冷靜自若,無疑更是給不少心中恐慌的婦人們做出了榜樣,偌大的宮室之中雖然聚集了幾十號人,但目前為止都依然算得上安靜,慌而不亂。


    紀清歌寸步不離的坐在皇後的左手邊,在她身側,就是今日也一並入宮了的安國公夫人楊凝芳和世子夫人秦丹珠。


    安國公府有資格在今日入宮的統共也就這麽幾個人,原本還有世子衛肅衡,但自從琉華院賞菊宴當日經曆了流民作亂之後衛肅衡作為如今統領西山大營的將領,就領了天子手諭,帶兵駐紮城外,今日自然是沒有同來。


    如今安國公衛遠山留在聖上身邊,隻有女眷避入了景和宮,衛家在邊關數十年,楊凝芳和秦丹珠兩人作為衛家男丁的妻室,在戰事艱難的時候都帶著家丁和女兵上城牆守過城,此時耳中聽著緊閉的殿門之外斷斷續續傳來的異響,這婆媳二人神色之中不見驚慌,隻靜靜的等著事情最後的落幕。


    縱觀整個景和宮殿內,此時神經最為緊繃的,是紀清歌。


    貝齒死死咬著下唇,雙瞳一瞬不瞬的望著緊閉的殿門,就連身邊皇後暗示的望了她好幾眼,紀清歌都沒有留意。


    或者說,她已經無暇留意這些。


    此刻她的全付心神都已經集中在景和宮門外,道家心法早已默默運行到極致,紀清歌覺得她一生中還從未有過如此物我兩忘的境界,心法加持之下,雖然她此時身在門窗緊閉的宮室之內,但外界的一切已經隨著心法一遍遍的描摹在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畫麵。


    殿門之外,有兩隊禁衛軍和一組飛羽衛在負責守護,四周宮牆上還有弓弩手居高臨下,每一個人的氣機心跳隨著紀清歌從沐青霖處習得的心法不斷在內力加持下一遍遍的催運,都已經盡數了然於心。


    外麵圍守的禁軍每一個都是精銳,而飛羽衛更是頂尖的戰力,就連布下的數道防線都是經過了細心計算的陣式,然而在這幾乎可以說是無懈可擊的陣容守護之下,紀清歌心中的不安卻在逐漸擴大!


    ——那遙遙傳來的炸雷一般的響聲,並不曾徹底停歇!


    如果發出這般聲響的東西,真的是她在白海見過的那種異域火器的話……


    飛羽衛,擋得住嗎?


    就如同是要驗證她心底的擔憂似得,又一次驚雷般的異響過後,夜幕之中的禁宮歸於了寂靜。


    不同於之前斷斷續續的異響頻發,這一次安靜的間歇隨著時間流逝在逐漸拉長,終於,殿內不少人都鬆了口氣。


    “沒動靜了?”一位命婦有些遲疑的問道。


    “想是……已經無妨了?”


    這樣的猜測頓時得到了不少人的低聲符合,畢竟能入宮伴駕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官,不論是官員自己還是其家眷,都沒有傻子,今日在淩光門上的時候雖然毫無防備的被城中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嚇得魂不附體,但後續帝後二人以及宮人侍衛們的舉動,無一不是在向人們表明今日隻是宮內早有防範,再加上帝後二人始終鎮定的態度,人們心中的恐慌終於被逐漸壓了下去。


    畢竟如今有飛羽衛守在外麵。


    靖王一手創建的飛羽衛實在是太過優異,優異到他們的存在和守護足以安定人心。


    此刻景和宮之外恢複了安靜,‘想來已經將亂黨盡數緝拿’的想法就充斥了幾乎所有人的腦海。


    這樣的想法,就連皇後季晚彤的心中都不免浮起,比起官員和命婦,她對於今日宮內的布置知曉得更加周詳,正想開口安撫一下人心,卻瞥見了紀清歌雪白的麵容。


    ……靖王不曾有向這姑娘詳說過安排麽?竟讓她這般緊張?


    這樣的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逝,季晚彤柔聲道:“妹妹無需太過緊張,此時既然已經安靜,想來便是已經……”


    然而就在此時,皇後溫婉柔和的一句尚未說完,景和宮緊閉的門外卻陡然之間一聲爆響!


    這一聲炸響如同驚雷,將原本已經氣氛緩和的宮室內一瞬間就破壞殆盡!


    甚至因為事發突然,不少女眷都下意識的尖叫出聲,刹那之間,原本在宮室內安靜躲避的人群就亂成一團!


    紀清歌心中一沉——終於,還是來了。


    由於始終在保持警戒,此時紀清歌反而成了最冷靜的一個,就連季晚彤都有一瞬間的驚駭之色流於表麵,紀清歌卻隻在起身的同時,反手拔下了綰在頭上的那兩隻鎏了一層金的精鐵長簪。


    “娘娘,請勿慌張。”紀清歌出口的聲線很是平穩,沒人知道她此時攥著長簪的掌心中其實已經汗濕一片。


    “清歌!”秦丹珠也立起身來,拽著紀清歌的手肘想將她拉到自己身後,但紀清歌卻隻冷靜的偏頭看了一眼秦丹珠,“我有武藝在身,表嫂別擔心。”


    她話音頓了頓,將左手中握著的長簪遞了過去,“護好舅母。”


    許是她的態度太過冷靜,秦丹珠也鎮定了下來,接過那支尖端銳利的長簪握在手中,深吸口氣擠出個笑來:“倒是想起在西北守城的日子了。”


    就在紀清歌正想接口的時候,景和宮門外又是一聲驚雷般的爆響!


    紀清歌一顆心攸然沉到了穀底——兩次的炸響,每一次都更加的靠近景和宮!


    看來,她心中最為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這兩次的聲響已經不似之前還在遠處響起,隨著發聲之處的距離一次次拉近,紀清歌已經可以斷定,亂黨手中,隻怕真的持有那可怖的火器!


    不僅僅是持有,並且還能夠純熟的使用!


    麵對這樣完全就是不對等的武器,禁衛軍隻怕擋不住,而飛羽衛……


    心中念頭尚未轉完,緊閉的殿門外已經傳來了混亂。


    紀清歌的心法運轉到極致,殿外那頻頻發出的爆響、刀劍相擊的鳴響,拳腳帶起的風聲,等等異動盡收於耳。


    物我兩忘的玄妙的境界之中,她甚至能從感應到的心跳和氣機的劇烈波動中,清晰的揣摩出此刻正在奮力爭鬥的兩方人馬中有幾人是受了傷的。


    ——天子和段大哥布下的安排並不是毫無作用……


    亂黨之中有三人都傷的不輕,而外麵疾衝趕來的,統共也隻有五人。


    今夜能夠混入禁宮的亂黨,想必人數也並不眾多。


    紀清歌心中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她雖然習武,但自問並不敢同飛羽衛那種頂尖的精英相提並論。


    那些人手中的火器實在太過恐怖,連飛羽衛都擋不住的話,她又憑什麽敢說一句能勝?


    而如今現實擺在麵前,飛羽衛……擋不住。


    透過緊閉殿門傳入的混亂嘈雜愈發清晰,殿內其他人就算不像紀清歌有修習過道家心法,但又不是聾子,不能精準洞察難道還不會聽麽?這樣逐漸逼近的混亂究竟意味著什麽所有人都心裏清楚。


    殿外的打鬥之聲早就打破了殿內原本的平靜,就連三品大員都不免臉上變色,有些慌恐的交頭接耳,命婦們更是慌作一團,有的女眷甚至已經開始小聲的啜泣,季晚彤麵色肅然的端坐不動,將太子段澤之攬在懷中,慢慢的摩挲著段澤之因為年紀尚小還並不寬闊堅實的肩背。


    太子稚嫩的臉上同樣肅穆一片,到底年紀還小,眸底深處看得出他心中是有在害怕的,但此時此刻卻仍盡力站得筆直,唯有緊握成拳的雙手微微的泄露了些許心緒。


    就在這一片惶恐中帶著凜然的氣氛中,忽然人群中有一人邁著還有幾分發顫的步子,大步走向了緊閉的殿門。


    這人的舉動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紀清歌都不免分神望去了一眼,不由有些驚訝。


    ——這人不是那個……曾經被段大哥一句話就讓人盯著灌了個水飽的紈絝麽?前幾日段大哥還雲淡風輕的說將來要搶他的孩子來著……他這是……


    “興兒你做什麽?快回來!”縮在人群後方的雍王妃已經年過半百,見此情形頓時尖叫起來。


    “我……我……”段興德兩腿都在發顫,卻正正的擋在門口一動不動:“若是外麵擋不住,我……我還能擋一下。”


    “興兒!”


    雍王段熙和也抖著胡子顫聲嗬斥:“孽子!不得忤逆你娘親,滾回來!”


    “我不!”段興德明明也是手無寸鐵,站在那裏,兩腿的腿肚子都有幾分轉筋,卻固執的攔在門口不肯退後。


    “孽障!你——”


    “父親。”段興德的長相有幾分肖似段銘承,卻少了殺伐果斷的淩厲氣質,所以顯得有些英氣不足,但此刻這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紈絝的年青人臉上卻寫滿了固執,偏頭望向自己父親的時候,口唇顫抖了一瞬才顫著聲說道:“父親,兒子姓段!”


    這並不算高聲的幾個字在因為恐慌而略顯人聲雜亂的宮室中,就如同浪濤上的一片落葉,波濤一卷,就淹沒得無影無蹤,但雍王段熙和卻陡然怔住,定定的望了擋在殿門處的段興德一瞬,胡須顫了幾顫,邁步走了過去。


    “爹,你別來。”段興德分明是有在害怕的,卻仍推著段熙和想讓他回到後麵人群中。


    “你回去守著你娘。”段熙和二話不說就重重在兒子背心猛拍了一掌,手勁之大讓段興德齜牙咧嘴:“爹已經老了,無所謂了,你……你去守著你娘。”


    皇後季晚彤靜靜看著這父子二人,原本始終保持冷靜的心底也不禁有了些許酸軟。


    所有人都知道段興德不學無術,文既不成,武也不就,這是他父親段熙和一手養出來的,這個時候季晚彤不想去評判段熙和如此的謹小慎微究竟對還是錯,她隻輕輕拍了拍太子段澤之的肩:“看到麽?這便是段氏的男兒。”


    段澤之稚嫩的麵孔上有著超越他這個年紀的成熟和肅穆,隻看著眼前這一幕用力嗯了一聲:“孤也會保護母後。”


    紀清歌有些出神的望著眼前這一幕,腦中卻在想著究竟該如何才能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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