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正要說這個。”曾永嘉從手裏那麽厚一遝的a4紙裏抽出來一張遞了過去:“根據那個club店長提供的聯係方式,打了幾次電話之後對方才接。從詢問中得知,那女舞者本名叫湯美彤,28歲。”


    賀姝一挑眉:“湯?”


    男人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問,所以我特別查了,你們猜怎麽著?這湯美彤和第一名死者聶翰所在公司的那個湯秘書、湯佳,同姓堂姐妹!”


    “臥槽,真的假的?”常斌麵露喜色:“你們說會不會是,湯美彤知道湯佳被欺負了,所以才處心積慮接近聶翰,借此‘哢嚓’了這個人渣?”


    這樣的設想,在人情上似乎說得通。


    可是賀姝卻反問:“那她為什麽又要殺應偉秋?難不成應偉秋也侮辱了湯佳嗎?可是根據湯佳本人的口供,嫌疑人可隻有聶翰一人。”


    也對,這麽一想邏輯鏈整個斷掉了。


    “有請湯美彤過來配合調查嗎?”


    曾永嘉點頭:“對方態度還算配合,答應稍後就會過來。”


    賀姝‘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在詳細看過他帶回來的報告及信息之後,又將目光放回了電腦屏幕上,手指偶爾敲擊兩下鍵盤,反複回看著其中一段視頻。


    眼神幽深,眉頭緊鎖,半晌終於停止了機械的敲擊動作,屏幕上的視頻靜止在其中一幕。這個監控角度顯示club內滿滿當當的都是人擠在舞池當中,乍一望去,根本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半個多小時後。


    市局樓下的一間審訊室內,賀姝和曾永嘉坐在那裏,桌子對麵是一位女人,長相姣好,身上穿著清爽的白t和淺藍色牛仔褲,腳上還瞪著一雙帆布鞋。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腦後,而鼻梁上架著的圓框眼鏡顯得她年齡要比實際的小上許多。


    曾永嘉先是依照慣例詢問了對方的基本信息,隨即將兩張照片擺在了桌子上:“這上麵的人,是你嗎?”


    湯美彤推了推眼鏡,看了兩眼:“是我,應該是在‘幻影’工作的時候。”


    “看著不大一樣。”


    “啊……因為我工作的時候肯定要化濃妝,戴假發,肯定不太一樣。”女人回答的算是大方,態度也沒有遮遮掩掩:“我有聽在club做酒保的朋友說,他們上午都做了筆錄,倒是沒有想過你們會找上我,到底因為什麽事兒?”


    “5月12日晚上,你在哪兒?”賀姝接著問。


    “我在club工作啊,就是這家。”湯美彤衝著桌上的照片嘟了嘟嘴:“‘幻影’算是一個很好東家,工作時間短,給的還多,我一個月幾乎有十幾天都在他們那兒。”


    賀姝又拿出了一張照片:“認識這個人嗎?”


    出乎意料的,湯美彤隻是瞟了一眼,就嗤笑出聲:“原來是因為他?”


    “看來是熟人,一眼就認出來了。”曾永嘉道:“接著詳細說說吧,怎麽認識的,在12日當晚有沒有在club裏麵見過他。”


    “別,我和他和談不上多熟悉,不過就是……”女人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了:“不過就是我有個妹妹,叫湯佳,我知道一直有個男人在威脅她,我勸她報警她又不肯,我想去教訓一下那個人,她又怕我受傷一直攔著。前段時間湯佳喝醉了,給我看了那豬狗不如的東西的照片,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竟然是她們公司的一個小領導。”


    “結果還沒等我抽空去找丫的,自己就送上門來了,那晚在‘幻影’,老娘一眼就認出他來了!”湯美彤咬牙切齒。


    “然後呢?發生了什麽?”


    “然後,等我演出結束了,我就跳到台下去了他的身邊。”女人撇嘴,一臉的鄙夷:“你們沒看到他那色胚樣兒,看著我的胸前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真是讓人惡心。我上前去確認了他的姓名之後,想到湯佳頭腦一熱就打了他一拳,後來club裏麵的工作人員和顧客就把我們分開了。”


    話音落下,她抬起胳膊把手腕擺在了桌麵上:“喏,你們想抓就抓吧,不過就是拘留一些日子,我才不會和他道歉呢!要不是沒有證據,老娘早就送他進監獄了!”說著說著,還覺得有些奇怪:“我不就打個人嗎?你們也不至於跑到‘幻影’去把所有人都問了一遍吧,就為了抓住我?”


    “那些員工的筆錄裏,並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曾永嘉側過頭同賀姝輕聲說道。


    賀姝點頭,隨即看向了坐在對麵一臉無所謂的湯美彤:“聶翰死了。”


    “死的活……”女人正想咒罵,卻忽然反應過來了那話語中的意思,忽地雙目瞠圓:“死……死了?”


    她一下子就把手收回了桌子底下,說話都有些磕巴了,神情不再像剛剛那般無所謂,一臉的驚恐:“不會是,被我一拳打死的吧?”


    “不應該啊……我走的時候,對方還活蹦亂跳的破口大罵呢,什麽biao子、爛貨的說了一大堆。”湯美彤染上了哭腔:“看著挺結實的,怎麽連一拳都禁不住啊……”


    話裏話外,是十足十的委屈。


    第15章


    審訊室內時不時的響起兩聲不受控製的啜泣,曾永嘉皺著眉看著對麵的人,此時對方已經由剛剛的嚎啕大哭進入到了偶爾吸吸鼻涕,眼睛紅的像是兔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情緒太過於激動,整個人的臉看著都比之前腫了一圈。


    他本想著解釋兩句,但是小腿卻忽然被人從下麵踹了一腳,他呲牙扭頭看見了身邊賀姝那沒什麽表情的側顏,便隻能把話生生的咽了回去。


    “目前警方的調查結果還沒有確定,湯小姐還是自己先穩定一下情緒吧。”賀姝瞧著她哭的差不多了,站起了身往外走,用眼神示意曾永嘉跟出來。


    二人走到走廊後,男人將審訊室的門關緊,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賀隊,您是覺得湯美彤在撒謊嗎?她仍然沒有脫離殺人嫌疑?不過現在我們也沒有什麽證據,最多隻能扣留她48小時。”


    “其一,為什麽12日當晚她和聶翰弄出了那麽大動靜,‘幻影’的那麽多員工,包括店長都沒有提起過。”賀姝說完將伸出的一根手指頭變成了兩根:“其二,我查看過店長提供的演出人員名單,隻有她一個人在聶翰和應偉秋死亡當天都在‘幻影’出現過。”


    曾永嘉聽完之後,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好像是想明白了:“我們現在除了作案手法,一定程度的犯罪側寫和那些身體乳的亮片,關於凶手的了解趨近於0,結果突然兩條如此清晰明了的線索出現在了眼前,未免有些太刻意了吧?”


    “賀隊,那現在要怎麽辦?”


    “先把湯美彤暫時留在這裏,但是不要切斷她與外界的通訊手段。”賀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在男人了然的點頭後,才接著道:“至於這兩條白來的疑點,查下去,總不能拒絕人家的美意,看看最後能查到哪裏。”


    “好,我明白了。”


    正說著,她褲兜裏的電話響了兩聲,掏出來一看是社交軟件上的兩條消息,聯係人:林錦軒。在讀完之後,她神色莫名,似笑非笑。


    曾永嘉瞅了她幾眼,最終還是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心底發毛:“賀隊,你怎麽了?”


    賀姝揚了揚手中的電話:“林錦軒,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線索,要過來……”


    他們這邊話音未落,忽然從市局院門外遠遠的就傳來了一陣引擎的轟鳴聲,不出幾秒,一輛造型流暢,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敞篷跑車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吱——


    輪胎與地麵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跑車一頭紮進了車位中,後屁股冒出一陣陣青煙。


    “臥槽……什麽東西……”曾永嘉跑到窗邊,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看到那輛跑車熄火之後,穿著一身黑的男人從車上下了來,依舊是從頭到腳的金錢味道,脖子上掛著的鏈子在陽光下折射著刺目的光。


    “賀隊,這貨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才從他們店裏回來幾個小時啊,就巴巴的追過來了!”他不放心的念叨著,說完又覺得自己多餘,別人他不好說,但是這位明顯不是能被區區金錢及身外之物就能打動的類型。退一萬步說,萬一兩個人真有點後續發展,他該默哀的對象不應該是男方嗎?


    想到這,心情多少有些複雜,一時間竟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


    賀姝揚了揚眉,還沒等開口,手裏的手機又是‘滴滴’兩聲,她低頭瞟了一眼,回了一句什麽,然後一言不發的走到電梯前進了去。


    問詢室內。


    林錦軒一手拿著車鑰匙,一邊甩著一邊在不大的屋子裏轉來轉去,還會伸出手去觸碰一下沙發和桌麵,隨即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門口傳來了動靜,他便迅速的轉回身,看著進來的人扯出一抹自認為最迷人的笑:“賀警官。”


    賀姝溫和而又疏離的點了點頭,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旁邊跟著來卻受到忽視的常斌隱晦的翻了個白眼,然後問道:“林先生,不知道您想起了什麽,可以說給我們警方聽聽。”


    林錦軒聞言‘哈哈’幹笑了兩聲,有些支支吾吾:“就是……就是……”眼神亂飄,明顯是在拚命的思考著,能找到什麽借口。


    賀姝也沒有催他,而是趁著這個機會再次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對方的身高在男人當中算不得太高,左手插在褲兜裏,右手攥著車鑰匙呈拳狀。


    接著她隨手把茶幾上那裝著溫水的一次性杯子往前推了推。


    或許是因為一時半刻的想不出借口,林錦軒下意識的掏出左手就想要去拿那個杯子,然而卻在動作做到一半的時候靈光一閃似的,‘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對了,我想起來了,店長曾經和我提起過,應該是12號的晚上club裏麵發生過衝突,但是具體的我可沒問。賀警官,你說這會不會和那哥們兒的死有關係?”說完,討好似的睜大了眼睛,一臉‘快誇我’的表情。


    常斌實在是忍不住了,見他除了這個消息,再沒有說其他話的意思,便開始趕人:“警方對林先生如此配合提供線索表示誠摯的感謝,如果您沒有別的事……”


    林錦軒見他們二人陸續起了身,也迅速的跟著站了起來:“賀警官,快到下班的時間了吧?不如我請你吃飯,說不定在飯桌上我好好想想還能記起什麽重要的事。”


    賀姝婉拒:“不好意思,今天要加班。”


    “加班也得吃飯吧。”對方鍥而不舍:“這樣,我知道有一家特別有格調的意大利餐廳,咱們就去……”


    話隻說到了一半,男人就噤了聲,不知為何,對麵人的表情明明沒有變化,卻莫名讓他感覺到有些心驚。那雙眸子透出的冰冷,使他仿佛置身於冰窖,所以在下一刻就十分狗腿的換了口風:“當然了,還是為人民服務比較重要,等哪天賀警官有空……”


    奈何麵對著女人毫無感情的視線,他實在是說不下去了,最終隻能尷尬的一笑,拉開門走了出去。


    過了大概半分鍾,在確定林錦軒走遠了,常斌才看了一眼茶幾上那個沒動過的紙杯開了口:“這小子也不知道他是運氣好還是警惕心強,還真有點意思。賀隊,你說他剛剛提供那線索是什麽意思?如果按照他所說的,全體工作人員封口這事兒可是那店長的主意。”


    “把人都叫回局裏,重新審,今晚辛苦一下,全體加班。”賀姝邊交代著便推開門往外走。


    常斌自然是緊隨其後的,在那塊嘟嘟囔囔:“曾永嘉說的對,林錦軒明顯是衝著你來的,瞅那黏黏糊糊的樣兒,真是讓人接受不了。賀隊,老哥稍微比你多活了那麽幾年,男人懂男人,我看他未必是真心的,沒準就是以前沒遇到過你這種長得好看還有個性,身上還穿製服的女人。”


    一些男人打小就有奇奇怪怪的製服夢,當然了這種話他可不敢說出來,隻能在心底默默補充。


    對此,賀姝輕笑出聲:“放心吧常哥。”


    “話又說回來,我覺得你也不能相中那種弱雞似的男人,除了有點錢根本就是一無是處。”


    二人走到了電梯附近,她抬頭看了看:“你先上去吧,我去一趟衛生間。”


    常斌應了一聲,自己上了電梯。賀姝在電梯門關上之後,長舒了一口氣,信步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雙手拄在窗台上望著天邊有些微紅的雲彩。隨後,她垂下眼,將這一整天所得到的證據和線索在腦海裏飛速的進行整合和歸類。


    此時此刻整個樓層都靜謐的可怕,直到不知過了多久,響起了有節奏的腳步聲。


    早在對方走過來的時候,賀姝就已經回過神,等到那人在她身邊半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對方身上那股有些濃烈的煙草味就霸道的侵入了周圍的空氣,呼吸之間,全都是那個味道。


    賀姝先是下意識的蹙眉,隨即鬆開眉心,無奈一笑。她不開口,身邊的人也不說話,二人就這麽站在那裏,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最終,她因為全身緊繃所以小腿微酸,小心翼翼的動了動。


    “賀姝。”紀宸終於開了口。


    與此同時他還點燃了一根煙,吐出來的煙霧逐漸繚繞在他們身側,也模糊了賀姝眼前的視線,天邊的火燒雲在這一刻變得飄忽,看不真切。


    “到。”她條件反射般的挺直了脊背,下巴微揚應道。


    可是男人用低沉的聲音沒什麽感情的叫了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有下文,隻一口一口的吸著煙。


    終於,在一根香煙燃盡的那一秒,紀宸將煙蒂熄滅拋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內,忽而轉過身,向前一步!


    賀姝沒有想到,隻下意識的跟著後退一步,未曾想後背撞在了走廊盡頭的牆壁上,這處位置本來就是退無可退的。她瞪大了眼睛有些懵逼的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屬於對方的胸膛和脖頸上的喉結,心突然跳如擂鼓。


    上次離得這般近是什麽時候來著?她記憶已經開始模糊,原來湊近了還是能夠聞到以往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她在短短的時間內甚至開始了胡思亂想。


    “聽說,我斷了兩根肋骨?”紀宸微微低了頭,看著此時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什麽的女人,黑眸微眯。


    “……”賀姝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擺出什麽表情才合時宜,半晌才伸出手指在其身前虛虛一指:“右邊的第四根和第五根,的確是斷過的。”


    “聽說,還是你打斷的。”


    “是跟我有些關係的吧……”


    聽到這句話,紀宸狠狠地咬緊了牙根,下頷的線條因此變得愈發明顯和堅毅。至於將她堵在牆角的手臂,更是因為用力而青筋暴露。


    “為什麽回來?”男人接著問。


    賀姝光顧著看眼前的幹淨清爽的下巴,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話語中的意思,等到張開嘴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卻又被打斷。


    “別招我。”紀宸硬邦邦的扔下這麽一句,轉身大步的走了。在無人注意的地方,垂眸掩去眼底那莫名洶湧的情緒。


    眨了眨眼,賀姝略微站直了身體,此時周圍隻剩下了淡淡的煙霧縈繞,以及那若有似無的清爽味道。


    鈴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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