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額頭冒汗地說:“爹,兒子、兒子當初是真的喜歡她,所以沒忍心殺她,想著送去江南山高水遠……我沒想到底下的人貪了我給他們的銀子,弄成這樣。”


    “沒想到!沒想到!你能想到什麽?你壞我大事!”丞相氣得臉皮都在抖。


    之前他還不確定皇上懷疑他,但現在婁燁直接把那對母子抓了,一定是查到了什麽。丞相不敢賭,也不敢等,直接冒著巨大的風險,調動所有暗中勢力,試圖將禍事推到二皇子的生母靜妃身上。


    當年二皇子夭折,最有嫌疑的就是貴妃,但苦於沒有證據,最後不了了之。靜妃恨貴妃,對皇後也沒什麽善意,她給皇後換個兒子扶皇後和貴妃對立,不是很合理嗎?


    至於那對江南母子,隻要謝青不承認,他們有什麽證據證明他們和謝青的關係?他還可以說他們是被靜妃收買了呢!


    靜妃禮佛多年,突然被卷進了這個旋渦。婁燁查到很多證據都直指靜妃,他沉下心,設下連環圈套,成功引出幾個攪風攪雨的官員。他很有耐心,沒有打草驚蛇,跟皇帝借了人盯著他們所做的一切。


    京中亂了,表麵上雖然還是國泰民安,但實際上已經暗潮洶湧,非常驚險。


    皇帝和婁燁將調查霍薇身世之事保密,外人根本不清楚他們掌握了多少證據,官府那邊還是調查不出什麽的狀態。所以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對京中的混亂一頭霧水,怎麽他們都沒鬥,形勢就緊張起來了?連無後的靜妃都好像不安分了?


    亂的時候,就是最好的出擊的時候。


    三皇子還記得自己被大皇子暗殺的事,傷好了些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丞相,商量怎麽回擊大皇子。如今丞相忙著自保,根本無法分心對付大皇子,但三皇子卻不能理解他在焦慮什麽,反而懷疑他不盡心。


    祖孫倆鬧得很不愉快,三皇子怒道:“靜妃與貴妃有仇,如今靜妃那邊有異動,不正是對大皇子動手的好時機?我們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靜妃身上,錯過這一次,很難洗清我的嫌疑!”


    丞相暗吸口氣,冷靜下來仔細思索。許久之後,他點了下頭,“你所言極是,這件事我來安排,你且回宮去吧。你馬上就要出宮建府,理當忙碌一些,莫要總跑來我這。”


    三皇子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問道:“為什麽?可是何處不妥?”


    丞相不可能說,皺眉搖頭,“多事之秋,小心謹慎為好。”


    這話是沒錯,但三皇子還是覺得他有什麽事瞞著自己。


    他是要做皇帝的人,不可能毫無保留地信任丞相,他在丞相府中也安插了兩個釘子。平時能不用就不用,以免暴露,這次他讓那兩個釘子同時行動,打探丞相發生了什麽事。


    每一個官員權貴都很緊張,他們根本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暴風雨要來了!


    丞相這麽多年都在和貴妃那一邊抗衡,自然搜集了許多對大皇子不利的證據,最嚴重的便是三皇子遇刺之事。丞相因劉大人早已知曉那個計劃,所以事先做了準備,留足了證據。


    這一次,他就將這些證據送到了靜妃的人手上。


    靜妃是真的恨貴妃,她的家族這麽多年不顯,沒撈到什麽好處,自然也恨貴妃。如果二皇子還在,他們如今一定是風光顯赫的。所以一發現證據確鑿,他們就決定不能放過大皇子。


    不過他們也不是蠢貨,靜妃報仇心切,不想耽擱,幹脆來了個直來直往,直接去帝後麵前說明這些證據不知怎地忽然出現,她的母家可沒有去查,都是意外發現的證據。


    這樣的巧合絕對是有人故意為之,茲事體大,她不敢隱瞞,立即就來稟報皇上、皇後了。


    大皇子刺殺三皇子,靜妃知道了稟報給皇上、皇後,合情合理。雖然一般不會有人像她這樣,親自揭穿,但皇上、皇後都在懷疑丞相,如此靜妃的做法也就合理了,她也要自保啊。


    此時皇上、皇後已經確定了三皇子不是他們的兒子,對三皇子心情十分複雜,就算他不是他們親生的兒子,也是他們真心實意養了十六年的養子,哪能說不疼就不疼了呢?


    所以知道真的是大皇子暗殺三皇子後,他們都十分憤怒。尤其是皇上,當初他就很懷疑是貴妃弄死了二皇子,如今大皇子又要弄死三皇子。他們未免也太膽大包天了!


    殘害兄弟,心思惡毒!皇帝已不能容大皇子和貴妃,但他如今隻剩大皇子一個親生兒子,竟不能將大皇子如何,最後隻將貴妃一切品級除去,削了貴妃父兄的官。大皇子就暫時禁足在府中,反思己過。


    這在所有人看來就是大皇子一係倒了!倒得徹徹底底,暫時禁足能有什麽希望?出來了也不會再有勢力了。這天下,是三皇子的了!


    三皇子對事情這麽順利感到驚訝,但他十分高興,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就忍不住喝酒慶祝。


    陸靜雲已經是他的侍妾了,找了機會在他旁邊伺候,還拉著他去了自己的房裏,想要快些懷上孩子。


    雖然大皇子倒台倒得比上輩子早很多,但這一世本來就有很多事改變了,她已經見慣不怪。如今她努力調理身體,就隻想早日懷上三皇子的孩子,那可是未來的皇子。她是未來皇帝的救命恩人,再有個皇子傍身,說不定……幾十年後她還能當上太後!


    陸靜雲想想都覺得高興,慶幸當初這一步走對了。她早就該找上三皇子的,根本不該對付霍薇,等她進宮當了娘娘,霍薇見到她就得下跪,到那時,還不是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陸靜雲在三皇子懷裏笑著想,現在也不晚。大皇子提前倒了,三皇子也一定會提前登基,她就快做娘娘了,她要讓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跪在她麵前向她請安!


    皇後怕三皇子知道真相後難以承受,就派了人盯著三皇子的情況,誰知這一盯,竟發現了陸靜雲!


    陸靜雲是誰?是害得霍薇被全京城人嫌棄是掃把星的人!是害霍薇差點被沉塘的人!


    三皇子竟然將陸靜雲收為了侍妾?皇後覺得異常難受,那種膈應的感覺,連帶著讓她對三皇子也有些遷怒。想報恩方式有千萬種,為何留這樣一個女人在身邊?她是這樣教他的嗎?


    皇後想到這裏忽然僵住了,她想起來,三皇子幾歲開始讀書之後,就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還有去丞相府玩。三皇子和丞相府走得極其近,那三皇子他知道真相嗎?


    皇後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她身邊的親人,為何是這樣一個都不能信任的?所有人都說皇帝早晚會厭棄她,讓她用各種手段固寵,她從來沒做過,到頭來最可笑的是,那些關心她的人都與她隔著心,唯一真心對她的隻有皇帝!


    皇後本來還想和三皇子慢慢說明真相,如今她懷疑三皇子和丞相府勾結,幹脆什麽都不說,還讓皇帝也謹慎些。


    皇帝倒是不怕,越大的動作越容易露出馬腳。靜妃的坦白相告,讓他知道了都是誰在什麽地方拿到的證據,立即讓婁燁去查。


    婁燁本就盯著一些官員,再加上之前的劉大人和這次靜妃的事,終於抽絲剝繭,發現了他們和丞相的關係!


    丞相和三皇子說得沒錯,越是亂,越容易出擊。因為沒有人能做到萬全,婁燁這邊也一樣,趁他們亂,抓住了丞相的把柄,順藤摸瓜繼續往深處調查。


    這也是巧了,婁燁自小在邊關長大,他了解敵國那些人的一些小習慣、一些特色。他在調查丞相父子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謝青就有這些小習慣和特色。


    他從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可疑點,所以他從這條線開始查。結合邊關這些年發生的事,震驚地發現,丞相的原配是敵國人!也就是說,丞相算是敵國的女婿,他們的兒子謝青,是有一半大秦國血脈,也有一半敵國血脈。


    這便更是大事了,婁燁立即稟報給皇帝,深入調查。皇帝想要查誰,一定能夠查到,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更何況這個皇帝還不是草包,他隻是之前沒發現這麽荒唐的事。


    最後婁燁派去敵國的探子查到,他父親戰死那場仗,就是丞相通敵賣國,導致戰事失利。他父親恐怕也察覺到有些不對,才會懷疑皇帝不容婁家,逼著婁燁改名。但又怕婁燁報仇,所以瞞下了心中的懷疑。


    婁燁查到這件事後把自己關在房中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結果正巧三皇子安插在丞相府的釘子查到了霍薇的事,查到了當年換孩子的事。三皇子震驚之餘,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除掉霍薇,然後暗中對皇後偏殿裏那個“霍薇”下了手!


    之前為了保護霍薇,皇後是特意在偏殿安排了個宮女裝成霍薇的,結果那宮女被毒死了!


    皇後嚇得心驚肉跳,厲聲叫人去查,結果好不容易查出來的線索,居然指向三皇子!皇後當即就暈了,皇上則震怒命人將三皇子的院子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婁燁也驚醒過來,不敢耽擱,全力輔助皇上,對付丞相。


    謝丞相害人不淺,害死婁燁的父親、害霍薇流落宮外、害皇上皇後與骨肉分離、害死謝青的那些女人女兒。還有很多其他無辜的人,都被他牽連在其中,他罪無可赦!


    皇帝龍顏大怒,當朝細數丞相犯下的罪行,直接將人拿下,將謝家上下全部打入天牢,等候問斬!


    滿朝文武都驚住了,丞相的原配居然是敵國的女人!更震驚的是丞相居然被那女人說動,要幫敵國毀掉大秦朝,甚至不惜換掉親生女兒的孩子。


    不過他就算換了,也是用他親孫子去換的,日後三皇子登基,就是擁有大秦朝和敵國血脈的皇帝了,隻要丞相拿捏住他,還不是想做什麽都行?幫敵國攻下大秦國都行!


    眾官員倒抽一口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隻覺得以後天要變了,徹徹底底的變了。


    被禁足的三皇子此時已是懵了,他腦海中不斷回響太監總管宣讀的聖旨,“混淆皇室血脈”,這幾個字分開他都認識,可合在一起,他怎麽就不懂了呢?


    父皇怎麽發現的?丞相做事那般周全,怎麽可能被查出來?他就是父皇的兒子,他怎麽可能是那個謝青的兒子?謝青就是個廢物!他還是母後唯一的兒子啊,難道母後不想做下一任皇帝的母親?不想在後宮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他的所有思維都是丞相教他的,他覺得有威脅的就該除掉,不管對方是誰,他覺得皇後一定不舍得曝光此事,因為皇後隻有他一個兒子。結果他考慮的一切都不成立,皇後居然真的在意那個女兒,在意一個十六年沒見過的女兒。她瘋了嗎?!


    三皇子根本接受不了,陸靜雲比他更接受不了。三皇子是未來的皇帝,這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他怎麽可能是個假皇子呢?他不可能是假皇子啊!還有霍薇,霍薇就是李家的女兒,怎麽可能變成公主?


    上輩子……她想起來了,上輩子霍薇沒有回李家,李家人自然沒機會說出霍薇不是李家女的話。那時霍薇嫁給了方清澤,連生兩個兒子,地位穩固,人都長胖了不少,一生順風順水的,根本沒有什麽身世之謎。


    陸靜雲口中說著“不可能、不相信”,三皇子更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就這樣出宮。一旦他離開這個皇宮,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推開侍衛跑去皇後的宮殿。他要去求母後,母後一定會心軟的,母後一向疼愛他,他不相信母後會放棄他。還有父皇,大皇子已經廢了,他才是最有能力繼任皇位的人啊,就算他真的不是他們的血脈,他也是他們養了十六年最親的兒子啊!


    侍衛沒有攔他,於是陸靜雲也追著跑了出去。她感覺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她不相信,她要去親眼證實這一切。


    老天爺就像聽到了她的心聲,她剛跑到皇後宮殿門口,就見霍薇被宮女從攆車中扶了下來,盛裝打扮,讓人移不開視線。


    宮殿門口的十幾位宮女同時屈膝行禮,齊聲道:“奴婢參見公主殿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陸靜雲腦袋嗡嗡作響,她對上了霍薇的視線,霍薇對她微微一笑,就像當初霍薇離開陸家的時候一樣,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裏。


    是她一手造成了這一切啊,如果她不破壞霍薇的親事,她就真的是未來的娘娘了。


    她腿一軟,跪到了地上。


    原來一切真的隻是一場夢,她沒等到霍薇跪她,反而是她要向霍薇下跪了。


    第52章


    三皇子見到一眾宮女齊呼“公主千歲”, 恍若晴天霹靂, 一瞬間將他的自欺欺人劈碎, 讓他再也不能抱有僥幸心理。


    皇帝、皇後不會幫他隱瞞身世了, 他們認回了霍薇!


    他和他們是有十六年的情分, 他們是疼了他十六年, 但這都比不過親情血緣, 他們還是選了女兒。就算沒有兒子的皇後, 也不要他了,隻因他不是她親生的!


    三皇子忽然有些恨他們,他們想過他的處境嗎?前幾日他才鬥倒了大皇子, 滿朝文武對他的態度都變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可如今呢?天翻地覆,他甚至成了罪人之子,叛國賊之孫。他的身體裏, 還留有敵國的血脈!


    他們想過他將遭遇什麽嗎?他將沒有任何家人庇佑, 他將麵臨所有人的嘲笑排斥, 他將失去擁有的一切, 更嚴重的是——大皇子會瘋狂地報複他, 不留餘地地報複他。


    到時候他怎麽辦?他們養他十六年, 難道就這麽絕情嗎?換子的事是丞相他們做的,關他什麽事?憑什麽這麽對他?!


    霍薇從他麵前走過, 他立馬跟上, 對那些宮女說:“我要見母後!我有話對母後說。”


    宮女得過皇後的吩咐, 並不攔他, 規規矩矩地道:“您請。”


    宮女隻稱他為“您”,不再稱他“三皇子”,態度也是疏離的,與剛剛恭迎霍薇時截然不同。三皇子敏感地看了她們一眼,冷哼一聲,跟在霍薇身後進去了。


    陸靜雲當然是不可能進去的,她隻是一個庶民的妾室而已,不值一提。門口的宮女審視地看著她,像是在無聲地質問她怎麽還在這裏。


    陸靜雲羞窘萬分,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逃也似地跑走了。


    霍薇同三皇子一起進門,她聽到三皇子在她旁邊低聲說:“你好手段,竟然哄得母後認回你。”


    霍薇不動聲色地回道:“那還要多謝你,要不是你毒殺了假扮我的宮女,母後還不會如此厭棄你,如此快速地認回我。”


    三皇子沒再說話,隻是轉過頭陰惻惻地看了她一眼。丞相刺殺過她,他也毒殺過她,她怎麽就沒死呢?!


    皇後看到三皇子並不意外,但看到他和霍薇離得那麽近,立馬緊張地站起來,伸手道:“薇兒!過來,到母後身邊來。”


    皇後看霍薇的眼神滿是期待,這是公開霍薇的身世後,他們第一次見麵,她說出“母後”這兩個字,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怕霍薇不想認她。


    是她的親人將霍薇拋棄的,是她這個當娘的沒保護好女兒,霍薇在外麵受了那麽多苦,她不知道霍薇會不會恨她。


    “母後。”霍薇沒讓她等,在她伸出手的時候,就笑著朝她走了過去,絲毫沒有猶豫地叫了聲“母後”。


    皇後立即笑起來,緊緊抱住霍薇,摸著她的頭發哽咽道:“好、好孩子,你受苦了。是母後沒有保護好你,害你流落在外,嚐盡人情冷暖,母後對不起你。”


    “母後,千萬別這麽說,不是您的錯。”霍薇輕輕拍撫她的後背,安撫般地說,“多經曆些事情沒什麽不好,我比從前更堅毅了、更勇敢了,也更成熟穩重了。這些都是我在逆境中學會的,我很珍惜這段經曆。”


    她退開些,讓皇後看到她的樣子,笑道:“母後您看,我如今很好啊,您不要擔心、不要愧疚。我希望我們相認能為您帶來快樂,而不是憂愁。”


    “好,好。母後不憂愁,母後認回你是最高興的。”皇後笑看著她,擦掉眼角的淚花,滿眼喜悅。


    皇後本來就喜歡霍薇,如今知道這是自己的女兒,更是怎麽看怎麽喜歡,越發遺憾錯過了女兒成長的十六年。皇後滿腔母愛想要補償,恨不得一下子為霍薇做好多事,眼睛都不錯開。


    三皇子越看她們母慈女孝越是心中不甘,他上前一步,哽咽道:“母後,您不要我了嗎?”


    從前母後對他最是心軟,他想要什麽,求一求就能得到。他不相信回來一個霍薇,母後就不在乎他了。


    皇後則是看到他就想起那他背地裏做的事,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麽可能這般軟弱無助?他無非就是做戲罷了!


    皇後拉著霍薇坐下,暗吸口氣,看著三皇子說:“十六年前的事是錯的,如今真相大白,你與薇兒理應各歸各位,如何稱得上本宮不要你了?


    再者,你已近十七歲,早就在準備出宮建府之事,你不是一直都很期待搬到自己的府邸去嗎?那座府邸還是歸你,就當全了我們這麽多年的母子情誼,也全了你與皇上一場父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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