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本就心虛,聞言瞬間腿軟,險些嘴瓢:“……沒吃什麽,就一塊紅豆酥。”


    “嗯。”傅陵又瞧他一眼,“把雞養好。”


    成安滿腹心酸。


    傅陵坐在花廳中,先止了蘇遙:“我沒什麽要緊事,隻是來看一眼你好些沒有。”


    蘇遙斟一盞茶,笑笑:“還沒謝過傅先生那日相助。我素來體虛,讓傅先生見笑了。”


    傅陵並不太喜歡聽客套話,但親眼見他能起身,且精神尚好,並非病懨懨的模樣,倒寬心許多。


    他喚吳叔:“把東西給蘇老板。”


    蘇遙方才就見吳叔提來兩個大而精致的紅木食盒,擺在案上,打開後,陸陸續續地鋪排一桌碟子。


    蘇遙瞧一眼,大都是小碟子的開胃菜。


    麻油筍絲,甜醬黃瓜,小蔥豆腐,麻醬豆角,蒜蓉茄子,皮蛋豆腐,醋醃花生米,生拌三七,白灼生菜,翡翠蘿卜絲,涼拌豌豆苗,麻油拌蒸地瓜秧子;


    肉皮凍,鹵豬蹄,涼拌肚絲,醬鴨掌,醬鴨翅,醬鴨脖,椒麻雞絲,烤雞翅,小酥肉,粉蒸排骨,蒸臘腸,鍋包肉,還有一碟梅菜扣肉。


    餘下三五碟甜口,薑香梅子,琥珀白果,櫻桃煎,糖漬山楂,山楂糕。


    這已是……有點多,蘇遙卻又瞧見吳叔捧出兩隻罐子。


    一罐奶白的鯽魚豆腐湯,一罐鮮香的火腿煨什錦。


    蘇遙都瞧傻了,吳叔隻笑道:“多是略多了點,但都是能放的吃食,一頓吃不完,下頓接著吃。”


    傅陵道:“大抵及不上你的手藝,但勉強尚能入口。你嚐嚐看,若是不好,再著人告訴我。”


    蘇遙瞥見盤子上的徽記——“福客來”。


    蘇遙低低吸口氣。


    他特別俗氣,第一個念頭是:這得多少錢?


    西都傅氏養外室子,也這麽財大氣粗嗎?


    他愣了幾回神,卻連個“謝”字也說不出:“……這也太多了,我不……”


    傅陵勾起嘴角:“拿都拿來了,總不能再讓我帶回去吧。”


    蘇遙再想推脫:“這平白無故……”


    吳叔低聲道:“蘇老板,公子吩咐我天未亮就起來,候在福客來,與掌櫃廚子說了許多好話,才得來這些菜。東西倒在其次,我們公子一番好意,還望蘇老板不要拒絕。”


    天未亮就起來是真的。


    說了許多好話倒沒有。


    能讓傅相低聲說好話的人,這世上也沒幾個,福客來的廚子自然不夠格。


    傅相是直接拿錢砸的。


    閃亮的一大塊金子,還隨手抓給了一大把金瓜子。


    便是福客來的老掌櫃,也許久沒見過這麽敗家的紈絝了,連聲吩咐了五六個好廚子伺候這桌子菜。


    食盒餐具一道送了。


    蘇遙來回拒絕了五六遭,見傅陵臉色都有些變了,才隻能應下。要連聲道謝,傅陵又攔住了他。


    雖然蘇遙是真心實意,但傅陵素來客套話聽得多,不耐煩再聽,便微微笑笑:“病中沒胃口,你能多吃些,便是謝我了。”


    傅陵說這話時,目光罕有地露出些許溫存,像冬陽下的冰層突然融化一般,映出融融的日頭。


    蘇遙一時怔神,待反應過來,不自覺地便錯開兩分。


    傅陵也不像看孩子一樣,非瞧著他現在就吃,又擔心待得太久,蘇遙還要費精神陪,反而打擾他休息,略坐一坐就走了。


    人出了門,蘇遙瞧著一桌子菜,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忙出去喚成安:“是我給忘了,得勞煩你去傅宅走一趟。”


    成安驚恐:“啊?”


    蘇遙一頓,反應過來:“怎麽?你現下還不方便見傅先生?”又遲疑:“方才似乎也沒如何。”


    “是…是沒如何來著。”成安垂頭。


    方才那不是因為有您在嗎?


    成安心虛得一批,他素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自小在傅陵麵前,就一個字的假話都不敢說。


    大公子肯定都看出來了。


    要是問我紅豆酥什麽辦啊……


    早知道就不吃了!


    當事成安現在就是後悔,很後悔。


    蘇遙不知道這些小心思,想了想,隻道:“你若是不願意,便算了,那我去……”


    一陣風撲過來,蘇遙話還沒說完,掩著袖子咳了起來。


    成安一驚,忙忙地跑來給蘇遙順氣,拂了兩下,又欲哭無淚:“我去我去我去,我去就行,公子快回去休息。”


    這個身體狀態,我再讓您出門見大公子,那我才是真不想活了……


    蘇遙本想說“那我去將鹵肉鍋中再加點菜,改日身體好些再自己去”,誰料成安就應下了。


    他又問了好幾遍,成安都是一臉堅決:“我沒事,我不勉強,我特別想去。”


    蘇遙便去廚房,將鹵鍋中的雞腿豬蹄並豆腐土豆蘿卜盛了一小陶罐,溫好了,又寫個條子,遞給成安:“眼下沒有拿得出手的好東西,這點子吃食隻是個意思,改日我身體好了,再好好答謝傅先生。”


    “條子上是繡本之事,方才我忘了提,你問清楚了,請傅先生務必盡快回複我。”


    成安神色悲壯地點了個頭。


    第18章 繡本(二)


    蘇遙略等了一會兒,成安便回來了。


    瞧著神色異常平靜。


    成安:挨罵挨習慣了,習慣就好。


    傅陵先將蘇遙的飲食起居細細地交代了一遭兒,成安一句一句地答應下,深刻檢討又深刻保證完,正等著傅陵提起紅豆酥的事,卻瞥見傅陵盯著那張條子,臉色微微一沉。


    蘇遙問:“繡本一事,傅先生怎麽說?”


    傅陵當時隻沉默半晌,低聲緩緩道:“好。但我要見這個姓許的畫師。”


    那個語氣聽得成安渾身發涼。


    他學不出來,隻能簡潔道:“傅先生答應了,但要先見見畫師。”


    “當真?”蘇遙不由驚喜。


    許澤雖畫技出眾,卻到底年輕,尚且名不見經傳。他很是擔心傅陵不肯,於字條上替許澤說了許多好話,頗為忐忑不安。


    沒想到一次就答應了。


    蘇遙自然歡喜非常,心內連連謝了傅鴿子許久。


    傅鴿子真是個好人。


    成安瞧著蘇遙的神色,一時突然不知該描補點什麽。


    這個時候……就應該裝死。


    於是成安又去壘雞窩了。


    他一心一意地幹活,雞窩飛快地就壘好了。


    成安裏裏外外地收拾幹淨,再給雞鋪茅草,給雞倒清水,給雞添小米。


    正瞅著活蹦亂跳的兩隻白毛雞,發愁中午吃什麽,進屋便瞧見一桌子吃食。


    蘇遙笑笑:“這就是傅先生剛剛送來的。”


    成安瞬間端著碗站起來:“公子您吃吧。”


    蘇遙拉他:“齊伯留在刻坊吃飯,已遣人來遞過話了。我本來就沒胃口,一個人怎麽吃得完?”


    “公子慢慢吃,這頓吃不完,下頓接著吃。”成安無師自通地說出了和吳叔一樣的話。


    蘇遙再度笑笑:“我先前說了,飯都是一起吃的。不必講究規矩。”


    真不是和您講究規矩。


    大公子送給您的菜,我哪兒敢吃?


    我多吃一口,您不就少吃一口,那大公子知道後不得宰了我?


    成安花式推脫,最後借口鬧肚子,遛到廚房,把早晨的白粥茶葉蛋鹹菜絲兒又端出來。


    正拿苦哈哈地拿香油拌著鹹菜絲兒,窗外邊扔進來半隻叫花雞。


    成安感動不已:“多謝暗衛兄弟……”


    成安說什麽也不肯一同吃飯,蘇遙隻能一人對著一大桌子菜。


    這菜色做得精致,又皆清淡爽口,油水亦少,蘇遙雖隻勉強嚐得出一丟丟味道,但瞧著樣子漂亮,就每碟子嚐了一點。


    零零總總,配半碗白粥,最後也吃下不少。


    鯽魚豆腐湯想是味道淺,蘇遙正處在味覺失靈的時候,咬豆腐和咬蠟燭一個口感,隻喝了兩口;火腿煨什錦倒吃了個見底,一口鹹鮮味吊著,連金黃的蛋皮絲也挑著吃幹淨了。


    他發覺有些撐,收拾碗筷躺在榻上,瞧著窗外茂盛的梧桐木蘭,又念起傅鴿子來。


    上次發熱時給喂了藥,雖然他不記得,但白憫說,是極寶貝的藥;這次又送了一桌子開胃菜來。


    方才又三兩句話,便應下繡本之事。


    平素也沒覺得,傅鴿子竟然是個麵冷心熱之人。


    對朋友,真挺好。


    若是成安聽見了,定然會吐槽一句,也就對您心熱,對其他人那是麵冷心冷,還嘴毒手黑。


    可惜成安不在,蘇遙也聽不見吐槽,隻覺得先前是看錯了人,羞愧一會兒,很是深加自省:傅先生對朋友既這般實誠,那他也要投桃報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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