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遙低頭,掩飾滿心慌亂。


    宋矜方才罵出畢生所學,可算能住口。


    他飲口茶緩緩,慢條斯理地抬眼:“你怎麽負責?”


    蘇遙心內一動,隻聽得傅陵垂頭喪氣:“我……我任憑蘇公子和蘇小公子處置。”


    宋矜登時大怒:“混賬,事到臨頭你還想躲!”


    傅鴿子瞬間接口:“夫子我錯了!我不敢躲!我娶蘇老板,我立刻就娶!”


    房內一靜,蘇遙忽然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他益發不敢抬頭,阿言卻滿意:“傅先生一言九鼎,宋夫子可還在場。”


    傅陵稍稍一頓:“我自然說話算話。”


    這副得逞的表情不能露出來,傅陵再度恢複成痛心疾首。


    宋矜對蘇遙二人點個頭:“話既這般說定,改日我便去找齊伯商議。蘇公子若再有何事,直接找我便是。”


    這番話趕話,蘇遙心下又雜亂一團,隻好先胡亂地點個頭。


    傅陵與宋矜使個眼色,宋矜了然:“蘇公子放心便是。若無旁事,你先回去歇一歇。”


    複轉頭,沉下眼眸:“我還有些話,要與這混賬說。”


    蘇遙一急:“宋夫子別……”


    宋矜端出師長架子:“他這般胡作非為,即便蘇公子不計較,我也不能輕饒了他。蘇老板少護著他,免得他蹬鼻子上臉,日後欺負你。”


    阿言隻道宋夫子真明理,心滿意足地拉住蘇遙走了。


    房間內一靜,風雨瀟瀟,簾帳輕拂。


    傅陵施施然於案邊坐好,給宋夫子倒盞茶:“夫子辛苦。”


    宋矜忿忿歎口氣:“你但凡多少有用點,還用我陪著演?”


    傅陵一噎:“人還沒點頭,我怎麽好碰?”


    “人到現在都沒點頭,不還是你沒用?”宋矜恨鐵不成鋼。


    傅陵再次一噎:“那我得先有名,才好有實。”


    宋矜瞧他一眼:“現在倒是哄人把名先應下了,有什麽用?你能真的直接娶立刻娶嗎?”


    “不能娶,倒也不是完全沒用。”


    傅陵回一句,複揚起嘴角,“夫子,他方才竟沒拒絕。”


    宋矜默了默,一個白眼:“美得你。”


    傅鴿子當然美。


    這都不拒絕。


    蘇老板,似乎是,有點開始喜歡我了。


    隻不過他自己還不知道。


    不枉費傅相砸了自家房子,沒日沒夜地前來撩人。


    事實證明,隻要經常圍著白菜耍流氓,總有一天能真的耍到流氓。


    傅鴿子鬥誌昂揚。


    準備奮發圖強,再進一步。


    不過他剛剛套路完一波,以蘇遙的性子,又得給些時辰緩衝。


    傅陵與宋矜聊過一遭閑話,草草吃罷午飯,歇一覺,還不見桂皮的影子。


    那半盞茶想是潑得突然,桂皮氣性上來,半晌都沒出現。


    美人不能找,桂皮沒得擼。


    傅大鴿子一時無所事事。


    咕咕精本精一年四季都沒有一丁點寫稿子的自覺。


    也一點不擔心影響蘇遙的生意。


    上回畫舫大鬧一場,傅陵本說以後都隻簽給蘇遙,但蘇遙怕於同行之內太打眼,如何也沒同意,因而《江湖一葉刀》仍是簽給三家書鋪。


    其餘掌櫃根本催不動鶴台先生的稿。


    能催動的美人眼下沒心思催稿。


    傅咕咕樂得自在。


    雨疏風驟,正是睡大覺的好日子。


    大鴿子躺在榻上,又睡一下午。


    再睜眼時已天色昏暗,傅陵於榻上翻個身,正打個哈欠,忽聽到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這聲音伴著廊下散亂的燈籠影子,一下子讓傅陵醒神。


    同樣讓他一驚的是蘇遙。


    蘇遙敲著門,語氣惶急:“傅先生,傅先生,阿言不見了……”


    傅陵霎時沉下眼眸,快步拉開門,便瞧見蘇遙慌神的樣子:“傅先生可不可以遣人出去找找阿言,整個別院都找過了,從下午起,便沒人瞧見他……”


    大雨惶急,廊下的燈籠搖曳不止,天色幽暗,燈火昏黃,映出蘇遙一雙惶恐不安的眸子。


    傅陵轉身闔上門,自孟管事手中抽出披風與蘇遙穿上:“你慢慢說,怎麽回事?”


    蘇遙雖然著急,但也從頭說起:“我從傅先生處出來,阿言才告訴我,早上與吳叔、孟管事找我,是因為今天想去蘇家的田莊看一圈。從前他跟祝娘子去過,再說也不遠,我便麻煩孟管事套馬車送他去。”


    孟管事接口:“是,這是車夫。”


    這中年車夫是個穩重的壯漢:“我拉蘇小公子出門時,本是雨停。但半路雨突然又大又急,我便想著,今日左右玩不成,不如回去。掀開車簾一看,人卻不見了。”


    傅陵先問:“人真的上車了?”


    “真的。”


    中年車夫皺眉,雖然又急又憂,終究是傅家的下人,還算鎮定,“臨出門時,我遞給蘇小公子一包薑糖梅子,讓他路上吃著玩,還看見他接過。”


    孟管事低眉頷首:“以防萬一,老奴剛剛把別院找過一遍,不見人。八成是丟在路上,老奴已經遣人去找了,現在來回稟公子一句。”


    除了他與吳叔,無人知道阿言的可能身份。


    怪不得現在才來回他和吳叔。


    孟管事大約隻當這是蘇公子的弟弟,這是過來請示一句:已經遣出別院的暗衛,要不要再遣傅陵身邊的暗衛去找?


    暗衛。


    傅陵微一蹙眉。


    阿言身邊明明有三個暗衛,為什麽都沒遞來消息?


    傅陵瞧一眼吳叔。


    吳叔先搖個頭,又點兩下頭。


    傅陵身邊的暗衛確實沒收到消息。


    但剛剛已遣他身邊的暗衛出去了,遣了一半。


    傅陵隻得壓下憂慮,先安撫蘇遙:“你別擔心,人都出去找了。許是路上貪玩,自己跳下車,落在何處了。”


    蘇遙滿心擔憂:“阿言並非貪玩的性子,再說,下這樣大的雨,他能去哪兒?”


    他著急,又抱出桂皮:“傅先生你看,桂皮脖子上這個玉墜,還是那日廟會,我們買給阿言的。一定是他係在桂皮脖子上的,阿言是不是走了?”


    那個玉墜子成色很一般,但因是個小水桶形狀,蘇遙說阿言一定喜歡,便買下了。


    傅陵微一蹙眉,卻稍稍放心些許。


    若是今上身邊之人動手,不可能還來一遭,留這些東西。


    阿言走了。


    為什麽?


    傅陵首先想到華娘。


    阿言見過華娘,阿言知道,華娘因何故意撕開他的衣袖。


    也就是說,阿言知道自己是誰。


    傅陵一時又驚又喜。


    傅陵他們問過先前找到的孩子,沒有一個人提起永王和京中。


    小皇孫那時年歲不大,又受驚嚇,記不清或是不敢再記起,皆是尋常;何況若記得,也不會敢說。


    沒想到,此番卻陰差陽錯地確認了阿言的身份。


    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阿言。


    不計代價。


    更何況,還有個擔驚受怕的蘇遙。


    夜雨愈發急,蘇遙乍一看還算沉著,但眸中頗有些六神無主,沒輕沒重地抱著桂皮,勒得桂皮窩成一團,露出腦袋叫一聲。


    蘇遙並未聽見,隻不斷地向外張望。


    傅陵摸摸他肩頭,低聲道:“蘇老板,把桂皮給我。”


    蘇遙也不甚在意,隻順著他的手鬆勁,懷中一空,才反應過來。


    他怔一下,忽然感覺心下缺個大口子,一大滴淚倏然滾落:“我得…我得去正門等阿言……”


    傅陵心都碎了。


    他給蘇遙理一下披風,輕聲道:“好,我陪你。”


    整個東山別院燈火通明,廊下光暈搖曳,映出細細密密的雨絲,樹影晃動,大雨潑潑灑灑,驚起漫山遍野的呼嘯風聲。


    正門外風便更大,夜色漆黑,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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