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曲連城。”


    “連名帶姓,這麽生疏啊,家碧。”


    傅家碧眼睛都不看他,打了這一個招呼之後,就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可是,霍瑜聽到了這個名字,眼神卻眯了眯。


    這是傅家碧的初戀男友,曲連城,沒想到,竟然也是趙柔的主治醫生。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沈南方可不管這戲劇性的一幕,他心中焦急,自然脾氣也上漲。


    “瑜哥!小柔住院住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不見?”他沒好氣地說道:“我們都多少年的關係了,瑜哥,這事,你可得負起責任。”


    這話裏話外,端的是趙柔對於霍瑜是無比重要的姿態,十足地削了傅家碧的麵子。


    沈南方甚至當著傅家碧的麵,指著她的鼻子說她:“你來幹嘛?還嫌不夠亂?”


    傅家碧沒有發作,她隻是道:“我也可以幫忙。”


    “哎呦,您別黃鼠狼給雞拜年了。我看你恨不得小柔去死吧。”


    “南方!”這話說過了,霍瑜怒了,他生氣起來,一雙銳利的眼就像是一把刀,直抵你的喉頭。


    “你在瞎說什麽?還不快去通知下麵人去找。”


    “已經通知了。”沈南方被這一說,頓時蔫了,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張紙條遞給霍瑜,說:“這是她留的,我看你應該看得懂。”


    瑜哥,我不該拖累你了,我消失了,不要找我。——小柔。


    “她消失的地方,我想來想去,隻有你知道。”沈南方摸了摸鼻子繼續說:“小柔她不容易。不信,你問這個大夫。”


    曲連城見自己被點名,雖然嘴上在說:“任何一個晚期肺癌患者,治療都是艱難的。”可他的眼睛卻盯著傅家碧。


    他的眼神可以給在場任何一個人錯覺和誤解。傅家碧沉下了臉。


    過了那麽長的時間,她從來沒有想過與曲連城再見,曲連城這三個字理應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而不是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畢竟,當年,這個人曾經頭也不回地放棄了她。


    霍瑜仔仔細細地盯著趙柔留下來的紙條,端端正正的字跡,確實是趙柔留下的。他的眉微微蹙起來,像是不太能理解這一次趙柔的任性。


    “瑜哥?”沈南方看他不言語,知道他心裏不高興,也不敢大聲叫喚了。


    霍瑜把紙條收起來,眼神晦暗,他說:“我知道她在哪裏。”


    語畢,他就立刻轉身,腳步突然就變得快起來,傅家碧跟在他的身後,幾乎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初冬,白日總是這樣短,天色漸暗,傅家碧幾乎要小跑起來,她想去抓霍瑜的手,想叫霍瑜慢一點,可是她抓不到,在霍瑜上車前,她終於脫口而出:“等等我。”


    他這才轉過頭,站在車門邊,仿佛在等她。


    上了車,傅家碧能夠真切地感覺到,霍瑜有一絲絲的急躁。


    他的車超速了,在等紅燈的時候,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生人勿進的氣息,讓傅家碧驀然間有了一絲難過。


    明明是要跟她結婚的人,此時此刻卻為了另外一個人變得與尋常如此不同。


    原來,趙柔在他的心裏是不一樣的。


    在認清了這個事實之後,傅家碧不由自主地輕聲一笑,這笑裏帶了多少那點意味不明的苦澀,隻有她自己知道。


    天終於黑了,布桑城華燈初上,正值下班高峰期,高架上一水兒的私家車,正是最堵的時候,霍瑜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到的目的地。


    一路跟在後頭的沈南方在到了地方之後,頓時叫了一聲:“瑜哥,居然是這。”


    一幢民國時期的洋房,傅家碧站在大門口,見到傭人匆匆迎上來:“瑜少爺,你回來啦?”


    “趙柔回來過嗎?”


    傭人不太明白:“趙小姐,今兒中午就回來了,一直在佛堂那兒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來趙柔沒有驚動別人,霍瑜轉身就向洋房邊上的一棟小屋走去。


    傅家碧跟在後頭,直到她看到佛堂裏供奉的牌位時,反應了過來,這恐怕是霍家的祖宅。


    而讓人一通好找的趙柔,此時此刻就跪在佛堂麵前,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


    沒有假發,沒有帽子,也沒有羽絨服,隻有單薄的一件外套,佛堂裏格外陰冷,趙柔整個人跪在那裏,微微發著抖,柔柔弱弱的模樣,讓人看著無比可憐。


    這一景象,霍瑜還沒出聲,沈南方已經看不下去了,他立刻脫了身上的外套,一下子罩在趙柔的身上罵道:“小柔!你這是幹什麽!”


    趙柔仿佛這下才反應了過來,她癡癡地轉過頭,忽然間就哭了。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流下來,哭得也沒有聲音。隻是讓人看了格外地淒慘。


    霍瑜這時候也半跪了下來,他伸出手,對著趙柔說:“起來吧。”


    趙柔遲疑了,然後,她搖了搖頭。


    霍瑜歎了口氣,他的手便再往前伸出去一分,碰上了趙柔的臉,輕輕地替她擦幹了眼淚。


    “別哭了。”他講。


    “對不起。”趙柔的眼淚更凶了:“瑜哥,你不應該來。我跟霍叔叔還有爸媽說一聲,我就走了。”


    霍瑜看著她的臉,此時的趙柔眼睛都哭得發紅了,整張臉也憔悴了不得了,她身子柔弱,整個人又在發抖,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昏倒。


    終於,霍瑜一把把她拉進了懷裏。他抱起她,腳步不停,立刻就出了佛堂。


    他一路大步走,趙柔將頭埋在他的懷中,霍瑜一路向前,一直到了二樓的房間裏才將人放了下來。


    他替她掖好被角,然後說:“我讓傭人煮點粥上來。”


    趙柔還想說什麽,卻被他搶了話頭,他說:“不要任性。”


    傅家碧站在一邊,將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裏,她倚靠在門口,耳邊傳來沈南方的話:“傅小姐,請你放趙柔一條生路。她已經活不長了,我不想她做什麽傻事。”


    傅家碧沒說話,隻是她下了樓,這裏她第一次來,傭人們也不認識她,但是因為是跟著霍瑜一起的,也不敢怠慢她。


    她坐在偏廳裏,靠在沙發上,看到霍瑜跟管家小聲地交代著什麽。


    明明那麽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大概隻有十米,但是卻又仿佛那麽遠。她隻能看到他頎長的身姿和微微搖頭的姿態。


    最後,趙柔喝了粥,好像睡著了。


    這個時候,已經晚上八點了,霍瑜疲累地靠在沙發上,傅家碧走過去,他好像沒發覺,依然閉著眼好像在閉目養神。


    “今晚,我可以住在這裏嗎?”傅家碧忽然輕輕問他。


    霍瑜終於睜開了眼,他好像對她的話有些驚訝。


    傅家碧輕輕笑了:“這裏是你的老宅,我是要跟你結婚的人,我可以住在這裏嗎?”


    他反應過來,不知怎麽的,聽了她這個話,霍瑜的眼忽然間閃了閃,然後他站起來,他說:“跟我過來。”


    他走出洋房,回頭看傅家碧,朝著她伸出手。


    心下一動,傅家碧上前,十指緊扣。


    傅家碧跟著他,居然又來到了佛堂。


    霍瑜突然跪了下來,然後他對著正中間供奉的牌位說:“爸、媽,今天我帶個人來見你們。”


    他回頭看傅家碧,傅家碧明白過來,立刻也跪了下來,她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然後她就聽到霍瑜說道:“這是傅家碧,我將來的太太。”


    月朗星稀,一室靜謐,隻有風輕輕吹動的聲音。


    傅家碧開了口,一字一句說:“爸爸,媽媽,你們好,我是家碧。”


    霍瑜望向她,她的背輕輕彎下,眼神虔誠,像是落滿了漫天的星星。


    作者有話要說:家碧戰鬥力比較強,輕易不會被虐,放心~


    第16章


    後來傅家碧想過,即便霍瑜傷害她無數次,但這夜裏,他說過的每句話應該都是真的。


    她跪在這裏,虔誠地磕過頭,承認自己是霍家的兒媳。


    不知過了多久,夜好像更深了一分。霍瑜帶著傅家碧出來,洋房的庭院裏有一株梧桐樹,樹下是一排長椅,他拉著人坐在那兒。


    “冷嗎?”


    初冬時節的布桑深夜,寒意重重,傅家碧吸了吸鼻子,然後搖頭:“不冷。”


    霍瑜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給傅家碧披上,他看到她凍得有些微微發紅的臉頰和鼻頭,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別感冒。”


    “霍瑜,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明月高掛,月色皎潔,月光照下來,隻留下他們兩個人重重疊疊的身影。


    傅家碧望著他,她的眼睛亮如繁星。


    四目相對,霍瑜回看她,他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隻是他眼神中帶著些許看不真切的熱切以及溫柔。


    傅家碧等他開口,她罩著他的外套,周身都是他的氣息,她想,隻要他開口,她什麽都相信。


    “家碧。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他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耳邊:“我十八歲就輟學,十二年來,我親手把背叛我父親的手下送進監獄,我底下這些弟兄都是跟我刀口舔血過來的。趙柔就是其中之一。南方和她,在我最難的時候依然跟著我。醫生說她也沒多長時間了,我不想她走得太難過。”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更不是女朋友。”霍瑜看著她,不容置疑地說道:“從來都不是。”


    “好,我相信你。”


    “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霍瑜低了低頭,搖頭笑:“居然十二年了。”


    他此時此刻,可能是他一生中為數不多的脆弱時刻,就像是一隻獵豹,偶然間回到了洞穴中,悄悄地舔著自己的傷口。


    傅家碧靠過去,伸出手,抱住了霍瑜。


    她身上帶著些微的清香,她總是挺直的背脊此刻彎了下來,是為了去環抱他。


    霍瑜收緊了懷抱,緊緊的,就像是把他嵌進自己的身體中那樣子。傅家碧差點呼吸不過來,可是大概這夜太涼,她竟覺得無比溫暖。


    十指緊扣,她輕輕靠在霍瑜的身側,傅家碧被他安排在以前他妹妹的房間住下。


    這漫長的夜,終於過去。


    第二天,傅家碧醒得特別早。東方才剛冒出了魚肚白,些微的日光透著洋房的老師窗欞射進來,輕輕在房間內撒上第一道光。傅家碧批了件衣服爬起來。


    因為實在太早了,宅子裏連傭人都還沒起床,整棟房子安靜得不得了。


    她沒穿鞋,輕手輕腳地下樓,大概是昨天夜裏沒吃什麽東西,她這會兒有點餓得慌,剛住進來的人,摸摸索索在廚房裏找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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