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想容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她氣笑了,請問他:“你覺得有可能嗎?”


    周津塬的回答,就是,他又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了一遍。他顯然思考什麽。


    趙想容看著他,她脫口而出:“你是腦子有病吧?”


    周津塬反問:“我是什麽樣的男人,你難道不清楚?”


    她冷笑:“我當然清楚你是什麽人。出軌,撒謊,打人……”


    “不錯,這是我性格裏的一麵。”


    在周津塬的眼睛裏,趙想容再次覺得有什麽很危險的東西。


    她最初對愛情的幻想,都來源許晗的構造。她之後所有的戀愛,都是淺嚐輒止。而她不得不承認,周津塬是平生見過男人裏,修養和臉皮最高的。兩人以往吵架,之所以她贏,因為周津塬就不跟她吵。因為他就是那種要被刺一刀,才能有情緒的人。


    像是趙奉陽,他也深深地傷害過趙想容。他嘴上不提,但非常內疚,送趙想容大量的禮物,將她可能喜歡的奢華全部買下來。


    至於周津塬,相反。周津塬是另一種。他愛上月亮,就會對月亮之外的一切極端冷酷。而且,他還會無動於衷抹殺掉太陽,所有星星,夜幕裏其他存在,甚至包括自己意誌的人。


    現在,這樣的周津塬跑到她麵前,他說“複合”。


    兩人對視著,明明都是美人兒,但兩個人的眼神都非常可怕和沉重。


    趙想容很久很久都沒說話,她決定,不和他鬧情緒。沒用,周津塬的智商聽不懂,他早在無數手術和刻意訓練中,被磨練出“不受情緒幹擾”的個性。


    “你說複合?”趙想容輕輕地冷笑一聲。


    她今天來看演出,全身上下很精心地打扮了。在她卷得漂亮的頭發上,戴了一個小小的發箍。那發箍上麵全部是水鑽,是俏皮的小兔子耳朵。


    趙想容伸出手,大紅的指甲,漠然地將頭上亮晶晶的頭飾揪下來,折成兩半,扔到遠處。


    她的聲音波瀾不驚:“行啊,周津塬,我當初追你時候的樣子,你還記得嗎?我當初是怎麽爬到你身邊的,你就再從那個位置,原封不動,一模一樣地爬到我身邊,再跪在我麵前——你隻有先做到這步,我才能告訴你,有沒有可能複合。”


    >>>


    兩首歌的時間,塗霆很快唱完了。


    趙想容隨後又在內場裏找到蕭晴,蕭晴正在下麵目不轉睛地盯著塗霆,如癡如醉,隨後大聲歡呼。


    塗霆謝幕的時候,他看到趙想容又站在台下,他不確定她走了多久。據蕭晴說,林大姨中途下來了一次,顯然是塗霆讓她來的。


    趙想容和塗霆兩人向來低調,但這次,塗霆直接讓她在保姆車裏等自己。


    演出本來就等於白送的,塗霆沒跟領導打招呼,從後台出來後,直接跳上車。趙想容托腮,坐著發呆。


    “趙想容。”塗霆在旁邊叫她。


    趙想容看著他。不出意外,塗霆的臉色很難看。她知道,塗霆肯定在台上看到這一幕。


    她百口莫辯:“我也不知道,周津塬今天為什麽來找我。”


    塗霆迅速地接下去:“但至少,他不是來看我的。”


    “他腦子有病。”趙想容答得很順。但是,她又等於什麽都沒回答。


    塗霆側頭看著她:“你倆剛剛出去的時候,都說了什麽?”


    保姆車無聲地往前開,前排的林大姨和司機,以及後排的兩個小助理都鴉雀無聲。他們都立著耳朵,聽兩人吵架。


    趙想容雙手抱臂,她想解釋,卻忍不住看著塗霆那張嚴肅緊繃的臉。


    塗霆參加那些高大上的場合,他的宣傳和bd,都會發一些精修過的美圖,把他襯托得像個貴族。但,隻要錢給夠或者麵子夠大,塗霆也能現身在普通的、一般性的場所。這年頭,已經不是停留在躺著謀生和跪著謀生的問題。每個人都在跑著謀生。


    趙想容也問他:“你看到我是被他拖出去的?今天如果不是我,是你的粉絲在台下被人這麽硬拉出去。你看到了,會不會在台上阻止?”


    塗霆解釋:“當時的音樂已經響起來了。”


    她笑著說:“所以呢?”


    他們兩人吵架了。


    雖然語氣非常克製,但保姆車就這麽大,拌了幾句嘴就有一種非常低的氣壓彌漫,塗霆隨後還要去趕一個通告。


    沉默片刻,趙想容煩躁地說:“車拐到下個路口,把我放下來。”


    她下車,塗霆的保姆車很快就開走了。


    趙想容站在馬路旁邊。


    已經夏天了,馬路很熱,有股土腥味。


    成年人有誤會,說清楚不就好了嗎,可是,趙想容內心某部分,就是拒絕溝通。她疲倦地往前走了三十米左右。


    周津塬是不是瘋了?他和蘇昕居然分手了。這麽快分手,為什麽?難道終於評上職稱,覺得小姐配不上他,去夜總會裏包媽媽桑了?


    過了會,一輛車又停到路邊。


    車門拉開,塗霆皺眉說:“你的手包落在我車上了。”


    趙想容麵無表情地讓塗霆還給自己,但隨後,塗霆卻跳下來。車道旁,他無聲地抱住了她。


    “對不起。”塗霆說。


    趙想容的臉皺起來,她僵住片刻,在林大姨的催促聲中,也緩慢地抱住塗霆。


    她覺得自己心裏的煩亂緊張,悄然淡下。


    “我和周津塬沒有任何可能。我現在喜歡你,我以後……也不會當你的累贅。”


    >>>


    隨後幾天,周津塬一直在刷朋友圈。雖然刷不出趙想容,但是周津塬去香港交換的同事,每天都在朋友圈裏更新近況。


    他們把paper貼在走廊上,在海邊踢球,跟著他們的脊椎畸形團隊有患者的長期隨訪,悠閑地修著繼續教育的學分。而周津塬處理的情況,依舊是在下午的門診裏為一位有骨刺的老大爺開處方,要求對方靜養即可。


    老大爺半信半疑,非要住院接受治療,周津塬心平氣和地解釋,讓人疼痛的是因為發炎,並不是骨頭上真的長刺。對方不聽,威脅要去主任辦公室投訴他。而且,老大爺真的摔門去了


    周津塬無動於衷地戳著筆,叫下一位。


    他們醫院的醫學交流源源不斷,他能申請十月份早稻田醫學院的交換項目,但是,周津塬放棄了。


    有的問題屬於終極問題,考慮一次就夠。比如,什麽是對的,什麽是愛。再比如,周津塬知道,他在醫院繁重的常規工作之餘,無法同時應對出國交流和追回趙想容兩件事。


    在趙想容重新落回懷裏前,周津塬不會先懲罰自己,他隻會在日常生活裏試著表現正常。盡管,這件事慢慢有點困難。


    他敢打賭,趙想容想接受的是正常人的戀愛。她在夫妻生活的頭三年,和他每次上完床後還是會哭。但當時,周津塬對她很冷,趙想容也稀裏糊塗的,沒懷疑他性格有問題。


    趙想容不是蘇昕,也不是灰姑娘。她有更強勢的娘家,她有更多的擇偶選擇,他們都是一個階層的人。如果他掏出心給她,她也摔在地麵——就像上次見麵,她出發箍的那一刻,他是有點膽戰心驚。


    周津塬想,他可能會變成動物。但是,他也會說服她,不管她說了什麽,她怎麽逃開,因為……他絕對不會重要的東西再從他生命裏溜走。


    趙想容把她和周津塬離婚的原因,都告訴了塗霆。


    塗霆認真地聽著,他說:“經曆那麽多事情,你要不要考慮找心理醫生?”


    趙想容一挑眉。


    時尚圈和娛樂圈,好像都流行看心理醫生。


    司姐當初做了半年的婚姻谘詢,完全沒用,還是離婚了。後來,司姐找到一個禦用的精神導師,印度人,精通瑜伽 ,精通心理療法,一節課收4000塊。司姐跟著這位精神導師,又修行又去尼泊爾徒步什麽的,也達到另一種心理平衡。


    趙想容覺得,她的工作已經是精神療法。


    編輯的工作,能讓她跑來跑去,能讓她接觸到很多美好的東西。下個月,趙想容又要去巴黎拍片,打算實驗下自己a1的法語水平。


    第60章 60


    塗霆隨後又跟趙想容說, 不準她以後和周津塬單獨見麵。


    趙想容微微點頭,不太上心, 有的時候,她覺得塗霆處事方式很幼稚。但是這種比較不公平。趙想容知道, 她在拿塗霆和前夫相比。


    完全像精神病發作, 周津塬跑過來,說和蘇昕分手。這人的態度很平淡,就好像通知說“明天值班,晚上不回”似的。


    趙想容想到周津塬的臉, 還是覺得滿滿的怒氣, 和一種恥辱。


    她痛恨自己沉不住氣, 居然直接問他,是不是想複合。應該更有城府, 先看周津塬想幹什麽,他要怎麽說。她應該冷眼旁觀,從容地看他想挽回一切又絕對不能的樣子,這時候狠狠地拒絕他, 直接走人。


    可實際上, 趙想容對待周津塬沒有什麽心眼。他們在婚姻裏不聊人生,不聊感受,不聊自己。默認隻有吵架時,才碰那些痛苦且私密的東西。大部分時間,直接交換需求,而且, 都在晚上解決。


    這時候,她的手機傳來瘋狂震動和@名字。


    一般這種情況,代表司姐正找自己。


    趙想容看了群聊,立刻中端和塗霆的視頻。


    群裏都在瘋傳一個內部通告,司姐涉嫌挪動財務,被雜誌社高層停職,接受調查;在此期間,patrol會履行主編的職責。


    消息非常突然,不亞於雜誌社的天都變了。


    趙想容兩三天才回一趟辦公室,再回去,旁邊的辦公桌沒人了。


    patrol沉靜地拿著自己的都靈之馬和麋鹿造型的杯子,搬到高管辦公的樓層。以他的職位,原本有資格坐擁獨立辦公室。


    patrol 和司姐一直明爭暗鬥,趙想容也知道,她還是司姐的幫凶之一。可是,在她眼裏,patrol一直處於弱勢,怎麽就進行到這一步了?高手過招,哪招分得勝負?


    身為司姐的直屬下屬,也需要配合調查。趙想容隱藏了不少自己的微博,暫時也不發朋友圈。


    之後一周多,塗霆因為參加運動會,他在網絡上遭受到了群嘲。他也被新經紀公司找去聊了幾次。兩人沒有見麵。


    >>


    周津塬有新能源牌照,訂了一輛純電能車,依舊選的純黑色,suv。他對車的要求,不在外觀,不在舒適,甚至也沒有虛榮心,隻要求速度夠快。


    車商一個月後才能交車,電動車需要充電樁,他現在住的舊小區不允許業主私人改造。周津塬早就記住趙想容新小區的名字,他讓中介尋找該小區的出租或者出售房。


    房產中介回信,趙想容的小區同一所公寓樓,有一戶會出租。


    周津塬原本想直接搬過去,後來他發現,第一,小區距離他上班的醫院,通勤非常遠。第二,那裏屬於學區房,早晨六點起開始堵車。


    周津塬還是搬過去。這次,他什麽也沒帶,就收拾了套床具。


    一年內,搬了三次家。這對男人來說,都未免太過折騰。周津塬深夜對著窗外抽煙,思考如果像蜘蛛俠爬到樓上,出現在趙想容的家裏,她會不會嚇到尖叫。


    想到這裏,周津塬起了一點別的念頭。


    他要了一份外賣,地址留的趙想容家的樓層,手機號是自己的。


    趙想容在樓上。


    她還沒有睡,敷著麵膜,旁邊噴著加濕器,熬夜做專題選圖。patrol上位後,原本雞毛蒜皮的需求,變成必須達成。


    在自己忙著離婚,戀愛,和前夫撕的日子裏,雜誌社內部也能撕得那麽厲害——生活處處都是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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