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塬沒有說話, 他需要強烈的意誌力把那種隱隱黑暗的瘋狂壓下去。


    許久,就在趙想容覺得他不會回答,被周津塬牢牢地攥住腿,硬是把她整個人連帶枕頭都拖到他身邊。


    趙想容最怕疼,她惱怒地仰麵,剛看清他挺直的鼻子,周津塬垂下頭,將嘴唇貼近她的唇畔,淡淡說:“是嗎,不喜歡痛的?”


    他停下來,喘一秒,對視,不等她回答,舌尖闖進來。周津塬微側著頭,果然依言所說,給了她一個極深入,卻不會讓她感到任何疼痛的吻。


    周津塬不停地壓下趙想容試圖拱起的大腿,強製性地吻她的紅唇。他換著方向地吻著,最後放開她的後腦勺。他注視著她幾乎被吻得紅透了的臉頰,順手幫她擦了下唇角,才回答:“我喜歡的明星你根本不熟。”


    嗓音很啞,像壓著什麽。


    趙想容微微戰栗著。


    她幾乎和他有心靈感應,本能性地察覺這個完美又冰冷的吻背後,掩藏著一種沒來由的危機。這家夥仿佛在生氣。


    趙想容立刻就搶在他前麵生氣了:“別低估我的無聊程度!你喜歡的如果都是拍av的明星,我可能才不熟!總之,周津塬你最討厭了,大中華區頭牌猥瑣自戀老男人!”


    隨著她驕橫聲線的響起,剛剛有點旖旎的氛圍迅速地冷下來。


    周津塬往常最恨她亂發脾氣,如今他說愛她,行事風格也不會變,他手略微鬆開。


    沒一會,依舊是趙想容主動打破僵局。


    她嫣然說:“哎怎麽不理人啦?”


    周津塬側頭,趙想容剛剛已經迅速從他懷裏掙脫,爬到床的另一邊。她用胳膊肘撐住身體,趴在高枕邊,仰著臉定定地望他,整個人依舊帶著令人會心一擊的嬌豔,神色全無剛才的芥蒂。


    她帶著笑,目光永遠一點閃躲都沒有。從第一次見麵就是。


    周津塬看著看著隻覺得胸口湧起血氣,他不由咳嗽幾聲。


    趙想容在旁邊看著,她一等他咳嗽結束,就立刻笑吟吟地說:“既然你不想理我,我就來猜猜你心裏正在想什麽?”


    周津塬左右一看,床頭櫃的鍍金馬克杯裏有趙想容臨睡前喝剩的水。他一仰而盡,居然是酸的,水裏麵摻著她從澳洲買的減肥酵素。


    “你現在肯定想,螞蟻競走了十年,這女的,居然還和以前那樣膚淺又沒文化,天天隻琢磨著問人家好看不好看這種問題。你肯定還想,一個人的能力絕對比外表更重要,彩虹屁隻會浪費時間。對嗎?”


    他不語,勉強把水咽了。


    趙想容微微勾著唇角:“追求優越這事對每個人含義不一樣,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醫生,天天麵對生死,想很多沉重的話題。你覺得我們活得low,那我們還覺得隻考慮沉重話題的人活得特別玻璃心呢,遇到點困難,擺出一副輸不起的嘴臉。這也太反貴族了吧?偶爾,人可以換個角度想事情,就比如,我們女人傲嬌和愛美都是應該的,這個世界就靠長得醜的男人沒人要才能進化下去。”


    她施施然說:“其實我也應該學你,用剛剛的理論寫篇論文,最起碼能申請個諾獎。”


    周津塬看著她那副得意的樣子,問:“什麽獎?”


    她想了想:“諾貝爾文學獎吧,這個理論是我胡編出來的,四舍五入算文學創作。再說,其他獎都可以兩三個人上台一起領,可我真的不太喜歡跟人分享東西。”


    周津塬冷冰冰地望過來,一點都不閃躲。


    趙想容的話這麽講,語氣卻也沒有任何的諷刺。


    周津塬等她繼續說嘰嘰喳喳的說廢話,但他等了很久,趙想容也沒有再開口。她臉上漸漸的也沒有任何笑容,隻是低頭玩著床單,隨後撩開薄被,調好鬧鍾,背對他躺下。


    又過了會,她呼吸平穩就像是睡了。


    房間亮如明堂。周津塬獨自坐著,他再次攔腰把她抱進懷裏。


    趙想容也重新睜開眼睛,四目相對,出乎意料,她突然伸手蓋住他的眼睛,不準他再繼續凝視自己。


    周津塬微微皺眉:“……鬆手。”


    趙想容依舊死死地捂住他的眼睛。


    她的手心非常暖。


    一時之間,周津塬耳邊也隻能聽到她的呼吸,難割難舍。


    周津塬摟緊趙想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勒進自己的身體,要她整個人變成齏粉。各種情緒彼此交鋒,他也根本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是因為她而動搖,還是,唯有她才能勾起文字都無法表述的占有欲和黑暗情緒。


    他本來可以擁有一個替代品,或者每逢周年讀讀那些信件,但冥冥之中總有什麽沒發生過卻應該發生的事情召喚他,他……需要她。


    周津塬緩慢地鬆開手。即使她不愛他,即使他們在一起又是新的彌天大謊,這也可以接受。


    >>>


    第二天,周津塬慣例地極早去醫院。


    到了清晨還在下雨,有很淺的一層薄霧,懸浮在道路中央,他開車去醫院途中,思緒起伏,除了工作,斷斷續續地想著趙想容。


    兩人的關係,仿佛又走入以往婚姻的僵局,他把好話說盡,她隨時準備破罐子破摔。除了一點不同,他在她麵前骨頭變得很輕。


    胃鏡檢查報告出來。


    周津塬的胃部沒有潰瘍,之前c13裏呈陽性需要胃部殺菌。但並不屬於疑難雜症,


    消化科同事給他開了四聯藥,質子汞抑製劑ppi如奧美拉唑,兩種抗生素和果膠鉍,連續吃十四天,斷藥的一個月後再進行呼氣測試。又說了些吃藥期間不能抽煙喝酒等老生常談。


    周津塬多看了眼這處方。裏麵有質子汞抑製劑,他倒是想起自己所持有的醫藥股票裏,質子汞抑製劑在國內銷售份額就將近40多億人民幣。這還僅僅是四聯療法裏的一種。


    查完房後,周津塬吃了頓簡單的早餐。出完上午的門診已經一點多,他在去大外科前拿著u盤,站到主任辦公室的走廊外麵。


    主管護士長送了趟手術帽,匆匆地走過,對他點頭示意,周津塬也點頭。


    他再站了五分鍾。


    隨後,他頓了頓,猛烈地敲門兩聲,停頓過後,聽到方教授在裏麵說:“進。”


    教授約了額外的病人,工作時間外進行麵診。周津塬讓原本跟在教授旁邊的醫生先去吃飯,他耐心地做輔助工作。


    等送走病人,教授看他一眼:“下午全院的大病例會議,你坐我旁邊。把你們組的案教幻燈片給我。”


    周津塬從外套口袋裏掏出u盤,教授彎腰把它插進電腦,過了會,卻發現周津塬站著沒有走。“還有什麽其他問題?”


    周津塬簡單說:“想跟您聊幾句職稱。”


    教授看著自己手下最優秀實際上也最難馴的弟子,完全不意外,他說:“坐吧,後麵就有椅子。”


    周津塬原地站著沒動:“不需要占用那麽久的時間。”


    “當初我參加規培,您耳提麵命過醫生的職業生涯從四十歲正式開始,不能因為隻想獲得自我滿足而當醫生,這職業做到最後,目標從來不是為了自己。”


    “這是醫學人所要具備的奉獻精神……”


    “不動腦子的人就隻會跟著喊口號。”周津塬突然截斷他。


    向來嚴苛的教授停下手裏的工作,吃驚地抬起頭。


    有那麽一個時刻,周津塬在他多年尊重的教授麵前像脫掉某種偽裝。他英俊的臉上除了毫不留情的平靜,還有一種蟄伏已久的怒氣。


    “那些生命誠可貴至高理想之類的話,我以為你是單獨針對我說的。如今再想,你對其他醫生強調過。多少年過去。和我同批輪值的醫生,有的轉行,有的去了體製外,有的繼續留在公立內——但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同一批當醫生的人裏隻有我一邊忙科研忙臨床的同時一邊還思考你說的話,因為我從沒有把你的話當成廢話。”


    周津塬低下頭,等抬起頭,他又恢複到平素清冷鎮定的模樣:“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理解你的話了,你說醫務工作者就像水手,但人們並非是海上的泡沫。”他停頓了下,“我離了婚,近期準備複婚,工作難免會因為私人生活而受到影響,但有關科室裏的臨床和科研工作,我已經準備好承擔更多責任。手術間裏沒教會我的那些東西,其他人正在影響著我。”


    教授從眼鏡後麵長久地打量著他,顯然在思考。


    他點點頭說:“很好,周醫生。”低頭繼續看著電腦。


    周津塬接到暗示,轉身要離開。


    然而出門時又被叫住,方教授在後邊冷冷地說:“開會前,你自己去二樓開點牛黃清火丸吃吃。”


    >>>


    巴黎又美又髒。


    來過無數次巴黎,趙想容也是第一次剛下飛機,倒黴地遇到全國大罷工。


    幸好,朋友親自開車來機場接她,非常懂的送了她一大把鮮花。


    朋友住在15區,avenue félix faure,距離埃菲爾鐵塔3公裏。滑雪而失去意識的車神舒馬赫就住在旁邊的喬治斯蓬皮杜歐洲醫院,距離這裏也就600米,偶爾在深夜,會聽到救護車的聲音。


    朋友順口感慨:“巴黎看個病,非常的麻煩,clinique和 urgence不一樣。不過,醫生在歐洲社會地位很高。豆豆我跟你說,我讀語言的時候,摔了腿,給我拍片的醫生小哥哥巨帥,眼睛特別藍,那睫毛!隻可惜英年早婚。”


    趙想容花了1分鍾逛完了對方家,她心想這和朋友在ins上的完全不同。照騙黨果然不分國內外。


    不過,她也一改長久以來的沉默懨然,整個人徹底地開心起來。


    “帶我去巴黎最難訂位的餐廳,幫我倒倒時差。”她命令,然後說,“剛剛你說什麽?”


    “哎呀想睡醫生。”


    趙想容揮手拉開厚厚的窗簾,再摟住對方的胳膊說:“了解了,安排了。”


    朋友哈哈笑著。


    她的朋友撥了幾個電話,也真的硬-插進一家三星米其林,問她喝不喝酒,趙想容擺了擺手。


    坐車的時候,趙想容打開手機,毫無意外的,一堆微信裏看到周津塬發來的微信。


    兩個小時前,他說:剛被領導叫過去出個急診,現在才下班。先別洗澡,我回來後有事情要告訴你。


    趙想容看著那行字,算了下國內的時間。


    她忍不住手賤,還是回複了:“親愛的你又想告訴我什麽,難道你又準備要和我提一次離婚?”


    周津塬的性格基本不怎麽愛理會她的揶揄。他說:“又在蕭晴那裏?給你叫輛專車。”


    周津塬等她回複的時候,他頓了幾秒,準備把今天收到從大使館寄回來的旅遊簽證頁拍給她看。他想告訴她,趙想容贏了。


    蘇昕說“她要考博”的時候,他並不驚訝,因為周津塬時常聽到這句話,他帶教過的醫學碩士生幾乎每個人都發願過,等他們真的能讀完再討論吧。反倒是連faboulus都少拚了個o的美豔前妻執意想當一個很水的海外編輯,讓他又驚訝……又感到失控極了。


    趙想容自然不管他想什麽。


    又幾秒,周津塬的手機又震了兩聲,迎麵而來的是一筆轉賬。


    金額不小。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元。


    隨後,她轉了第二筆帳,依舊是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元。


    湊了一堆晦氣的4,估計讓他死。


    周津塬右眼皮一跳,眉毛一皺,回了兩字:“俗氣。”


    根本沒發出去——微信後麵跟有一個熟悉的鮮紅色歎號。


    趙想容行雲流水般地把他拉黑了。


    第87章 85 (下)


    周津塬在第二天上午沒有排班, 他補覺到早上九點多,被周老爺子的一通電話振醒。


    周津塬昨晚睡得非常安穩,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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