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想了想,便丟開自己的書,起身換了衣裳同榮安一道去了江熠的院子。


    江熠叫關禁閉早就關習慣了,不過這回尤其的不耐煩,聽到有人進來,還以為又是父親的說客,頭也不回地便要喊人滾。


    江苒不由驚奇地道:“你今兒怎麽火氣還這麽大?”


    江熠黑著的臉轉過來,看到妹妹同榮安縣主都在,方才緩和了一些神色。


    他還記得江苒先頭生病,便別扭地先叫人坐了,又回頭叫人燒水泡茶來。榮安看得好笑,不禁道:“我記得先前同雲間來的時候,你這兒別說熱茶了,連冷水都沒有一口能喝,如今倒是學著妥帖了起來。”


    江熠看了看她,虛偽地道:“彼此彼此。”


    江苒好笑地看著這兩個人,想了想,還是開口勸道:“就算不想讀書,也可以同阿爹好好說的,你幹嘛非得要同他頂嘴。”


    江熠哀怨地道:“你爹瞧著我,一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像大哥那樣讀書讀得好,當年二哥要從醫,便同他鬧了好久,如今又換做是我了,咱們家的兒女果然是少不了這一遭的。”


    “那是你,”江苒笑嘻嘻地落井下石道,“阿爹待我是最最好的。”


    江熠一噎,翻了個白眼兒。


    他又注意到邊上的裴雲岫,便岔開話題問,“你今兒怎麽也來了?”


    榮安縣主想了想,笑道:“我過些時日便要離京了,同秦王和早先那些玩伴都道過別,唯獨你這頭,近些日子不曾在外頭的茶館酒肆裏遇見,便特來尋你一遭。”


    江熠聽得不由一愣,忙道:“怎麽這麽趕?”


    “本來,京城也是我阿娘的傷心地,”榮安自嘲地道,“你是不知道,我如今同她住出去了,她卻時不時地還要叫人去王府前打探消息,我看了也替她難受。”


    江熠道:“那是早些走的好。”


    榮安又笑道:“秦王聽說我要走,都哭了呢,你怎麽反倒這麽冷靜?”


    江熠覷著她,沒好氣地道:“自然是因為我和你不對付。你早些年見了我就要翻白眼兒,我如今不放爆竹慶祝已經算很自製了。”


    榮安:“……”


    “開玩笑的,”江熠忽然笑了,約莫是覺得逗她很有趣,他低聲道,“祝你一路順風。若是他日我混得好了,你清河待不下去了,來投奔我也是可以的。”


    榮安靜靜地望著他。


    兩人早年間不對付,可彼此之間卻是熟稔極了的。


    他在外一貫是乖戾的,如今放柔了麵色,她第一回 發覺,原來江熠也是一個很清俊漂亮的小公子。


    可惜她開竅得太晚,發覺得也太晚了。


    “我知道了,”榮安於是也笑起來,她垂下眼睛,看著眼前的茶水,說話的聲音平穩又沉靜,同當初那個囂張跋扈的小縣主大不相同,“我也祝你諸事順遂,若不想讀書,從軍也好,做個武將也罷,江熠,你總不會混得太差的。”


    江苒捏著茶杯,看了看這兩個人。


    她心裏隱隱約約地品出一些感覺來,跟著江熠送榮安到府外。


    榮安又拉著她的手,說道:“我明兒還要去歸仁學堂一回的,你這些時日病了都不曾來,學堂裏頭的姐妹們也想你得緊,若是好些了,便回來一道讀書罷,橫豎大夥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


    江苒應了,目送榮安上馬車,再一回頭,便見江熠盯著那馬車,似乎也是怔怔地出神。


    江苒不由調侃道:“若是舍不得,現在追還來得及。”


    江熠悠悠然地衝著她翻了個白眼兒。


    “你別翻了,”江苒嘲笑道,“你有這個功夫,還不如仔細想想自己以後該做什麽,連榮安都說了呢,讀書不成,便去從軍習武,我覺著這話是有道理的。”


    江熠道:“有道理是有道理——你以為從軍有那麽容易麽?”


    他這樣的世家子弟,隻怕是個腦子清醒些的將領,都不大願意要他,自然,江相開口也是有用的,可江家詩書傳家,平日練武隻當是強身健體也罷了,江相同江夫人可不會願意他從武。


    江苒道:“你隻說你願不願意罷,不然總這樣荒廢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江熠還真認真思考了一番,最後道:“我是願意吃這個苦的,回頭你也替我在阿爹阿娘跟前說兩句罷,他們願意聽你的。”


    江苒應了,隻是卻沒急著同江相說,而是趁著傍晚裴雲起來府中拜訪的時候,同他說了此事。


    裴雲起聞言,隻是看著她,略帶幾分笑意地道:“我以為我來了,你要給我看看你今兒練了一天,學了什麽規矩呢。”


    她被這樣一調侃,一時又想到昨日說的話起來,便是臉皮厚如江四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她撲上去咬他一口,惱怒地道:“不許笑!”


    不說還好,這樣一說,裴雲起便真的笑了,他近來常在她跟前開顏,一回笑得比一回放肆,江苒一時被美色迷了眼,竟是忘了叫他不許笑了。


    太子殿下笑完了,才道:“你還沒回我昨日的話。”


    “……”江苒麻木地道,“你方才嘲笑我,那我不答應了,我不嫁了。”


    她這樣鬧脾氣,惹得裴雲起微微揚眉,十分驚訝。


    他略想了想,有些遺憾地道:“既然這樣,我原本預備幫江熠問一問幾位將軍軍中可否將他安插進去的,如此,也隻能作罷了。”


    江苒不由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責怪道:“你居然也會威脅人了!”


    “沒辦法,”他似乎有些悵然,垂著眼眸瞧著她,低聲說,“我太喜歡江四娘了,她不願意嫁我,我隻能威脅一番了。”


    江苒不由笑起來,她一把摟住對方的脖子,笑嘻嘻地道:“不嫌我沒規矩?”


    裴雲起道:“不嫌。”


    他看著她的眼神帶著些微的笑意,又那樣溫柔皎潔,江苒便親他一口,笑道:“那我隻怕不嫁你不行了,這天下隻你一人不嫌我呢。”


    裴雲起無奈地托著這無法無天的小娘子,想了想,隻道:“江熠要從軍,也是好的,回頭我問問東宮的屬臣,哪位將軍脾氣好些,江熠要在他們身邊學些東西也是好的。”


    江苒謝過了他,眼睛亮亮的,像是很開心的模樣,裴雲起揉了揉她的頭發,隻是道:“你明兒還去歸仁學府念書的話,下學了我來接你罷。”


    這一慣是江家三位郎君們的活計,三個哥哥排好了時間,輪流接妹妹下學的。


    江苒一口應下來,道:“好,我想吃你上回給我買過的那家打鹵麵。”


    他莞爾道:“好。”


    第97章


    江苒感了風寒, 告假了幾日,等到一回到學堂中,便被眾人團團圍住。


    新來的那位老夫子接替了江錦的位置, 見小娘子們這樣活潑,隻是撚了撚胡須, 歎了口氣,倒也不太製止。


    一位父親在禮部任職的小娘子見了江苒,便隻是笑, 道:“苒苒來了, 我昨兒聽我阿爹說,禮部已經照著聖人同太子殿下的意思, 正……”


    本朝的婚禮比起早先, 已是略有簡化了, 但是六禮總要一一走遍, 個個都要挑著好日子, 一番下來少不得要大半年的。


    出過先前聞景那一遭事情後, 其實京中隱隱也有些對江苒不利的風聲, 畢竟江相位高權重,阻了不少人的路, 總有人想要明裏暗裏給他使絆子。


    小娘子們都是好心, 隻怕江苒受了欺負,可家中長輩們卻俱說, 江四娘是個有福氣的。


    當日太子的態度著實也耐人尋味, 對江四娘的回護遠超尋常, 如今禮部又緊鑼密鼓地張羅著挑日子備節禮, 隻要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來了。


    這太子妃的人選, 便是定了。


    眾人紛紛感慨,道:“殿下對苒苒可真是情深意重。”


    江苒幹巴巴地道:“……倒也不必如此。”


    娘子們哪裏肯,紛紛熱情上前,拉著江四娘,一疊聲地問她到底是如何同太子殿下認識的,太子殿下有沒有私下裏同她求婚,太子殿下對著心上人的時候是個什麽模樣。


    還有一名小娘子膽大包天,甚至捂著通紅的小臉問江苒:“太子殿下瞧著那麽冷清,私下裏是不是……也像個尋常男人一樣?”


    江苒:“……”


    聽聽,這都是什麽孟浪的話!


    尋常男人該幹什麽?!


    光天化日,你這車輪子都碾我臉上了!


    正說著話呢,藍依白進來了,江苒眼睛一亮,揚聲道:“大嫂!”


    藍依白:“……”


    誰是你大嫂!


    江苒才不管藍依白一臉抗拒,她上前,殷切地把藍依白拉過來,將她推給眾人。


    她熱情地道:“婚期都已經定了,我喊一聲大嫂不過分吧,大嫂,過來說話。”


    雖然太子殿下吸引人,但是藍依白上次說的感人愛情故事還在眾人腦海盤旋,藍依白沒有江苒那麽好說話,江苒不在的幾日,大家雖然有心親近詢問,但是也不太敢問。


    但是現在江苒在了就不一樣了。


    娘子們心下歡呼一聲,重新手拉著手,圍住了藍依白。


    藍依白被眾人圍著,看著江苒逃出包圍圈:“……”


    很好,禍水東引,不愧是江四娘。


    藍依白心如死灰。


    她掛上營業性微笑,被迫營業,信口胡說,“送禮?哦,他自然是喜歡送我的,年輕的郎君們嘛,總喜歡送心悅的娘子些禮物的。有一回我同他在河灘上走的時候,發現了一塊心形的石子,隻是粗糙得很,我便笑了一句,沒成想……”


    她在前頭說,江錦在後頭聽。


    他見天色陰陰,難得有些閑暇,便親自來給妹妹送傘。


    他擔憂藍依白家人沒有想到,因而帶的是兩把傘,此時便兩手握著傘,麵無表情地聽藍依白在前頭說鬼話。


    她在他跟前不太裝模作樣,實則是個同江苒性子相仿的跳脫模樣,可在眾多娘子跟前,她又成了那個文文靜靜的才女模樣,麵露羞赧,說話輕聲細氣。


    這個文靜的才女正滿口瞎話,說:“沒成想,他竟是記下了此事,悄悄撿了那塊石頭,回家暗暗打磨,磨成了一個圓潤的心形,尋了個時間悄悄送給我。”


    眾人:“哦~大公子好有心哦。”


    江錦:“……”這到底是什麽土味告白法!


    江苒正聽得起興,好久都沒發現故事的主人公來了,看著自家溫文爾雅的大哥哥麵無表情的模樣,她忽然麵露驚恐。


    藍依白順著她驚恐的視線往後看,便對上了江錦。


    藍依白:“……”


    江錦微微一笑,彬彬有禮地道:“伊白,我來給你送傘。”


    藍依白被這個稱呼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便猜他是聽見了。


    然而兩人當日所說,便是各取所需,藍依白並不心慌,隻是鎮定地接過,道:“那就多謝了。”


    江錦:“你我之間,何必說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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