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拿著一件披風,是月牙色的,一向麵無表情的臉有些擔憂色,顏瑜注意到他的臉上有道細微的疤痕,應該是最近留下的,可以他的實力,會是誰出的手?


    “無礙。”唐彧擺了擺手,卻把衣服披上了,又對著顏瑜笑道,“讓公主殿下見笑了。”下一刻,他又咳了一聲。


    “林中風大,世子殿下還是早早回去吧。”顏瑜道。


    “姐姐。”顏暖一找不到顏瑜就想到了這個地方,一看果然在這,到了才發現還有個陌生男子在這。


    “這是北燕世子。”唐彧也對她輕輕一笑道,“暖公主安好。”


    半晌,顏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世子好。”


    ☆、送竹


    一路走回去,顏暖也沒問什麽,顏瑜主動提起,“暖兒不想問些什麽?”


    顏暖的頭搖地跟撥浪鼓一樣,仿佛對剛剛的那個人一點都不感興趣,“姐姐,暖兒沒什麽想問的。”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顏瑜輕輕地歎了口氣,基本上顏瑜不想回答的的,不願提及的她都不會去問。


    顏瑜半晌默默無語,而後才答道:“那回去吧。”


    午飯用過後,顏瑜才去拜見慧法大師。山中無歲月,慧法大師自幼出家,在這座佛寺已經度過了幾十個春秋。前任住持本想讓她接班的,但被她婉拒了,倒更讓俗世人敬重了。


    “讓公主久等了。”慧法大師一見便道。“是我打擾了大師才對。”顏瑜道,“一年不見,大師近來可好?”


    “貧尼一切都好,公主請坐。”


    “師父。”顏暖溫了茶,端了上來。慧法看見顏暖不禁笑道,“氣色倒是好多了。”她眉宇間一片慈愛。


    顏暖笑笑,“我一直都很好啊,在師父身邊特別開心。”然後看向顏瑜,“姐姐回來就更開心了。”


    “這次能留幾天?”慧法問道。


    不等顏暖回答,顏瑜道,“我想讓暖兒多留一段時間,她身子骨弱些,還是多打擾大師一番了。”


    “貧尼倒是喜歡文如能多留一段時間。”慧法大師欣然答應下來。文如是顏暖在佛寺的別名。


    顏瑜這才安下心來,她倒沒有擔心過慧法大師不答應,隻是終究是要親口應下才放心。


    她不想讓暖兒待在宮裏,公主府倒是可以待,但她一個和離過的女子,暖兒時時和她待在一起總歸是不合適,父皇肯定也會說,而佛寺是她自幼待著的地方,也不會有任何不自在。


    月明風清,幾點星星還綴在天上,寺廟的晚上有點清涼。顏瑜剛在台階上坐下不久,顏暖就出來了。


    還未等顏瑜說出天涼的話,她就熟練道,“姐姐,我可是穿的很厚的。你這話都說過千百遍了,我早就耳熟能詳了。”


    顏瑜笑笑。顏暖順勢坐在顏瑜身邊,然後像以前一樣,靠在顏瑜的身上,小腦袋漸漸地就偷偷摸摸地滾到了顏瑜懷裏。


    顏瑜笑道,“暖兒不會還要在姐姐懷裏數星星吧?”


    “才不是呢!”顏暖撇撇嘴。


    這個台階是顏暖小時候經常來的地方,那時候她像隻剛出生的小貓一樣,身子骨很弱,軟綿綿的,顏瑜都覺得這個妹妹也許有一天就會離開自己。


    幸而顏暖撐了下來,身體漸漸有了氣色,每一次喝完藥,顏暖就跑過來數數星星。


    “姐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顏暖揉了揉小鼻子問道:“姐姐說在這裏我問的都會回答的,還算數嗎?”邊說著顏暖就坐了起來,拉著顏瑜的手,直盯著顏瑜的眼睛看。


    “算數,姐姐答應過暖兒的都算數。”


    顏暖想著白日裏看見的唐彧,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子真的像夜螢說的那樣,很優秀很優秀。她當時就在想,這麽一個男子,姐姐真的從來都沒動過心嗎?


    “姐姐還記得自己在這說過的話嗎?在和親之前。”


    顏瑜當然記得,在和親的日子裏她也曾問過自己。


    “姐姐說自己會盡力的,暖兒想問問姐姐,這次真的盡力了嗎?”


    顏瑜微不可查的點點頭,卻很堅定,她知道顏暖想問的是什麽,但終究是要讓她失望了,便道,“暖兒,每個人和每個人是不一樣的,姐姐隻能對你說有些事,不是姐姐能做得到的。”


    在和親的那天,也是在這相同的地點,顏暖問顏瑜,“姐姐想去和親到底是為了?姐姐真的想嫁人嗎?”


    顏暖心中其實已有答案,但她不想姐姐嫁人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和親。後來,北燕傳來消息說,姐姐和燕世子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就連當年的唐王夫妻都比不上,她當時覺得很開心,當然這開心在兩國交戰時就沒了。


    她知道的事真的很少,很多事姐姐不說,她就不會去問,可是一對真正相愛過的夫妻今天見到了會是這個樣子嗎?


    “暖兒不覺得這樣很好嗎?就因為沒有,所以姐姐現在很好。”


    “真的嗎?”


    顏瑜避而不答,隻是看著頭頂的星星。站在這裏看星星,遠比在公主府裏的視角更開闊,更清晰,但星星還是那顆星星,你覺得近了一些,實際上還是遙不可及。


    “這世上的星星,他們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每一顆星星的軌跡都是不一樣的。”


    顏暖鼻子一酸,她忽然覺得很難過很難過,這難過更多的是已經去做了,卻什麽也沒有改變。


    “夜螢。”黑暗中走過一個人,顏瑜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喊道。


    夜螢也坐了下來,語氣輕鬆道,“我說怎麽找不到兩位公主呢,原來是偷偷地跑到了這裏來。這地方確實不錯。”


    “這可是暖兒的專屬地方。”顏瑜笑道,“這小丫頭一哭鼻子總往這裏跑。”


    “是嗎?”夜螢好奇道,“話說,我還沒見過暖公主哭呢?會是什麽樣子?”


    顏暖卻不搭理她,一向話多的她此時也不說話了。“不會是現在都在偷偷哭吧?”


    “才沒有呢!”顏暖態度很凶,可她的語音一如既往的可愛,倒更給人一種小貓舞著小爪子非要說自己很厲害的感覺。


    夜螢和顏瑜不由得都笑了。


    第二日,顏瑜就準備回去了,她府中事情很多,自不能在這裏待上幾日。顏暖有些舍不得拉著她的手,“不想讓姐姐走。”


    顏瑜隻由著她鬧騰,也知道她隻是說說而已,“有時間可以去找姐姐。”


    “公主,有人求見。”欣兒進屋稟告道。


    “流蘇。”顏瑜一見來人倒是有些意外,更是有頗多感慨,當日一別,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不曾想,這短短的時間又有了今日。


    “奴婢參見公主。”流蘇顯然很高興,連話裏都能感受到,更別提她臉上還有笑容。


    “奴婢是來給公主送東西的。”流蘇解釋道,顏瑜看過去,一個小丫頭手中拿著一捧竹子,翠綠色的,還帶著春天的氣息,這竹子顯然是精挑細選的,可以直接插在瓶子裏。


    顏瑜望著時辰算了算,這大概是卯時,可以想見這人是幾點選了竹子送過來的。


    流蘇繼續道:“世子說公主殿下今日回城,摘花總歸是很快就枯萎了,所以摘些竹子送給公主,即使是收在書頁裏也是可以的。”


    顏暖在顏瑜同意後把它接了過來,看著這新鮮的竹子,手一碰沾上了很多露水,便問了一句,“你家世子很喜歡竹子嗎?”她記得昨日裏她這位前姐夫桌上也有著竹子。


    流蘇淺笑道,“這倒沒有,不過,世子殿下卻是有些摘花的習慣,”


    她說著說著,便打開了話匣子,“以前在北燕的時候,世子殿下還會摘些桃花、杏花、荷花之類的放在世子妃的……”後麵的話卻是及時收住了,閉口不提。


    顏暖經她這麽一提,才記得姐姐屋裏時時也有些花草,就是昨日離開時,花瓶裏也還有,這習慣想來也不短了。而在這茅舍裏,一個花瓶也正擺在窗邊,現在還有些殘瓣在裏麵。


    流蘇自然也注意到了。


    “替本宮謝謝你家殿下。”顏瑜說完,又對著欣兒道,“欣兒,你去幫本宮送送流蘇。”


    “那奴婢先行告退。”流蘇出門後,流風已然在那裏等著,看著流蘇出來,才和她一起回去。


    流蘇忍不住還是囑咐道,“流風你”


    話還未說出口,流風已然明了,冷聲道,“我可不想待在北燕。”流光已經留在了北燕,他自然要好好陪在世子殿下身邊,不能在折進去一個人了。


    “你能想明白便好。”流蘇看著來處,小聲道。


    顏瑜住的屋子很小,這竹葉帶著露水的清香瞬間飄蕩在茅舍裏,顏暖本想它裝在瓶中,但想著姐姐今日要走,便道,“姐姐,這個,要帶著嗎?”


    顏瑜看著竹子,大概正在想著,夜螢卻道,“公主拿著吧,這麽好的竹子,我看進京就難找了。”


    她說得倒是事實,這佛寺的竹子是第一任住持親自澆水,精心種下的,品種是聖上賜的,此後一年年的也都由曆代住持親自種下,細心打理。要論竹子,京城中真的少有能比。


    顏瑜便道,“那就帶著吧。”


    ☆、巧遇


    下山很順暢,昨日裏上山時還有許多行人,今日也隻有三三兩兩個人。顏暖是和她一起下去的,等到了山腳下,她還要去送的時候,顏瑜便拒絕了。


    顏瑜坐上馬車,顏暖還站在那,翹首企盼,仿佛期待著顏瑜能夠回心轉意似的。那可憐兮兮的樣子,真像是被主人家拋棄的小野貓,淒慘極了。她本身就還穿著雪白的的貂衣,更顯然整個人瘦弱起來。


    夜螢看著這景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暖公主還真像被公主拋棄的樣子,”


    說著,又端著顏瑜細細地看,“而公主也真是個標準的負心漢啊!冷酷無情,連麵色都不改一下,果真是石頭一樣的心腸啊!”


    顏瑜聽著她在那滿嘴胡言亂語地說著風涼話,莫得來了一句:“我確實是有些放不下暖兒,你說,把你留下來陪她怎麽樣?”


    “那還是算了。”夜螢立馬拉了簾子,對著車夫道,“我們還是快點出發吧。”


    又對著顏瑜正色道,“作為公主殿下的人,我可是堅決跟著公主走的。”


    顏瑜不置可否。


    “不過,”夜螢悄悄地湊過來一點點,含笑道,“暖公主肯定會無聊的。”


    “我看你是想跟暖兒一起玩吧。”顏瑜抬了抬眼皮子,一語道破她的小心思。


    “嘿嘿。”夜螢笑了笑,“這個,誰讓我跟暖公主一見如故呢!”


    她們兩個是不是一見如故,顏瑜不想探究,一起搞破壞倒是挺厲害的。


    顏暖天□□玩,但身體弱,自然是做不到像同齡的小姑娘一樣玩耍,因此當她想玩時,顏瑜不會拘著她,甚至是有點縱容的意味在。而夜螢自幼在鬧市長大,自小就練就了一顆活潑的心,對什麽事都好奇,對什麽物都感興趣。


    她們兩個湊在一起,自然是話多,很多時候夜螢都在跟顏暖講著她沒見過的事物。


    顏瑜道,“你們兩個分開一段時間也好,公主府也能夠靜一靜了。”就她們兩個這一個月來,廚房、花園的物件可真是沒少損壞。


    “我還以為公主殿下不知道呢?”夜螢絲毫沒有破壞東西被抓包的尷尬,更別提什麽愧疚感了,反倒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原來公主殿下一直都知道還縱容著我們,公主殿下果真是個好姐姐。不過,我可要跟你說說,就上次廚房”


    夜螢撓了撓頭,“我跟暖公主說了我們北燕的好吃的,便想著給她做一下,誰知道,竟然一個都沒有成功。想想就挺失敗的。”


    “你何時會做飯了?”就夜螢的做飯能力,她也是見過一點的,基本上算是破壞廚房。


    “我這不是想著嚐試一下嗎?”夜螢弱弱道。


    正走著,馬車忽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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