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下,餘氏也不打算讓李崇音再寫,就讓雲棲補幾幅上去。


    待雲棲寫完,餘氏滿意地看了看,交於無端幾人重新貼上去。


    “雲棲,你將她們帶到湯媽媽那兒吧,若還不說實話,就讓湯媽媽看著辦吧。”


    雲棲心一提,低聲回道:“是。”


    雲棲帶著幾個粗使丫鬟向蘅香苑走去,這兒已經沒了初時的吵鬧聲,裏頭的人被關的時間太長,雖衣食無憂,卻實實在在被嚇破了膽,但凡有人來,那老婦都痛哭流涕地求饒,隻想被放出去見見天日。


    那兩位看管她們的老媽媽見到雲棲,立刻覥著笑臉:“是什麽風把雲棲姑娘給吹來了,連這院裏都亮堂了。”


    說著趁著後頭丫鬟不注意,給雲棲塞了點銀錢。雲棲恍惚想起自己幾個月前還是粗使丫鬟時,也是到處塞銀錢的。


    這是後宅的規矩,她不收就是特立獨行,雲棲自然不想鬧什麽特別。


    這一個個在餘氏手下混的老媽媽,哪個不是人精,她笑了笑收下了這孝敬銀兩,兩老媽媽笑容也放大了。


    一開門,屋裏的人看到外麵的明亮光線,還睜不開眼。


    她們屋裏是沒蠟燭的,看到真來了人,老婦涕淚橫流地撲了過來,雲棲躲避不及,被抱住了腿。


    “這位姑娘,我什麽都說,求你把我們放出去。”


    雲棲沒理會腳邊的老婦,隻看著那個本來就膽小的小姑娘,如今更是畏縮在角落裏不敢說話。


    但雲棲並不說什麽,若不是她們抱著目的,犯了餘氏的忌諱,又怎會落到如此下場。


    看到她們的模樣,雲棲也很慶幸,她沒在一開始向李府說些“真相”,說不得就是她在這裏了。


    湯媽媽住在較為偏僻的紅纓院,雲棲帶著人過來,是一個粗使丫鬟迎了出來,院裏傳來規律的打板子聲,是犯了事的小廝趴在長四尺、寬六分的竹板上被杖責,那小廝口中還喊著求饒聲。


    求饒聲不能停,還要喊得動聽,要主子說停才能停。


    這會兒沒主子來,自然是湯媽媽說了算。


    大戶人家對奴才罰板子,也有分“責”與“邢”,隻是杖責的話,一般次數少,也不用扒衣,像現在這樣在私底下進行的,是主子輕饒的,要到大庭廣眾下,能讓某些麵皮薄的丫鬟懸梁。


    看到那小廝被打得哭爹喊娘還要感恩主子,蒟蒻和老婦已經抖得如同篩子。


    也許她們從老家出發,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


    湯媽媽其實年紀並不大,三十來歲,有些瘦削的臉上,顴骨偏高,眼睛狹長,穿著刻絲鍛袍,頭綰圓髻,沒什麽裝飾,隻是無論走路還是說話都帶著令人無法直視的氣勢,即便雲棲也要歎一句不愧是宮裏出來的。


    “見過湯媽媽,雲棲奉二夫人命,將蒟蒻及其嬸娘帶來這裏。”雲棲無視那些板子聲,聲音都沒變化。


    “雲棲姑娘客氣,就是她們了吧。”湯媽媽看了眼後頭連走路都要人扶著的一老一少,她們癱成了軟泥,湯媽媽眼中露出一絲不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當二夫人這裏是什麽慈善院呢,什麽都收。


    雲棲往後一看,輕聲道:“是的,帶她們上來給湯媽媽過過眼。”


    湯媽媽讓身後的幾個小廝上前,把那癱軟如泥的人送到裏頭小屋,現在這嚇傻的模樣,估摸著膽子都嚇破了,要問出有用的東西,還需讓她們清醒清醒。


    “請二夫人給我三日時間,必讓二夫人滿意。”


    “雲棲會將話帶到。”


    “姑娘慢走,這可不是你這樣嬌嫩的姑娘該來的地方。”


    雲棲微微一笑,行了禮後便帶著人退出。


    湯媽媽還以為這次來的是錦瑟或是無端幾個大丫頭,哪想到派了這眼生的雲棲,看到這場麵,該不會回去嚇到做噩夢吧。


    她哪裏知道,餘氏是在訓練雲棲對後宅的認知,以及讓雲棲看到後宅的另一麵。


    雲棲回去複命後,餘氏正伏在桌案上寫著什麽,聞言也沒抬頭,問雲棲:“可覺得我做的太狠?”


    “奴才犯錯,自應受罰,您何錯之有?”


    餘氏微微一笑,抬頭:“有的規矩要立,就要立的深刻,不然不會長記性,循環往複,奴大欺主,對主家就是災,你可明白?”


    雲棲心微微一動:“是,雲棲盡力…明白。”


    她前世根本沒管過魏司承的後院,其實這方麵的經驗約等於零,這一世,也不知會如何,若能嫁個小戶人家,應該會幸福些吧。


    “那蒟蒻呢,同情嗎?”


    “不,她們來的時候應該就明白結果,您隻是沒上當。”


    餘氏聽到雲棲的回答,展開笑靨:“小滑頭,好了,你要知道一點,能不自己親自動手就不動手,下去好好悟。”


    雲棲離開後,餘氏在紙上寫著的正是李府每個院落裏的主人姓名,大部分都被她劃了叉,最終在李老夫人、李正陽兄弟、李崇音三人名字上,畫了圈。


    該選哪一個呢?


    *


    雲棲偶爾會在懋南院遇到來請安的李映月,看到自己的時候與對旁人沒什麽不同,但雲棲發現她臉上敷的脂粉越發厚了。


    這一日,無端擬定的午食單子明顯多了許多,雲棲隨口問了一句。


    “這是三公子要回來用飯,自然會多一些。”


    雲棲想到前些日子將人得罪的死的不能再死,換了她是李崇音,都不想再見這個丫鬟。


    李崇音那句“如你所願”到現在還在耳邊回蕩。


    雲棲不想去觸黴頭,何必去那人麵前晃眼,上趕著讓李崇音加深印象,恨不得李三公子再回想起那些糟糕回憶和這個丫鬟的可惡?


    雲棲哆嗦了下。


    嗯…


    遺忘是最美好的相處之道。


    便央著無端說今天想躲躲懶,能不能換個差事。


    “你不知道這是個肥差嗎,多少人搶都搶不來,我給你這樣的機會你還往外推。算了,你還沒到及笄的年歲,父母還沒教你這些,怕是不懂。你要知道你推掉的可是天大的好事,旁人恨不得以身代之,真不要啊?”


    無端逗著雲棲,她特別喜歡看雲棲那裝大人的小臉上,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雲棲打著撥浪鼓:“好姐姐,我也想歇歇,今兒就多多勞煩你了,回來給你捶腿。”


    無端以為雲棲隻是累了想歇歇,也沒懷疑:“這口蜜餞兒,行了,我待會讓蒔花替你吧,她在我麵前可是說了不知多少次了,耳朵都要出繭了。”


    蒔花兩次都沒在李崇音麵前表現出個好歹來,加上上次對雲棲的諸多埋怨,讓無端成了她訴苦的對象。


    無端便想著,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連雲棲都不在,若還不行,那就別肖想不屬於你的機會了。


    李崇音如期而至,蒔花果然非常積極應對這個機會,穿著最美麗的衣裳,連蔻丹都細細做了。在他麵前小心布菜,在餘氏院子裏她也不敢太過,隻是找著機會展現自身,不過李崇音顯然沒接收到她柔情似水的目光與展現的婀娜身姿。


    李崇音用完飯,抽查了雙胞胎的課業,再次回到餘氏這裏。


    李崇音親自取了小爐上的水壺,為杯中注水,道:“母親似有心事?”


    “還不是你和月兒的事,她近日甚少出門,杜家那邊來了幾次請帖也不見去,也不知出了什麽事。”


    李崇音略知一二,不過是詩詞方麵的問題,李映月又是個心氣高的,次次被比下去,自然是不想去的,這些,餘氏怕是也明白,隻是兩人都不會當著麵說。


    “還有你,我聽聞你沒碰院子裏的丫鬟?”


    李崇音一愣,不知怎麽話題拐到這裏,無奈笑道:“兒子課業繁重,實在有心無力。”


    “我看你是無心,更不想出力。”


    李崇音連連討饒:“還請母親再寬限幾年吧。”


    李崇音本就覺得於男子而言,過早並不是好事,白白泄了精、氣、神,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從小遇到前赴後繼的女子太多,單單是自己院裏的丫鬟,都被退了好幾波,若不是後來雷霆處理了些,現在他恐怕不得片刻安寧。


    關於男女之事,讓他本能地排斥。


    餘氏若有所思,倒沒立刻說什麽,對長子院裏的事,她也是略知一二。


    沉默了一會,李崇音像是無意提到:“今日怎的不見那女紅出色的丫鬟?”


    “你說雲棲?她讓無端代了一次。”


    李崇音喝了一口熱茶,滾燙的茶水落入喉間,有些刺痛,細細密密地刺激著經脈。


    躲得,很幹淨。


    餘氏在想事,後知後覺長子第一次主動提起女子,驚訝道:“你還記得她?”


    “有印象。”非常深刻。


    餘氏深深望著雲淡風輕的長子,以他對女子的冷漠,必然不會對雲棲有旁的想法。


    加之為人沉穩,院裏人也規矩了許多,倒不失為一個去處,隻是讓長子答應可不容易。


    本來已經屬意邰平閣的餘氏,昨日去了一趟,奈何遭到李老夫人的拒絕。


    在事情還沒明朗前,李老夫人不想白白染上因果,免得日後見之傷心、傷神。


    李老夫人這條路被堵了,隻剩兩人。


    她又知雙胞胎太過頑皮,而且他們與映月走得近,難免會出岔子。


    餘氏緩緩將目光放在沉靜喝茶的李崇音身上。


    “有件事……困擾了數日,母親想與你商量商量。”


    “母親請說,但凡崇音能做到的。”


    “你那院裏,司琴犯了事走了,還缺一位貼身丫鬟吧。”


    “兒子覺得足夠了。”李崇音哪會聽不懂,間接拒絕了餘氏。


    “別的地兒母親實在不放心,在你那兒我卻是放心的,就當是母親的請求。”


    餘氏甚至沒說讓兒子別碰雲棲的要求,以李崇音的性子,就是天仙下凡也別想他動凡心,她完全沒想過。


    餘氏這話就有點嚴重了,平常時候李崇音也不介意為餘氏做她希望的事。


    隻是這些時日他要處理的各種關係太多,李昶又被聖人多次責問,工部關係眼看越來越焦灼,這邊幾位皇子也與他有接觸,另一方麵李府他的探子察覺似乎有別的探子入住,隻是找不到源頭,他分身乏術。


    不想再加個女子給院子裏添沒必要的麻煩。


    對李崇音而言,女子等於麻煩,所有的都一樣。


    措辭拒絕:“母親答應過,若是我不同意,不再給院裏添人。”


    這也是不少丫鬟春心萌動,餘氏卻穩坐釣魚台,誰也沒賞過去的原因。


    餘氏苦笑:“好好好,讀你的聖賢書吧,書中哪有甚顏如玉,你是怕了顏如玉都找上了你。不逼你了,就當我沒提過吧。”


    “謝母親諒解。”


    餘氏愁眉不展:“我再想想讓雲棲去哪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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