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殺氣,差之毫厘,收了回來。


    .


    李映月每晚都會想起雲棲拉住她的模樣,幽魂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可會受到良心譴責?”


    “若他們真沉於湖底,你的後半輩子可會懺悔?”


    她不是多能承受壓力的人,心思又多,不然當初來京時隻是看到雲棲的臉,不會夜夜難眠。


    她日日請求外邊的兩位媽媽通傳,讓餘氏來見她,她可以解釋,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餘氏對她失望至極,實在不想見她。


    李映月的幾個丫鬟在湯媽媽的手段中,將整個過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李映月也許沒想讓雙胞胎如何,卻是希望通過雙胞胎的手,治一治蒟蒻。


    為何挑蒟蒻,自是因為蒟蒻的生死無人在乎,又偏偏與雲棲的存在那般相似,都是心中難拔的刺。


    除了雲棲外,蒟蒻是李映月最看不順眼的人。


    但這一行為,卻差點讓李府大亂。


    李映月苦求多日無果,還是曹媽媽實在看不過眼,硬是讓院中幾個粗使丫鬟阻了那兩個看守媽媽,自己衝破障礙去了邰平閣,在外麵長跪不起求老夫人開恩。


    李老夫人本不欲管西苑的事,她已不管理府中事務多年。也去看了差點命喪黃泉的李星堂,她再不喜歡二房,那對雙胞胎也是她的親孫子,怎可能不氣。


    餘氏也因這事,連日憔悴,嚴重影響到李昶。


    隻是她在等餘氏決定,餘氏此人看著無甚缺點,卻太重情,真入了心的人她是狠不下心的。


    李老夫人讓人去請了餘氏過來,讓人把李映月也一同帶了過來。


    想了想,又道:“聽聞雲棲也醒了,可有大礙?”


    身旁的媽媽說好了許多,燒退了,今日已能自行用食,也能走動。


    “讓她也過來吧,我們李家的子孫由她所救,她有功。”


    李老夫人又想到了什麽:“那蒟蒻呢?”


    “說是高熱不退,若是撐不過去,可能就這一兩天了。”


    李老夫人歎了一聲,人有親疏之分,這姑娘隨著那嬸娘來訛李府,初心中有沒有飛上枝頭的想法不可知,李府對這一老一少感官並不好。


    這次終究是李映月造下的孽,李家也不是什麽陰狠人家,還是給一份緣吧。


    “雲棲喝什麽,也給她喝什麽,死活都是她的命了。”


    一刻鍾後,邰平閣中,餘氏立在李老夫人身邊,李映月獨獨跪在那兒。雲棲走路還有些虛浮,除看著是好上許多,因是大病初愈被特意賜座,隻是被雲棲婉拒,主家給臉是一回事,自己卻不能把客氣當福氣了,雲棲一直警醒著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嬌狂。


    李老夫人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一絲溫和,這小丫頭無任何倚仗,僅僅依靠自己走到如今這一步,未來說不得不得了。


    “現在人都在這兒了,你打算如何處理?”李老夫人問向餘氏。


    又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雲棲,見雲棲格外平靜溫和,似在談與她無關的事,單單這份死裏逃生後,還能維持的氣度,就讓李老夫人高看了一眼。


    “但憑母親做主。”餘氏複雜地看著李映月,這是她確確實實疼了許多年的孩子,但隻要一想到到現在還時不時嘔血胸悶難忍的李星堂,餘氏實在軟不下心。


    李映月知道這是她的機會,她不敢抬頭看餘氏,她對餘氏有愧,更不想看到雲棲的嘲諷得意,那比殺了她還難受。


    李老夫人:“這是你的女兒,本來是你西苑自個兒的事,但這事影響太惡劣,若是傳出去他人該如何看我李家。既然查清了,我也不能偏頗,先去家廟幾個月,靜靜心吧。”


    李映月臉一白,家廟是慶朝世家供奉祖先的地方,每戶人家到了的節日都會祭祀,比如過年時的祭祖都是在家廟進行的,一般千金小姐若是進了這地方,這輩子的婚嫁都會很困難。


    若是出了風聲,她的名聲也會嚴重受損。


    李映月求救般地望著餘氏,餘氏身體輕微搖晃,最終在李映月充滿希望的目光中,別開了頭。


    李映月的心念一塊塊崩塌了,難以置信,略潮動的恨意在心中醞釀。


    她的餘光看到雲棲的繡鞋,多麽諷刺,曾幾何時,是她高高在上地看著跪在腳底的雲棲。


    她清楚,雲棲此刻必然是得意的,而這對她而言如同淩遲。


    她的指甲幾乎要嵌入地板,耳邊是幾位媽媽進屋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


    越來越近了。


    不……!


    她絕不能去家廟,去了就等於宣告,李家要放棄她了。


    李家女兒多,雖其餘多是庶女,卻各個出挑。


    她身為嫡女想要脫穎而出,除了身份外本就困難。


    就在那兩位媽媽走到她身後時,強烈的求生欲刺激了她。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抬起了頭。


    “等一等,祖母可能聽映月一言?”


    “你說。”


    “今年開春,宮中便要選秀,孫女在詩會中,與諸多千金談過,有此意,如今若是突然去了家廟,您該如何交代?李府又如何交代?”


    難不成要獻上一個去過家廟的嫡女,李府這樣的簪纓家族,不會允許這樣可笑的事。


    唯有雲棲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前世也有這一出,是在蒟蒻和李星堂都溺亡後。


    李映月是以世家女的規格培養起來,不到必死局麵,她都有翻盤的機會,這是她的倚仗。


    如果去除她對雲棲的執念,冷靜下來後,她本身並不愚笨。


    李老夫人氣到了,語氣都重了:“你身為女兒家,怎可在外胡言亂語,皇家是你能隨口說的?”


    明知道李映月說的多半是借口,選秀可不是能在大庭廣眾下能說的,閨譽還要不要了?但她不能賭,更不能將李府的名譽賠上,若真說過,那詩會是杜家辦的,偶爾會有郡主等與皇室關係緊密的女子參與其中,若是與宮中大家談過……


    李老夫人看了眼餘氏,餘氏垂頭一禮,意思是憑老夫人決斷。


    隻是餘氏眼中,本來些微失望難忍退去了。


    連失望都沒了,就代表心真的冷了。


    李映月親手斬了大半餘氏對她的情誼,若李映月願意去家廟,家中自會為她隱瞞,雖這次差點釀成大禍,可李府不可能徹底放棄精心培養的嫡女。


    餘氏心結不可解,但她是母親,更是西苑的主母,很多時候辦事不能僅憑私情,往後依舊會以嫡女的規格對她。


    李映月贏了,又輸了。


    雲棲自是沒資格發表意見的,她能過來,已是主家的恩典。


    最終李映月被帶到了邰平閣的佛堂,後麵幾個月就要在這裏陪著李老夫人禮佛,作為懲罰。


    這個懲罰,輕了。也許雲棲和蒟蒻無足輕重,但李星堂和差點要去救弟弟的李正陽,都是真正的李府嫡子,李府不可能不重視。


    事情終究發生過。


    李映月也不會一直贏下去。


    餘氏心緒不佳,回去的路上,刻意讓雲棲上前,以非奴婢的姿態讓她與自己並排走。


    身後的丫鬟們噤若寒蟬,絲毫不敢提餘氏的逾矩。


    餘氏看著雪色漸漸化去的庭院,淡聲道:“不會讓你白受的。”


    雲棲輕輕回握著她的手,寒風中,她們交握的手心卻是火熱的。


    餘氏剛回院落,讓郝大夫給雲棲和李星堂看診完,就接到了餘家下人傳來的消息。


    翻看紙條上的信息,依舊是簡敘。


    畢竟是在餘氏再三催促下,餘氏下屬跑斷了好幾匹馬,才得的消息。


    不說什麽飛鴿傳信,一般人家是沒這精力和人手來養的。但餘家本家是兩朝元老,給餘氏勻出些人手還是可以的。


    雲家人明知雲棲與他們不像,為何一詢問,篤定雲棲是雲家人,而且從信中可以看出他們的態度相當強硬,這看似是生氣,又何嚐不是一種心虛的表現。


    就僅僅憑著這層懷疑,餘氏就覺得必要時可使用強硬手段。


    雲家人不願說實話,她便讓他們直接把雲家人接到京城。


    威逼也好,利誘也好,她需要人過來,當麵對質。


    她已經等不了,這次她差點失去雲棲,失去僅剩的兩個親子。


    泥人還有血性呢,這是別人將她欺辱了十來年,還要她繼續忍?


    誰能理解她的焦灼?


    若是誤會,她會以幾倍的賠禮賠上去。


    但如果不是誤會,她要把這事前前後後都掰扯個清楚,誰也別想逃。


    就在餘氏傳遞消息後,她的庶妹餘明珠來拜年節。


    除夕過了後,無論民間還是世家,都會前去相熟的親人那兒串門,禮節繁瑣,若不是李星堂與雲棲出了事,餘氏這些日子也必須出門去各家行了這年節。


    餘氏雖然沒什麽心情,但想到大夫說餘明珠身體大損,影響壽元,還是讓庶妹進來了。


    雲棲恢複的很快,已經能起身做些平常事,去茶水房時,錦瑟看到她道:“怎的不多躺會,仔細又著了涼,我們可是怕了。”


    “姐姐放心,我注意著,再睡下去,骨頭都要散了。”


    錦瑟幾人笑著打趣她,這裏比靜居氛圍要好上許多,雲棲自己也自在。


    錦瑟說道餘氏的庶妹餘明珠前來拜節,雲棲愣了一下,眼神倏然亮了,便堅持由她伺候餘氏。


    那餘明珠過來時,臉色依舊不太好,可能是在丈夫謫官時,受了太多瘴氣,她的身體已垮了大半,臉上還有些去不掉的暗色印跡,原本嬌美的臉現在蒼老無比。


    她過來隻是全了禮節,畢竟他們回京時,是餘氏來城門處接的。


    其實她萬萬沒想到,在她落到塵埃時,來的會是她曾經最恨餘氏。


    這些年她愧對餘氏良多,有些事,更是難以啟齒。


    她先去了李老夫人那兒問安,才朝著懋南院走來。


    兩人見了禮,就在懋南院的大堂聊了起來。


    雲棲在一眾婢女中並不算顯眼,餘明珠也沒在意她。


    雲棲為她們斟茶,狀似無意卷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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