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目光都看向雲棲所在的窗口時,雲棲像是驚弓之鳥般縮了回去。


    什麽都沒掉落,他閃過一絲失望。


    在這裏停留的時間過長,讓百姓們交頭接耳,討論著那扇窗裏麵的是哪家閨秀,能引得端王駐足。


    大軍離去,街道上還洋溢著沒有退去的情緒,紛紛說著端王風采。


    隔壁雅閣內的貴女們安靜極了,杜漪寧的絹帕,現在還在大道上被無數腳印、馬蹄碾壓,她們已經讓身邊的丫鬟去撿回來了。


    沉默許久後,紛紛對著從剛才就沉默的杜漪寧道:“應該是走過頭了。”


    “對啊,肯定不知道你在這裏。”


    杜漪寧沉默不語,將手中的花釀一飲而盡。


    這花釀的創意還是她當年送給魏司承的,她還記得他的驚喜與意外,這些古人又怎麽抵擋的了現代文明的衝擊。


    她知道的不多,隻知道這家“連鎖”酒樓與他有些關係。他曾說,唯有牡丹才配的上她。


    不會的,他當年眼中隻有她,軍營中又沒有女子,看到她應該欣喜若狂才對。


    一定是沒看到她才會如此!


    嚴曜終於在人潮湧動中,來到福源樓。


    看到氣喘籲籲的嚴曜,雲棲被擾亂的思緒終於回到正規。


    兩人的目光中都含著一絲慶幸,差點以為這次也見不成了。


    嚴曜入內時,看到窗邊喝茶的女子,愣神許久。


    當雲棲走來行禮,他才回過神,整個人瞬間緊繃,微深的肌膚上爬滿紅暈,有些不敢看雲棲:“曜見過五姑娘。”


    三年前看到的還是個小姑娘,誰能想到現在的李雲棲會是如此佳人,說是一句傾城國色也不為過。


    哪怕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的杜漪寧,在她麵前都要遜色幾分。


    在嚴曜看來,杜漪寧美則美矣,卻隻有皮囊,正是那句話,美人在骨不在皮。


    “世子爺請坐,”雲棲行禮,“紫鳶,看茶。”


    兩人入座後,紫鳶為他們倒上了茶。


    片刻寧靜,嚴曜低著頭看杯中茶葉旋轉,但激動的心情始終沒有平複。


    他本來隻是覺得與雲棲在各方麵極為合適,加上他非常欣賞她的性情,隻覺得婚後的日子,也許會是他想象中的琴瑟和鳴。


    可從未想過,真實的她,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超出他想象太多。


    若是她多出席幾次詩會茶會,這人選哪裏輪得到他呢。


    他深知自己年紀大,又是第二次娶妻,還帶著三歲孩童,像雲棲這般有品有貌,又出生簪纓的嫡女,有太多選擇了。


    這麽想著,嚴曜非常焦急,隻希望快些回去讓母親說親,也省的夜長夢多。


    嚴曜很誠懇地道歉,依舊有些不好意思直視雲棲:“是我沒算好時辰,沒想到今日是端王回京之日,幸而沒有遲來,不然又讓你等了。”


    他們見麵也是一波三折,他今日算著時間特意提前過來,哪想到正好遇上端王回京,差點又延誤了時辰。


    之前他打聽過,端王回京的時間在五日以後,應該說是端王臨時提前了回京日期。


    雲棲看出嚴曜的緊張,為了讓他放鬆下來,輕聲打趣著:“看到你來,我相信你之前兩次不是故意的了。”


    雖嚴曜其貌不揚,但雲棲並不在乎,從他的態度來看,她能感覺到他是重視這樁婚事的,表情騙不了人。想必往後的日子,她在嚴家不會過得太艱難。


    嚴曜想解釋,立刻抬頭,剛要說話卻看到雲棲帶笑的眼,一時間居然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兩人這次見麵很是順利,不說雲棲,單單是嚴曜就已經有了非卿不娶的念頭。


    當嚴曜發現雲棲放在一旁的遊記,話茬打開後,聊起了慶國各處的風光,嚴曜早年也是出去闖蕩過的,雲棲在許多地方的見解讓嚴曜很意外。


    他與前一任妻子亦是父母之命,一直相敬如賓,他原以為這是正常的事。直到遇到雲棲,才發現原來真正遇到心儀的女子,是什麽樣的感受。


    由於端王今日回京述職,文武百官要在此時進宮麵聖,嚴曜也是其中之一。他來此處見雲棲本就是冒了險的,雲棲得知後立刻催促他離開。


    “那曜擇日就讓母親前來。”這話不言而喻,前來做什麽,自然是求親,他略帶緊張地看著雲棲。


    雲棲看著他鬢邊落下的汗珠,隱去笑意,緩緩頷首。


    這是應下了,嚴曜眼神中滿是喜悅。


    紫鳶是真的高興,這些年小姐也不是沒有相看過人家,可次次都遇上了糟心事。


    像之前那個除了家世外各方麵都不錯的生員蔣宸,差點要定親,可後頭那人轉頭尋了個歌女,想想都叫人憤怒。雲棲婚事坎坷讓她們都擔心這次也一樣要出問題,還好這位世子看起來極為看重小姐。


    李家與汝襄候府預備結親之事知曉的人不多,在還沒定下之前,為了女子聲譽能隱瞞則隱瞞。待嚴曜離開的時間長了,雲棲才起身。


    正好遇到隔壁雅閣的一群女子開門,雙方狹路相逢。


    她們看到雲棲兩人出來,就想到方才端王停留在她們的窗下。


    紫鳶是丫鬟裝扮,眾人隻是掃了一眼就移開,著重看向那位戴著麵紗的年輕女子,單是看著就知道是位美人,方才王爺難不成是看到了她?


    這是哪位貴女?


    雲棲發現其中的杜漪寧,並不想多說,行了禮就錯開她們。


    杜漪寧看向雲棲的目光含著冷色,一群人萍水相逢,雖然其中有人想問雲棲的來曆,奈何雲棲離去的太快。


    杜漪寧不想提剛才的事,她可不希望這些人將話題引向李雲棲,誰知道會傳出些什麽。


    奈何這群貴女哪會善罷甘休,幹脆詢問起了掌櫃。隻是此間掌櫃守口如瓶,並未透露。


    京城還有哪家閨秀是大家都不熟悉的,終於有人想起雲棲身邊的紫鳶曾在李嘉晴身邊見過,雲棲的身份呼之欲出,李四小姐李映月多年前常常出入詩會,不可能短短幾年脫胎換骨,那麽就隻有那位身體嬌弱,經常回江南小住的李五小姐,似乎叫——李雲棲?


    所有人討論著李雲棲,說她深居簡出,居然三年間都沒多少人見過此人,她們討論得熱烈,自然而然忽略了原本的人群中心杜漪寧。


    雲棲回府時,正遇到了下馬的李崇音。


    兩人看了對方一眼,互相頷首,錯開了視線。


    李崇音入府時腳步漸緩,想到雲棲比往常細致的打扮,以及回來的馬車,見李濟過來,原本依舊想克製著不聞不問,這麽多年就是這般做的,卻神使鬼差地問了一句:“五小姐出門做什麽?”


    五小姐的婚事談了這許久,三公子居然都不知道?


    不過像三公子這般神龍見首不見尾,又不太回府,加上他似乎並不在意這位新妹妹,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是去見汝襄候府的嚴大公子。”


    李崇音離開的腳步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猛地回頭,在瞬間控製不住渾身暴戾氣息。


    那一刻,所有曾經的隱忍,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情緒從這道裂痕中傾瀉而出。


    幾個箭步就趕上了雲棲,雲棲還在想怎麽與餘氏提今日的事,倏然背後一道冷風劈過來。


    她的手腕被牢牢扣住,看到的是李崇音森然的臉。


    “你做什麽!?”這種表情,讓雲棲想到那日得知自己身世時的李崇音。


    李崇音似乎被她的聲音驚醒,隨即渾身的壓迫感突然消失,他將雲棲鬆了開去。


    雲棲見手腕上的瘀痕,有些懊惱和無奈,這人因為什麽失態了?


    “抱歉,嚇到你了。”李崇音淡淡一笑,“隻是想提醒你,還欠我一禮?”


    雲棲當然沒忘,再說回京時這小氣的家夥還提醒過她。她最近也在煩惱此事,兩人關係可遠不可近,對於禮雲棲煩擾極了,她隻是對剛才李崇音突如其來的狠厲有些心驚。


    他們前後相識了數十年,她知道此人是個多麽善於控製情緒的人。


    雲棲心有餘悸,憶起三年前欠了李崇音的冰湖救命之恩,還有後來他的多次相助,點了點頭:“但我還未想好送什麽,再寬限幾日?”


    李崇音深深看了眼雲棲,在雲棲不自在前,溫聲道:“我已有想要的,隨我來靜居,希望你為我做件事。”


    雲棲並未注意到李崇音神色中的些微古怪,不疑有他,道:“今日已經晚了,我還要去見母親,明日可否?”


    “午時,我在靜居等你。”


    兩人分別後,李崇音來到書房。


    蒟蒻正在整理文房四寶,見李崇音進來,剛要行禮卻發現他神色有些不對勁。


    “我在南越收的幾個小東西,你放哪兒了。”南越,位於慶國南邊,是一個小國,常年納貢。


    小東西?蒟蒻想到了什麽,顫了一下。她打開了暗室,左彎右拐地入了深處,好一會拿了一隻瓷罐子過來。她不敢看這隻罐子,她知道裏麵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過了許久,在她以為他不會開口時。


    “我有沒有教過你,遇到想要的東西,不要退縮,用盡一切辦法留住她。”


    “如果不屬於你,就讓她慢慢的,不得不屬於你。到時候,所有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李崇音說著,摸著瓷罐,猶如撫摸著情人。


    朝堂上,弘元帝大肆讚揚了魏司承以及幾位將領的功績,敕封魏司承為親王。


    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外,其餘皇子出宮建府時,皆被封為郡王,親王少之又少。


    魏司承這次敕封,像一顆火、藥瞬間點燃了本就不平靜的皇子關係。


    其餘皇子紛紛恭喜魏司承,隻是話語間不難聽出,對魏司承的忌憚。


    九子不但有寵,還擁有軍權,加上他在民間的威望,他若是有心爭一爭,是強而有力的敵人。


    九子之前是三子的人,可三子如今還有壓住這位的資本嗎?


    肅王哪裏想不到這一點,神色也是凝重,他怎麽可能在那種情況下還活著回來?


    魏司承將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盡收眼底,狀似不知,還是如三年前那般,看著不拘小節。


    在見過文武百官後,弘元帝私下在奉天殿召見了魏司承,看著這孩子三年前還有些稚氣未脫,如今卻長成這器宇軒昂的樣子,弘元帝又是感慨又是愧疚。


    當初將他送走,就已經做好了放棄此子,九子永遠回不來的準備。再看到孩子活著回來,弘元帝眼眶中隱含著淚光。


    魏司承內心嘲諷,這就是他的父親,在他眼中他的命不值一提。


    但麵上卻感動至極,隻道能為父皇分憂便足以,此話讓弘元帝更為愧疚。


    魏司承順勢遞上了半個虎符,另外半個在弘元帝手中。


    擁有虎符,就代表擁有軍權,而魏司承能夠毫不貪戀權勢,將它還了回來,這是相當出乎人醫療的。


    弘元帝本來的疑心徹底打消,他放下了心,並未收回虎符,反而親自下來將魏司承扶了起來。


    這些日子被太子和三子的事鬧得心力交瘁,四子還重傷未醒,弘元帝如今正是最煩躁之時。


    現在看到這群爭權奪利的皇子,再看毫不留戀的九子,越發想好好補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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