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暗暗可惜地想著。


    雲棲去了老夫人與餘氏那兒請安,餘氏欲言又止的樣子讓雲棲疑竇叢生。


    她今早最重要的事還是去嚴家賠罪,昨天好好的約著出門,沒想到中途走散,後來也沒再去找人,雲棲自知理虧。讓紫鳶去庫房尋些禮品,帶著就要去嚴家拜訪,雖然不提前遞上拜帖有失禮儀,但這事也拖不得。


    上馬車時,雲棲腳步一滯,餘光在馬車底下看到一小片衣角。


    雲棲彎身看過去,見一稚齡孩童躲在下方。


    那孩童生得玉雪可愛,看年紀約莫三歲或者四歲,也不怕生,被發現後朝著雲棲咧了咧嘴。


    看男童身上的緞子都是上好料子,這裏又是西街,隨便落下來一個都有可能是達官顯貴之後,瞧這模樣應該是偷溜出來的。


    雲棲伸手將他拉了出來,順便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小孩睜著一雙大眼好奇地望著她。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的沒下人跟著?”雲棲加上前世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對於孩子有一定耐心。


    男童奶聲奶氣地反駁:“我不叫小孩,我有名字的!”


    雲棲很有耐心道:“好吧,那你叫什麽?”


    男童似乎是被家裏教導過,不能在外隨便報出名字仗勢欺人,嘟著嘴搖搖頭:“不能告訴你。”


    “那我隻能把你交給我家管家,讓他為你尋家人了。”


    男童眼看雲棲真要把他交出去,在雲棲手上不斷撲騰:“不要,不要,我還要找人!”


    “找誰,我幫你問問。”你個小孩子能來李家找誰?


    “找一個叫李雲棲的,聽說她長得好醜的。”男童看了眼雲棲,雖然戴著麵紗,但從小鍛煉的審美觀讓他覺得眼前仙女一樣的姐姐一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雲棲聽到自己的名字,再仔細看手上小孩的長相,終於從眉宇間看出了一些相像處,她重新把小孩拎到自己麵前,問道:“你找她做什麽?”


    男童似乎不想回答,躊躇著站在原地。


    看的出來,男童雖年幼但教養不錯,見不說雲棲就不理會他,他期期艾艾道:“她是我後娘,我就想看看她。他們不讓我出來,我溜出來的。”


    說著拉著雲棲的袖子,眨巴著眼望著她。雲棲有點佩服,這孩子年紀不大,倒是個鬼靈精,知道怎麽說話能讓別人幫他,也難怪嚴曜這麽重視這位嫡子了。


    雲棲故意問:“找她是為了看她有多醜?”


    隻見男童五官都要皺在一塊了,搖了搖頭:“嬤嬤們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後娘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她不會喜歡我。”


    “知道她不喜歡你,你還來找?”雲棲一手抱起男童,男童平時不喜歡被抱著,但也許是雲棲給他的感覺太溫柔了,也沒反抗。


    “爹爹說,她肯定會對我好。我不知道該信誰。”


    雲棲聽明白了:“所以你想自己來看?”


    男童趴在雲棲身上,神色落寞地點頭。


    “我沒見過娘,我想看看娘是什麽樣的。”


    雲棲沒有回答他,轉開話題讓他不再去想。


    “你怎麽知道她醜?”


    “大家都這麽說。”


    有人說李家五小姐貌若天仙,也有人說她貌若鍾無豔,醜陋無比,各有各的說法,都流傳了很多年,但李家從未正麵承認過任何一種,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李雲棲也一直都是典型的閨閣小姐,除了回江南別莊休養外很少出門,名聲不顯,是以也沒有親自認證過謠言。


    雲棲也沒在意過這些,她又不靠名聲定親,隻是沒想到都傳到小孩耳裏了。


    記得前世,這些流言是在杜家舉辦的詩會上傳出的。能對她這麽在意還傳出這些話,雲棲大約能想到是誰,除了杜六小姐,誰會這麽無聊。


    “姐姐,你能不能幫我……”


    男童還拽著雲棲的袖子,另一端傳來一聲急喝:“宏軒,怎可如此無禮!快下來!”


    隻見不遠處,兩個牽著馬,身高挺拔的男子朝這邊走來。


    其中一個正是男童嚴宏軒的父親嚴曜,另一位則是雲棲許久未見過的端王,端王依舊風度翩翩,踏著朝陽而來,像是踩著金光。他換上了常服出門,看他來的方向,應該是剛從軍營晨訓回來,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肅穆感。


    不怪雲棲知道的那麽清楚,前世每日都能看到,想不知道都難。


    她放下嚴宏軒,朝著魏司承先行行禮:“李五見過端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歲。”剛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想要喊吾皇萬歲的衝動,就是剛才看到他的那一幕和前世他身穿皇袍時太像了。


    雲棲身後的家仆也紛紛跪地,這一跪地,周圍百姓一聽到端王來了,也一同跪了。


    魏司承冷淡的表情微微一轉,朝著周圍百姓笑道:“都起吧,我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大家這麽跪我我以後出來了豈不是要喊‘起來’喊到嗓子疼。這裏麵還有幾位老人家吧,都要給你們跪折壽了。”


    百姓們見端王如此風趣幽默,還絲毫沒有王爺架子,心中洶湧澎湃,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朝代,幾乎沒人像魏司承這般地位,還平易近人的。


    百姓們發現,端王與三年前一樣,還是讓人又敬又愛。


    那幾位古稀之年的老人邊抹著淚,邊喊道端王萬萬使不得。


    魏司承這邊安撫了百姓,才將雲棲扶了起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五姑娘還是一如既往得對本王客氣有禮。”


    那‘一如既往’幾個字,仿佛夾著冰。


    雲棲有些莫名:“應該的。”


    身邊站著前世的前夫與即將訂婚的現任,雲棲眼皮輕輕一跳,真是好一出大戲。


    .


    杜漪寧是被門房推醒的,她抬頭一看發現太陽都高升了,坐著的石板地麵都被曬熱了。


    “你真的有派人告訴端王我在王府門外等他嗎?”杜漪寧目光灼灼,像是要燃起來。


    “您昨夜一來,就派人去說了,但端王那邊真的不方便。”


    不方便?這三個字何其諷刺。


    她捋了捋有些淩亂的發絲,見門房那一臉討好的笑容,像是怕她懲罰他,她現在連教訓人的戾氣都沒有,隻覺得異常難熬。


    羞恥與痛苦,以及難以置信不斷交替著。他不在府中是常事,但若是以往知道她在門外,定然會連夜趕回來。


    吹了一夜冷風,她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慢慢走在街上。


    也沒注意不知何時,一輛馬車停在她旁邊。


    車簾一掀,露出一張如玉麵孔。


    “杜姑娘,好久不見。”來人打著招呼。


    “滾開。”杜漪寧心情不好,身體又疲勞,身心雙重的打擊,連尋常禮儀都懶得擺。


    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李崇音絕不是什麽好鳥,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賣了。


    “杜姑娘,你用錯了方式。”李崇音心平氣和道,像是意有所指。


    “你直說吧,我不習慣與人繞彎子。”


    “前頭有一醉仙居,聽聞酒香千裏,不如前往一敘。”


    醉仙居是杜漪寧與太子共同投下的產業,去那兒,杜漪寧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第089章


    雲棲先是向魏司承問安,然後才是嚴曜。知禮數這方麵,就是端王也挑不出她什麽錯處,隻是心裏那揮之不去的陰霾,始終籠罩著。


    他不耐用李嘉玉的身份,總覺得他們初始就帶著李嘉玉的影子,卻也怕她得知真相。


    那被雲棲放下的蘿卜丁,見父親喊出口的名字,小嘴張開,看看父親,又看看雲棲。


    “你、你就是李雲棲?”為什麽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嚴曜出聲阻止:“父親平日就是這麽教導你的!?”


    嚴宏軒麵對父親的嚴厲已經習以為常,立刻不敢再造次,像模像樣地對雲棲行禮:“嚴宏軒見過李…”


    小臉皺了起來,在稱謂上犯了難,按照輩分,若是雲棲以後做了他後娘,那現在應該喊李姨?可雲棲實在太年輕了,這個姨有些喊不出口。


    嚴宏軒想了一會,才找到比較合適的稱呼。


    知道對麵是一直想見的人,他反而拘謹多了,小聲道:“李姐姐。”


    嚴曜臉都黑了,你喊她姐姐,我成什麽了?


    看孩子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為了來見雲棲,嚴宏軒也是拚勁了全力。


    嚴曜無奈將剛才買的燒餅掰了點給他,嚴宏軒斯斯文文地吃了起來,發現雲棲看著他,有些羞赧地用袖子遮擋。


    眼神瞅著雲棲,道:“非禮勿視。”


    雲棲啞然,你這麽小還懂這個?


    雲棲看嚴宏軒很畏懼嚴曜,但又忍不住濡慕的樣子,也許正因缺失了某一方,他才想找母親吧。


    望著父子兩的互動,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魏司承並未插話,看著這一幕,雲棲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嚴家。


    這對父子……


    魏司承眼皮微闔,控製著心中翻湧的波瀾。


    他終於與李崇音的預測達到高度重合,他本來沒將嚴家放在眼裏。


    現在才真正感受到來自一個家庭的雙重威脅。


    他算漏了,李雲棲不是攀附權貴的女子。


    李雲棲是個對環境適應能力很強的女子,如果在嚴家,她說不定能混得如魚得水。


    他最大的優勢,身份、地位、權勢,在李雲棲麵前,也許不值一提。


    魏司承咬了咬牙,今日特意等著嚴曜,“順路”過來,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結果。


    還沒等雲棲為昨日的事道歉,嚴曜就滿含歉意,言明他昨日撞傷一女子,耽誤了與她的會麵,事後再讓人去尋雲棲卻尋不著了。


    雲棲簇了下眉頭,嚴曜也剛好被絆住了?


    她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麽,可仔細想想一切更像是巧合。


    如果真有人設計,目的是什麽?能圖什麽。


    嚴宏軒埋在嚴曜懷裏,在離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雲棲,眼神怯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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