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擇不惜毀了名聲,也許是為了釜底抽薪,這是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男人。


    “怎麽停了?”魏司承擺手在雲棲麵前晃了晃,“你也嫌棄我了嗎?”


    雲棲怔然,想到那日聽到傳聞後來到宮中,此人背對著她,站在窗邊,遙望著天際的背影。


    仿若天地間隻剩他一人般寂繆。


    她沒說話,他亦然。


    良久,他開口道:“你聽說了?”


    雲棲:“嗯。”


    雲棲明知道這可能是他裝的,但還是被他表現出的孤寂感染,陪了他一下午。


    她沒忍心看外麵流言蜚語的時候,他意誌消沉的樣子。在她心裏,她敬佩此人的氣節,也了解他的臥薪嚐膽,也因為他是自己認識多年的李嘉玉,所以哪怕知道事情不簡單,還是安靜地陪著,裝作自己沒發現。


    直到某一日,她沒讓宮婢通報,入內時看到他興奮地選著婚嫁當日的喜服與配飾,挑挑練練的好不快樂,指著幾個繡娘就是一頓教訓,哪有半分消沉模樣。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無語凝噎。


    那以後,魏司承裝得就含蓄了許多,兩人達成了一種沒明說,但仿佛了解對方的默契。


    雲棲最近幾日按帝王的口諭時不時來宮中探望“重傷”的端王,特別是魏司承“不行”的謠言後,帝王還在下朝後偶遇時問雲棲,是否介意青雀受傷,言辭之中多是讓她受了委屈的意思。


    雲棲將手中剝好的葡萄放在果盤裏,看著魏司承悶悶不樂的表情。


    “受傷”對他的打擊很大,還時不時憂傷地望著自己:“你是不是想退婚?”


    這問題,已經問了十幾次了。


    還演,你是演上癮了是吧。


    雲棲冷眼瞧著他表演,冰涼的目光落在端王那仿佛喪失了鬥誌的蒼白臉孔上。


    魏司承不罷休地又問了一次,在偽裝之下隱藏著內心深處的躁動不安。


    雲棲瞥了他一眼:“您給我退婚嗎?”


    魏司承吃著心上人給自己剝的葡萄,這是方才與雲棲玩投壺輸了的懲罰,似笑非笑著:“怎麽可能。”你做什麽美夢呢。


    那笑,溫暖動人心。


    卻偏偏在雲棲看不到的陰影處,透著抹不去的占有欲。


    第106章 分道揚鑣


    沙漠塵土飛揚,烈日灼灼,熱浪中一紅裙女子翩然起舞,朝著遠處的李崇音微笑。


    曼妙身姿在風中搖動,頭上紗巾飛揚,一陣風吹起,落入他手中。


    再抬頭,隻見女子身上起了火焰,火勢熊熊,她腳尖點地起舞。


    當他快步走向她時,懸在半空的手指卻碰不到人,眼看著她一點點化為焦炭。


    那焦炭轉瞬間化為塵土飛揚離散,觸不到,碰不著,空留來人一場空。


    李崇音猛地睜開了眼,呼吸略微急促,他凝視著書舍上方的房梁,坐起了身。


    是夢,糾纏他數月的噩夢。


    額頭上不知何時滲出的汗珠沿著眉骨滑落,他緩緩閉上了眼。


    “請將她交於臣。”


    “她是朕明媒正娶的妻,你又是什麽身份。”


    …………


    你又是什麽身份。


    什麽身份。


    你以什麽立場來對朕說這些話,李崇音?


    墨硯敲了敲書舍門,見無人應答,便捧著書冊入內。


    見自家公子少有的在坐在床榻邊閉目養神,不溫習,也不看最新情報,以往公子總是不知疲倦地東奔西跑,似乎萬事都了然於胸的模樣,卻在這幾日不見了蹤影。


    自從被主公派來的四個侍從時刻追蹤左右後,公子如同被折去了臂膀般,消沉地留在書院,每日在外與尋常無異,上課堂、參與學術研討、進行甲乙班堂側,沒任何人發現公子的異常。


    公子太.安靜了,安靜地仿佛不是一個被受製的人。


    李崇音沒理會欲言又止的墨硯,他走向院落,外頭的桃樹上的花骨朵早已凋謝,他看著滿樹桃葉,折下一枝,落葉灑下滿地。


    夢境中的悶痛感如此真實,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痛覺的李崇音神情有些恍惚。


    他輕撫著還在顫抖的眼皮:“我讓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嗎?”


    墨硯往左右一看,見那四人並未出現,小聲道:“按照公子吩咐,已送達。”


    他也是趁著那四人不留意的空擋,跑出去送信聯絡的。


    李崇音點頭:“看時間,應當是到了。”


    李崇音直接走向鬆山書院後門,後門是一條石板小弄,與一大戶人家的牆垣對門,平日隻有調皮孩童會偶爾經過,鮮少有人進出。


    李崇音與來往同窗們微笑招呼,同在書院裏的書生對鼎鼎大名的李崇音都很是推崇。


    不僅因為他容貌似仙氣度不凡,更因為此人品貌俱佳。他不分貴賤以禮待人,曾遇一貧苦書生,因家中老母病重而無法入書院,李崇音得知後讓自家大夫免除醫治銀錢看診,為書生入學,誰想那書生真有讀書天賦,一次便過了童試。如果說對貧民草根一視同仁,在上層貴公子中亦是漸漸以他為首,畢竟他的詩詞是受到當世大儒聞舍先生的極力讚揚,平日裏就是杜相府上的紈絝杜耀祖都對其讚賞有加。


    遊學三年,眾人以為他將與這次鄉試失之交臂,沒想到一來便是甲等成績。他三年來亦沒有荒廢學業,在術業上頗有建樹,出了幾本遊記書冊。歸來後,對自己不明的地方也會向其他學子虛心討教。


    這樣的人,簡直像一個沒有任何缺陷的完人,誰能不喜愛。


    也許是秋闈將近,李崇音難得在書院連續兩月溫書,見他兩月來第一次要出門,眾人都是友好打招呼,囑咐他定要好好遊玩,放鬆一下心情,無人起疑。


    到了後門,四個彪形大漢站在門外,他們都是小廝打扮,平日根據需要在暗中與明處交替監視李崇音。


    為首武人擺了手:“李公子,你不能出書院。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這樣的事,在這兩個多月來時有發生,李崇音也的確沒讓幾人為難過,他似乎真的被魏司承給震懾住了。如若他強行出去,是將他們近四年的主仆情誼毀於一旦,亦是將自己多年謀劃親手斷絕,還平白多了端王這個敵人。


    魏司承給的這個,是最後談和機會,他相信以李崇音的心性絕無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


    事實亦是如此,李崇音安靜了兩個月,沒有任何動靜。


    李崇音“砰”一聲關上身後的門,隔絕了書院與外界。


    這一道短促的聲音,猶如號角。


    他嘴邊溢出一絲笑意:“若我偏偏要讓你們為難呢。”


    還沒等對麵人反應過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他們腰間的劍,一道劍光劃破長空,四人皆是一劍封喉,喪命倒地。


    此時兩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入小弄,來人白麵無須,掀開車簾看到外麵的場麵,搖了搖頭:“嘖嘖嘖,真不愧是咱家的堂弟,出手時一絲情麵都不留,與當初真是一個樣。”


    來人下了馬車,李崇音讓墨硯將那四具屍體放入後麵的馬車裏。


    李嘉鴻眼中暗藏陰霾,語氣陰陽怪氣:“你要將他們帶去城外的亂葬崗?”


    “不,另有去處。”


    “那輛馬車可是咱家用一兩銀子租來的。”


    墨硯在李崇音的示意下給了一錠銀子。


    李崇音看著今非昔比的李嘉鴻,隻一句就震住了對方:“娘娘可好?”


    李嘉鴻臉色一變,感覺下方隱隱作痛,被割掉命.根的那一幕久久無法忘懷,而眼前的是罪魁,他卻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咱家問你一件事,趙順是不是也被你收買了?”李嘉鴻本來隻是個小太監,雖然被李家人打點過,比其餘沒背景的小太監要好過不少。但宮中生活依舊讓他備受精神與身體的折磨,他有心靠近幾位大太監,但慶朝皇宮數得上牌麵的大太監,哪個不是小太監們爭相討好的對象,哪裏輪得到他。


    直到某一日,趙順忽然看中了他,將他提拔到皇後的鳳儀宮,那以後李嘉鴻憑借以前學會的花言巧語與各種小手段,終於與這後宮最高貴的女人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情愫。


    但他一直對趙順看中自己這一點,耿耿於懷。


    這宮中好看的小太監也不少,有些比他還嬌嫩好看,為什麽趙順偏偏看中了他?


    直到最近收到了幾封密信,沒想到會再遇此生最憎恨的男人。


    “趙順是禦前太監,豈是我的身份能收買的。”李崇音不置可否,但也沒有徹底否認。


    李嘉鴻看他不像說謊,可總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越發忌憚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趙順這樣的大太監不可能被輕易收買,能做到趙順這樣的禦前統領,那是連幾位皇子的麵兒都可以不賣的,哪會看上連實權都沒有的李崇音。


    李崇音當然不會告訴李嘉鴻,他的親生父親是叛逃到詹國的江陵侯,而趙順是原皇位繼承人江陵侯的心腹。


    早在身份大白的時候,李崇音就開始尋找與聯係生父的原本屬下。


    沒條件的時候都能攪動風雲,身世這個極為有利的條件擺在麵前,如何能不用。


    魏司承從未徹底信任過李崇音,李崇音又何嚐不是?


    狡兔三窟,何況是他。


    底牌,隻有無人發覺的時候,才能發揮出用處。


    李崇音:“你沒浪費我讓你進宮的機會。”


    “是啊,幫你有機會在百花宴削減了守衛,好不容易偷走李映月,又把她重新送回去。”李嘉鴻抓住李崇音的衣領,怒意蓬勃,“你可知道咱家冒了多大的風險!若是被娘娘發現,咱家的項上人頭就沒了!!”


    李崇音能自由出入皇宮地道,還能在宮殿中劫走李映月,正是有李嘉鴻的幫忙。


    要說李嘉鴻最恨的人莫過於給他致命一擊的李崇音,但同樣的,他也極度懼怕這個冷麵冷心的人。


    李崇音始終微笑:“你敢說如今的日子比你在府中的差嗎,有娘娘在,你在後宮哪個敢給你臉色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亦是另一種暢快,堂兄應該感謝我才是。”


    李嘉鴻氣得滿臉通紅,卻對這人束手無策。


    “我們談談條件吧,你還年輕,與其執念於過去何不往前看,比如……”李崇音靠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李嘉鴻臉色不斷變化,似陷入了思考。


    李嘉鴻知道自己的軟肋被李崇音抓住了,但動不了李崇音,難道還不能動別人嗎。


    他恨最後給他來一刀的李崇音,但更恨的是當初那個給臉不要臉的賤人,若不是她,他會落得今日下場嗎?


    “要咱家出力,也不是不能商量。”利益給夠,立場有什麽不能轉變,“你給一點誠意吧。”


    “你要什麽。”


    “被你的好妹妹要走的貼身小丫鬟:紫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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