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假,不好看他能搞這麽一出?那聘禮九份九九八一,他大概要掏空家底了吧,嘖嘖!”


    “晚上的鬧洞房,大家都懂吧!”


    王爺們一個對視,都了解了對方的意思,今晚一定要看到新娘。卓嵐默默跟在後頭,聽著這些臆想他們王妃的話,他們應該慶幸,今日的端王就算聽到,也沒空去理會。


    魏司承看向周圍圍觀的百姓,又看了看周圍的房梁等處。就在半個月前,一批神秘的士兵出現在皇城,魏司承查不到他們來曆,但從他們偶爾流露的口音,猜到可能來自詹國。


    在詹國三年就成為國師的李崇音,能調動一些人過來,並非不可能。


    魏司承覺得自己已經在盡可能高估李崇音了,他掃視著四周,全程警戒,以防止出現任何意外。


    迎親隊伍來到了李家大門口,門外站著雲棲的親友們,其中最為醒目的是李家初長成的兩位少年郎,其中一位正是已經能下地走路的李星堂,他看到騎在馬上俊美不凡的姐夫,抬手作輯,魏司承頷首作為回應。


    他能趕在姐姐婚禮前下地,有一半功勞都是這位準姐夫的,他從胡國帶回來的草藥源源不斷送入府中,讓他的陳年舊傷有了起色。


    而比兩位初長成的少年更加奪目的,便是溫和有禮,讓人一眼便想親近卻又怕褻瀆了的李崇音,他與魏司承的目光在空中撞上,爆開了一絲火花又瞬間寂滅。


    屋內,餘氏抹去雲棲快要落下的水光:“新嫁娘當日可不能哭。”


    雲棲哽咽著點了點頭,將那隻桃花簪子藏於袖子裏,仿佛那樣就能讓她的心情平複下來。


    餘氏輕輕將繡娘們精心鉤織的鳶尾花蟬翼紗蓋在雲棲頭上,牽著雲棲含著涼意的手,一步步走向門外。


    一身鳳冠霞帔出現的雲棲,引來門外兩方親友的歡呼雀躍聲,雖頭紗遮住了容顏,但束腰卻勾勒出她纖細有度的身材,走動間繁花滿天,周圍有小童撒著殷紅的鳶尾花瓣,鳶尾花在慶朝是鳳凰的別稱。


    雙方親人一看到新娘的頭蓋與那滿地花瓣,頓時覺得端王像是捧著無盡繁華接走雲棲。


    新娘出嫁時,還有一步驟便是要由家中兄弟背著新娘入花轎。


    最適合的莫過於長兄李崇音以及兩位弟弟,但兩位弟弟雖俊美有餘但身量略顯單薄,這件事自然落到了李崇音身上。


    他的目光微微眯了起來,看著猶如攜著天邊朝霞而來的雲棲,心中浪潮洶湧。


    第二次了,將你送予他人手中,你知道兄長的心情嗎?


    雲棲看到頭蓋下那雙雲錦鞋,以及獨屬於李崇音的腳步,她的心微微提了起來。


    李崇音身材並不算魁梧,卻勁瘦柔韌,蘊含著爆發力。


    他背對著雲棲,蹲了下來。


    雲棲遙遙望了一眼魏司承的方向,隻有模糊的影子,但仿佛能感受到對方傳遞而來的安定。


    她一隻手悄然握緊了桃木簪子,輕盈地上了李崇音的背。


    她少有這般親近此人的機會,李崇音雖為目的常誘惑於人,卻吝嗇付出自身,並不親近他人。可這難得的接觸雲棲並不留戀,除了她依舊控製不住的心跳外,她的腦袋異常冷靜。


    走了幾步後,耳邊是李崇音用內力傳來的聲音:“雲兒是發現紫鳶了嗎,真是令為兄刮目相看。”


    雲棲的心咯噔了一聲,他怎麽知道她懷疑紫鳶被掉包了?


    等等,為何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個時候,說起這個。


    雲棲握著簪子的手,微微顫粟著,連同眼前也模糊了一些。


    他的聲音再次傳來。


    “雲兒,若是想知道紫鳶在何處。”李崇音淡淡一笑,“現在,就與哥哥走。”


    第110章 大婚(下)


    李崇音與端王分崩離析後,最大的弊端就是信息的滯後。


    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的決策判斷。


    原本連紫鳶的名字李崇音都是不記得的,他並不認為有值得記的必要。在慶朝,所有簽了賣身契的奴才皆是下等人,主人家即便是將之打死也是無處尋理的。


    這般草芥一般的存在,雲棲卻在乎。她前世便是如此,無論如何教導,她骨子裏一些愚蠢思維都根深蒂固。


    不過現在這點卻成了李崇音的突破口,手段隻要有用就不分貴賤。從派出去的探子與雲棲的對話中,表麵上看不出什麽端倪,但那些監視的人卻沒她的好演技,多多少少讓李崇音察覺了一些異樣。


    他幾乎可以肯定雲棲目前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隻要她還是那個心軟到愚蠢的阿棲,就有可能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生命而猶豫。


    李崇音感受著背後溫暖的人,他們很少有這樣靠近的時候。


    朦朧間好似看到夢中那個無法回應他的人,她再也不會溫順安靜地守候在原地,期盼地等著他回頭看一眼;也不會滿是期盼地看著他,仿佛他一句話就是她生存的意義。


    心頭像是被一冰錐砸入,脆裂的冰晶刺入血肉,密集的疼痛仿佛無聲地訴說著。他就像一個踽踽獨行的孤獸,無所謂他人在不在意自己,他足夠強大凶猛。機緣巧合下遇到了一個妥帖心意的小尾巴,他隻是習慣性地罩在自己視線方位內,教著她,看她從懵懂到成熟。其實是他,習慣了他的小禁.臠在身後。


    刺眼的紅浪翻滾,交織在回憶的奈何橋。


    身穿喜服的少女淚眼婆娑地拉著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師父…待會上花轎你可以背我嗎?”


    他輕笑:“阿棲,那隻會讓你產生更多的渴望。去吧,為師已經安排了李正陽背你。”


    他凝視著她:“聽話。”


    她很懂事,輕輕點了點頭,穿著嫁衣靜靜等著端王府的迎親隊伍。


    ………


    他從不信天,上輩子他以為追逐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他享受在那種情境下對他人從身體到思想上的控製。


    一直以來他隻信人定勝天,但自從那些夢境碎落再湊不成完整幻想,他開始覺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有緣起緣落。


    李崇音微顫地閉上了眼,感受著她頭蓋上的輕紗拂過頸側,就如同柔荑輕掠。


    此刻他沒有更多的依仗,端王延路都做了安排,猶如鐵桶般的防衛,非特殊行事無法突破重圍。如若這輩子為師應承了你,可有一絲打動你?


    聽著李崇音的話語,雲棲先是心神被震住,隨即想到婚嫁前一日魏司承送來的兩封信,一封是他給她的承諾,另一封她能確定是紫鳶的親筆信。在這電光火石間,兩個選擇擺在麵前,她該信任前世教導她的師父,還是相對更遙遠的端王?


    雲棲透過蓋頭,再次看向魏司承的方向,但不知何時,淚水彌漫,她看不清他。


    周圍全是祝百年好合的道賀聲,一張張笑臉模糊不清。


    所有聲音都退去了,安靜的好像隻能聽到自己心跳聲。


    魏司承瞬間感受到了什麽,雖然根本看不出李崇音在說話,但能從兩人微妙的肢體語言中發覺到偏差。李崇音應該是用了內力傳輸,那麽這是隻有雲棲一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哪怕有重兵把守,設置了重重守衛,魏司承依舊警惕而不安。


    按理說以李崇音目前能召集的人手,還不足以威脅到他。


    這裏是京城,是他魏家人的地盤,更何況今天他的兵傾巢出動。他李崇音就算是條龍,也要給本王盤著。


    魏司承怕的是意外,比如各種突發狀況,還有最重要的…雲棲的選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雲棲答應婚事是因多方促成,如果有一個離開的機會擺在麵前,她是不是就能不顧及那麽多外因,選擇她真正心底向往的。


    心火燒毫無預兆地竄了上來,他瞬間彎了身,頻頻冒出冷汗。


    疼得仿佛胃裏冒出了無數星火,火焰融化了其他髒器,每一次呼吸都像窒息般,透著血氣。


    他死死盯著在李崇音背上的姑娘,那十幾步路就好像踩在他心口,每一步都帶著一個血印。


    魏司承一手捂著灼痛的部位,冷沉無言。一旁的副將卓嵐看出了些什麽,低聲道:“殿下,是否要…”


    魏司承眉頭微蹙,原本淡色的薄唇顯得冷白,冷岑冰封的聲音響起:“等本王命令。”


    大喜的日子,不能見血。


    見了血,什麽都來不及了。


    魏司承看向隱匿在房頂的弓箭手,隻要他一聲下令,他們就會對準李崇音。但實際上以李崇音與雲棲的距離,他若拿雲棲做伐,弓箭手是無法把握精準度的,很有可能會誤傷。


    哪怕沒誤傷,李崇音也完全有機會將雲棲作為肉盾。


    李崇音挑選了絕佳的機會與角度,隻要雲棲在他身邊,魏司承根本不可能下令。


    魏司承望著蓋著紅頭紗,看不到表情的雲棲,仿佛在等候著一個屬於他們之間的宣判。


    看似過了一場前世今生的輪回,實際上也隻有幾步路。雲棲仿佛聞到李崇音身上若有似無的香味,這個香味有些熟悉,她的思維漸漸沉重,原本清晰的思緒也遲鈍了一些。


    雲棲隻吸了幾口,立刻察覺到情況有異常。她屏住了呼吸,在衣袖的遮掩下,那隻桃木簪子抵住李崇音的脖側動脈:“安全…送我入花轎。”


    她沒想到才不過幾吸,就有頭重腳輕,四肢無力的感覺。看外麵的場麵還有重影,耳邊時不時傳來李崇音透著誘惑的聲音,語速仿佛含著某種奇妙的旋律,話語內容是她曾經最向往的。


    他說,餘氏最希望的是她得到幸福,無論她做什麽決定都會理解她。如果她願意離開他會想辦法讓李昶夫婦重新在詹國生活,他會陪她過上日出而作,田園籬下的生活…


    他描述的美好生活配合她昏沉的思緒,意誌力薄弱的人還真有可能妥協。


    李崇音的確做了幾手準備,先用紫鳶打開雲棲心門壁壘,再用言語引導雲棲想起前世他們之間未完的遺憾,如果這兩者還無效,再配合身上的香,直搗黃龍,讓她直麵她想逃避的與端王的婚事……


    每個人都有弱點,隻要抓住它,就有機會翻盤。


    現在,已經一寸、一寸地打下她的心,他要她主動離開,那才有機會讓魏司承無法動手。


    但讓李崇音想不到的是,還藏著一根簪子在衣袖裏,在他明明打破她心防的情況下還是用簪子抵住他的命脈。


    眾目睽睽之下,李崇音肆無忌憚。


    雲棲卻不敢讓人發現她的狀況,她昏沉地咬下舌頭,不能讓別人知道她流了血,這是最隱秘的方式。


    疼痛讓她清醒了一些。


    李崇音發現,這輩子反抗的雲棲比前世的小尾巴更有趣,她居然能在迷魂散的香味中尋找解除辦法,不惜自損也要破局。又意外又讓他心動,這才是他的阿棲,與其餘無趣的人相比,她是那麽的生動。


    “雲兒認為這麽個木簪子就能威脅到我?”李崇音絲毫沒有命門被抓住的緊張,反而略帶調笑和遺憾地說。


    “不能,但…我可以讓它刺入我的咽喉。”雲棲笑得無力,眼神卻冰冷果決,靠近李崇音的耳廓,“兄長…要試試嗎?”


    我動不了你,我還動不了我自己?


    雲棲幾乎是破釜沉舟的,她相信魏司承沒有騙她,紫鳶應該就在他安排的地方。她更是很快想明白了關鍵點,這輩子的李崇音和上一世有了差別,他很危險,這種危險有可能還是針對他曾經不屑一顧的自己的。


    魏司承雖無法改變李崇音用內力形成的音道軌跡,卻能聽到雲棲的低語。


    在她開口說第一句話時,魏司承甚至以為自己耳朵出現重音了,接下來的狂喜溢滿到鼻腔酸澀的程度,那些灼熱像被施了什麽仙術,從悶痛到消失不過幾個呼吸。


    魏司承胸腔上湧上了一股無所畏懼的氣勢,他直接下了馬。在周遭一片嘩然中,眾人瞠目結舌中走向李崇音與雲棲,在他們麵前站定。


    魏司承伸出了手:“剩下的路,本王來吧。”


    喜娘見狀,急忙過來,阻止道:“端王殿下,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既然娘家兄弟已經背了一段路,也算合了規矩。她是本王的妻,剩餘的路,是為走向端王府,那麽本王背有何不可?”


    李崇音與他的目光撞上,兩人目光中都帶著淺笑,但笑意沒傳到眼底。


    對峙了一會,雲棲終於被放開,在下地時腿軟的瞬間被扶住。


    堅硬又透著安定人心的溫暖支撐住了她,魏司承低聲道了一句:得罪。


    雲棲還未反應過來,在一片吸氣聲中,被魏司承打橫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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