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下,那一朵紫雲之上。


    “這些人,你當如何處置?”


    凰祖開口,它靜靜立在那,羽翼絢爛奪目,一身威勢之盛,讓人不敢逼視。


    蘇奕道:“還由我來?”


    凰祖道:“事情因你而起,自當由你來決斷,而我隻想看看,你會如何做。”


    蘇奕不由挑了挑眉,他忽地發現,凰祖似乎在試圖通過這些事情,來觀察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氣氛很沉悶。


    冷不丁地,雲築深呼吸一口氣,苦澀道:“蘇道友,還請您明白我等之前的苦衷,作為道家一脈的傳人,我們這些火種人物根本沒得選。”


    他身後,那些太符觀傳人一個個也低著頭,神色暗淡。


    他們都清楚,今日是生是死,完全拿捏在蘇奕一念之間。


    蘇奕道:“你剛才的選擇,沒什麽不對的,畢竟三清觀是道門領袖。”


    旋即,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很不解的是,為何你在選擇和我同行之後,卻又暗中傳信,把和我有關的消息告訴了宗門?”


    雲築心中一顫,正要解釋。


    蘇奕已淡淡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所解釋的話?”


    雲築臉色變幻,似是已清楚在劫難逃,不由頹然一歎,“一切罪責在我,和我那些同門無關,蘇道友能否……放過他們?”


    頓時,那些太符觀傳人皆動容,旋即悲從心來。


    作為火種人物,他們一個個也是成祖路上的道主,何曾想過,還未抵達命河起源,竟會遭受這等災殃?


    尤其當看到雲築欲攬下一切罪責,犧牲自己來為他們謀求生機時,誰心中能不觸動?


    便是董慶之、卓禦看到這一幕,也對雲築的印象大為改觀。


    蘇奕卻嗤地一聲輕笑,“你啊,終究還是賊心不死!若我沒猜錯,你此刻的所作所為,無非想拖延時間罷了。”


    拖延時間?


    眾人一頭霧水。


    雲築則歎道:“拖延時間又能如何?在這位凰祖前輩麵前,無論誰來了,怕都無法救了我的性命。”


    蘇奕深深看了雲築一眼,道:“有的人死了,會遭人恨,有的人死了,卻能搏一個好名聲,讓自己的親友得到恩惠和福澤。”


    “你想選第二種死法,對不對?”


    雲築心中一寒,臉色都變了。


    還不等他說什麽,蘇奕已經說道,“你為其他同門求生路,就是讓他們感念你的恩情!”


    “至於拖延時間,也很簡單,若能等到你太符觀的大人物親臨,當獲悉你的舉動,豈可能不受觸動?”


    “他日,怕是非為你立下靈位,大辦一場喪禮,對和你有關之輩進行厚賞。”


    說到這,蘇奕目光重新看向雲築,“犧牲一人,成全一大家,也算死的值了。”


    雲築心中一陣發毛,手腳冰涼,說不出話來。


    因為蘇奕那番話,的確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已自知在劫難逃,也注定沒有活路,才會豁出去,要以死亡為代價,博取一些東西。


    不曾想,全都被蘇奕看穿了!


    這一刻,凰祖卻困惑道:“你是如何看穿這一點的?”


    這也是在場其他人的疑惑。


    蘇奕隨口道:“很簡單,這廝骨子裏是個貪生怕死之輩,這樣的人選擇赴死時,肯定不會因為多有骨氣和擔當。從這一點進行推斷,自然就清楚,他選擇去死是另有所圖。”


    凰祖恍然,眼神不由有些異樣。


    人心鬼蜮,耐人琢磨。


    可很顯然,蘇奕對人心的了解,遠遠不是一般人可比。


    “的確,之前這家夥還因為怕死,毅然選擇背刺蘇道友,現在怎可能一下子就變得不怕死了?”


    董慶之開口,眼神中盡是譏諷,“連自己的死都進行算計,你雲築可真夠可以的。”


    雲築這一刻像豁出去般,厲聲道:“世間之事,論跡不論心,而今我都已選擇一個人承擔一切,以死來抵罪,何錯之有?”


    “的確沒有錯。”


    蘇奕道,“隻不過讓人很難看得起罷了。”


    說著,他抬眼凝視雲築,“若你現在自殺,我就放了你那些同門!”


    雲築眼瞳收縮,“為何不能給我一個死在你手中的機會?”


    蘇奕道:“你不配。”


    雲築神色慘淡,正要說什麽,遠處忽地傳出一道威嚴的聲音:


    “既然都已決定死了,又何須在意什麽死法?”


    伴隨聲音,兩道身影從遠處飄然而來。


    一個鬢發斑白的中年。


    一個容若青年的男子。


    當看到這兩人時,太符觀眾人一陣騷動。


    因為來者,正是他們太符觀的兩位大人物,三長老“木峰”,五長老“木霆”!


    皆是木字輩的長老。


    尤其是三長老木峰,乃是雲築的師伯!


    可雲築卻一點也不高興。


    反倒一臉的錯愕,喃喃道:“師伯,您……您剛才說話,莫非是想讓弟子……去死?”


    言辭間,盡是難以置信。


    在場其他人也很震驚,很困惑。


    果然如蘇奕所說,太符觀的大人物們來了。


    可沒人能想到,太符觀的大人物出現後,卻會表露出這樣的態度!


    蘇奕看了凰祖一眼,卻見後者並不意外,心中大頓時明白,這兩個太符觀的大人物,恐怕早就來了。


    之所以遲遲不曾出現,必然是因為凰祖的緣故!


    此時,鬢發斑白的木峰歎了一聲,眼神複雜,聲音低沉道,“你死之後,我會為你料理後事,實現你心中所願。”


    雲築如遭雷擊,傻眼了。


    好不容易盼來了救星,還是自己的師伯!


    誰曾想,卻是來讓他送死的!


    一股難以言說的不甘和憤怒湧上雲築心頭,讓他臉色也一下子變得格外難看。


    明明是自己主動提出赴死,到頭來卻被自家長輩命令去自殺,這種轉變,讓雲築哪能受得了?


    他眼睛發紅,麵頰鐵青,憤怒道:“兩位師伯,這就是你們的態度?我一心為宗門做事,不惜冒著天大的風險,把蘇奕的消息傳給你們,你們倒好,非但不救我,還要我去死!!”


    聲傳天地。


    董慶之、卓禦等人見此,卻毫無觸動,反倒心生憐憫,咎由自取,大概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


    雲築麵頰猙獰,“你們也怕死,怕被那位凰祖殺了,隻要我死了,事情就有了斡旋的餘地,對不對?”


    “可你們這麽做,未免也太讓人寒心!!”


    他張嘴正要繼續說什麽。


    一道掌印從天而降,將其擊斃當場,軀體和神魂都爆碎,消散為灰燼。


    雲築死了!


    被其師伯木峰一巴掌拍死。


    天地間,唯有他那充滿憤恨和不甘的聲音在回蕩著。


    眾人心中都很不平靜。


    尤其是雲築那些同門,一個個都被嚇到了,無法想象,木峰怎會親自滅了雲築!


    “門徒不肖,讓閣下見笑了。”


    木峰走上前,朝凰祖見禮,滿臉的慚愧。


    凰祖語氣冷淡道:“你們覺得,那名叫雲築的小家夥一死,今日之事就算完了?”


    木峰沉聲道:“我派那些門徒愚鈍,不知今日之局的險惡,但,我們懂!”


    他深呼吸一口氣,道,“我們可以代表太符觀表態,今日之事,我們太符觀就當什麽也沒發生,以後也斷不會追究,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凰祖卻看向蘇奕,“我說過,今日之事由你來決斷,現在,你如何看?”


    唰!


    所有目光都齊齊看向蘇奕。


    蘇奕卻看向遠處的木峰,道:“給我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


    木峰眼眸一凝,沉默半晌,最終喟歎道:“無論山嶽神族、還是三清觀,亦或者是閣下和凰祖,發生在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們太符觀摻和不起!”


    蘇奕挑了挑眉,道:“你們可以走了。”


    木峰卻頓感意外,似沒想到蘇奕會這般輕易就做出決斷了。


    旋即,他一聲苦笑,神色悵然,分別向凰祖和蘇奕抱了抱拳,便和木霆一起,帶著那些太符觀的門徒告辭而去。


    “你真的信他那些話?”


    凰祖問。


    蘇奕點頭道:“他親自殺了自家門徒,這本身就是一種表態。更別說,今天的事情牽扯甚大,太符觀這樣的勢力一旦卷進來,對他們注定有害無益。”


    旋即,他抬眼看向凰祖,“除此,閣下既然允許他們出現在這裏,何嚐不是早已確定,來自太符觀的威脅根本不算什麽?”


    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凰祖眼眸中浮現出一抹笑意。


    直至此刻,它才從內心中認可了蘇奕這個命官。


    雖然蘇奕表現出的性情,和它所熟悉的蕭戩不一樣,可不得不說,兩者的心智和手段,皆稱得上卓絕!


    唯一讓凰祖心中難以接受的是,相比當年的蕭戩,蘇奕的修為實在沒什麽可稱道的。


    “不過,他能在未曾踏足成祖之路時,就執掌涅盤之力,可就遠遠不是當年的蕭戩能比的了……”


    凰祖心中暗道,想起蕭戩時,它眼神都有些恍惚。


    旋即,它收攏思緒,眼眸一掃其他人,“這些人呢,你打算斬草除根,不留隱患,以免消息走漏,還是打算給他們一條活路?”


    一下子,董慶之、卓禦等人心都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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