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傷害龍體是重罪,若是往嚴重了說,足以拖出去砍頭。


    就算他不計較,傳進太後和皇後的耳裏,也有她一頓好果子吃。


    他好心為她遮掩,她倒好,在這兒磨蹭耽擱時間。


    阿妤沒聽出這些,她隻是下意識地鬆手,拉過錦被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身體。


    封煜瞥了她一眼,見她遮掩好了,才讓外麵的人進來。


    楊德帶著人低著頭走進來,根本不敢抬頭朝床上看。


    隔著一扇屏風,禦前的宮女去伺候阿妤穿衣。


    因為阿妤現在還沒有位份,這是楊德之前吩咐好的,畢竟做奴才的,總要機靈些。


    楊德伺候封煜穿衣時,不免會碰到後背,封煜擰著眉,倒是沒露出什麽異樣。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忍著不適,心底自然不耐煩,冷冷地掃了一眼楊德。


    楊德心中納悶,不知自己又怎麽惹著聖上了?


    宮人伺候阿妤穿衣裳的期間,她也有些猜到剛剛聖上話中的意思,她心底鬆了口氣。


    畢竟要是第一次侍寢,就讓聖上心裏落下不好的印象,對她沒有一絲好處。


    禦前送來的衣裳比昨日容嬪派人送給她的還要好,她等衣裳穿好後,就披散著發絲走出了屏風,恰好看見聖上不耐煩的模樣。


    阿妤腳步一頓,隨後快步走過去,朝楊德輕聲細語地說:


    “楊公公,讓我來吧。”


    楊德見皇上沒說話,頓時將手中的差事交給阿妤,自己退了一步,不著痕跡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這麽多年來,這還是他頭一次知道伺候主子穿衣是這麽難的一件差事。


    阿妤知道聖上背後有傷,所以動作十分輕柔,封煜微擰的眉尖漸漸舒展開來。


    四周宮人雖然低著頭,阿妤有心為自己求情,但是也不敢透露聖上背後有傷的實情。


    所以,她借著穿衣的舉動,勾纏住皇上的手指,輕晃了晃,眸子裏皆是求饒地看著他。


    封煜察覺到她的動作,垂眸看向她,落進她灼亮的眸子一瞬,又很快地移開視線。


    當著眾人的麵做這番動作,阿妤的心髒似砰砰地跳,她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想皇上有沒有原諒她,就輕顫著手指鬆了手。


    封煜眉梢輕挑。


    昨夜裏膽大包天地敢抓傷他,現在倒是膽怯起來了。


    他突然平靜出聲:“你覺得瑜景宮如何?”


    阿妤倏然咬住唇瓣,遲疑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懂他這話的意思。


    侍寢後,會給她位份,連帶著,她的住處也會發生變化。


    他問她,瑜景宮如何?


    阿妤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


    若是留在瑜景宮,每次侍寢都是在紮容嬪的心,這對她來說,自然是樂意至極的。


    可是,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會盛寵不衰。


    若是她失寵時,依舊不如容嬪的話,就代表她這一輩子都將受製於容嬪。


    兩廂相比,她自然是想出了瑜景宮的。


    她有些猶豫,慢吞吞地說:“……皇上若是覺得好,那奴婢也覺得好。”


    這話言不由衷得太明顯。


    封煜忽然垂眸看向她:“你確定?”


    阿妤呼吸一緊,頓時攥緊他的衣袖,弱弱地低下頭:“奴婢自入宮後就一直在瑜景宮,若是能看看其他宮中的風景,也是極好的……”


    這番話,她說得有些心虛,怯生生地看著皇上。


    就怕他真的讓她留在瑜景宮。


    阿妤身子不適,站得久了,更是覺得下身酸楚得難受,她眉眼間不自覺地露出了幾分。


    封煜隻是瞥了她一眼,不經意看見她細蹙的眉尖,忽然就沒了捉弄她的心思。


    不過他現在也不知哪些宮殿能讓她挪進去,所以他沒再說話,這讓阿妤心裏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咬著唇,也不敢再說話。


    阿妤收斂了心思,不再亂想,不管聖上是何打算,對她來說,都是有利有弊,她無需現在自亂陣腳。


    更何況,現在容嬪還需要她和陳才人打擂台,自然不會像之前那般針對她。


    待梳洗好後,她跟在聖上身後走出正殿,就看見容嬪站在大殿內。


    阿妤眉尖一蹙,心底暗叫不好。


    果然,她看見聖上的腳步輕頓了下。


    她呼吸微輕了下,不著痕跡地握緊了袖子中的手。


    那是陪在他身邊四年的人,就算是阿貓阿狗,相處的時間久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


    阿妤低斂下眸子,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嬌生慣養的容嬪主子,居然會在這兒站了一晚上?


    容嬪聽見動靜,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轉過身來,她站了一夜,兩條腿又酸又疼,她從沒有受過這番罪,受了一夜的寒風,她隻覺得心裏已經徹涼。


    此時看見聖上和他身後的女子,竟也掀不起絲毫波瀾。


    熬了一夜,她的眸子有些紅,隻是這次她沒再鬧,就那樣平靜地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皇上。


    她眸子漸漸濕潤。


    阿妤不是很想看接下來的戲碼,所以她輕步上前了一步,低服下身子行禮:


    “奴婢參見主子……”


    一句話,打破了殿內的沉默。


    阿妤以往行禮都是極端正的,隻是這次似乎因為身子不適,她彎曲的膝蓋有些不穩,她輕咬著唇,努力穩住身子。


    封煜看向她,下意識地擰起眉。


    伸手扶了她一下,順勢將她直接扶了起來。


    這一打斷,封煜剛剛因容嬪稍有些升起的憐惜也散了去,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淡。


    容嬪幾欲捏斷了指甲,心底對阿妤恨得入骨。


    她站在這兒一夜,自然不單單是為了那一點自尊心。


    四年時間,她對聖上又怎麽可能沒有一絲了解?


    她博得不過就是聖上最後的一絲憐憫!


    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全被阿妤這個賤婢毀了!


    第17章


    聖駕走後,阿妤低垂著頭,跪了下來。


    她沒受封,即使侍寢,也依舊是容嬪的奴才。


    容嬪盯著她許久,一步步走近她,忽然伸手掐出她的下顎,迫使她抬起頭來。


    阿妤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視線,倏然掐住手心,細微的刺疼讓她清醒。


    她似害怕地輕顫了下身子,垂下眼瞼不與容嬪對視。


    殿內寂靜得有些詭異,容嬪忽然壓低了身子,湊近她耳邊,涼著聲音問:


    “侍寢的滋味如何?”


    阿妤心下一緊,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又聽見她繼續問:


    “本宮的床榻,你睡得可舒坦?”


    這一句話紮在阿妤腦海裏,久久回蕩不消。


    她的宮殿,她的床榻……


    阿妤喉間湧上一股子惡心,她忽然抬起頭,對上容嬪眸子中的恨意。


    她有些想笑。


    可她動了動嘴角,笑不出來。


    容嬪到底記得現在最主要的事,她狠狠甩開阿妤的下顎,被攙扶著走進內殿。


    內殿被收拾得妥當,除了床榻有些淩亂。


    禦前的人自然不會替瑜景宮整理床榻。


    容嬪似被針刺了眼,狠狠閉上眸子,咬著牙,一字一句道:“給本宮把這些髒東西都拖出去燒了!”


    她聲音很大,大到跪在外麵的阿妤聽得清清楚楚,那話中的嫌棄和惡心。


    或者說,她本就是故意說給阿妤聽的。


    周琪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大殿,恰好聽見容嬪的話,她倏然停了下來,被這番話刺激得紅了眼。


    她進宮多年,也是頭一次見到這般的主子。


    便是得用的奴才都還需賞賜,她分明用得著阿妤,卻三番四次折辱阿妤,就好似阿妤姐姐生來就是欠了她一般。


    她生平第一次這般恨一個人。


    她堵著嗓子,去扶起阿妤,哽著嗓音說:“姐姐,我們回去……”


    阿妤麵無表情,仿若根本沒有聽見剛剛那話一般,她順著周琪的力道起身,平靜地朝外走,四周的宮人眼睜睜地看著,卻又不敢上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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