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頓時苦笑地扯了扯嘴角,給了楊德一個眼神。


    她在看見落雲的時候,就不該猶豫不決,而是應該轉身就走!


    她與楊德還算有些交情,沒想到楊德今日這般不厚道。


    周琪早就被嚇得不敢吭聲了,阿妤深呼了一口氣,屈膝行禮:“臣妾請皇上安。”


    她聲音低弱得可憐,台階上方的封煜幾乎要聽不清。


    楊德忙給周琪使了個眼色,殿內伺候的人匆匆退了下去。


    在大殿中央彎著腰的阿妤似乎都能聽見他們鬆了口氣的聲音,她掐緊了粉嫩的指尖兒,蹲了半晌也聽不見丁點兒聲音,她才怯生生地抬頭瞧了一眼。


    這一眼,將她嚇得整個人身子一顫。


    第26章


    殿內的翡翠香爐中冒著嫋嫋白煙, 隻不過寂靜了許久沒有動靜,阿妤等了半晌,終是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了眼, 她才剛抬起頭, 一折冊子倏然摔在了她腳邊,連同那白煙都打著圈轉了個方向。


    阿妤渾身一顫, 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直到腳邊碰到了東西, 她才立刻回神, 止住了步子。


    她碰到的也不是旁的東西, 就是周琪退下時,留在原處的飯盒。


    即使如此,她依舊弄出了些許動靜, 封煜從禦案上抬起頭, 眸子裏的怒意還未散去,阿妤被他眼中的冷色嚇得一跳。


    這種情形,她沒敢說話, 捏著的指尖泛著白。


    底下的女子似乎被嚇著了, 封煜微頓,片刻後恢複往常的平靜,他冷淡地開口:“你怎麽來了?”


    說這話時, 他扔了手中的折子。


    阿妤還在猶豫該如何回話時, 上麵的男人就又開了口:“上來。”


    阿妤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才垂眉順眼地拎著飯盒朝台階上走,被扔在她腳邊的折子,她看都沒看一眼。


    等上了台階,阿妤沒有像曾經那樣站著不動, 她穩了穩心神,走到男人身邊,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地按捏著,低柔著聲音:


    “皇上怎麽生這麽大的氣?”


    封煜靠在位置上,輕捏著眉尖,沒回答她。


    阿妤也不在意,她指尖從男人的肩膀按到脖頸,那裏是最脆弱的地方,也是男人唯一露在衣裳外的地方,細膩的指尖剛撫上去,封煜就擰起眉,下一刻又若無其事地鬆開。


    阿妤見他神色比之前似要好上些,才微鬆了口氣,捏了一會兒後,她便覺得手指泛酸,漸漸停了下來。


    封煜抬眼看她,阿妤輕咬了下唇,將帶來的飯盒打開:


    “妾身給皇上帶了酸梅湯,再過一會兒,便不好喝了。”


    本就是因為天氣炎熱,冰鎮的酸梅湯,等冰化了,就沒那個味了。


    封煜見她躲懶還要尋借口,輕扯了扯嘴角,輕嘲著問她:“你之前也這樣當差的?”


    阿妤拿著勺子的手一頓,她似乎沒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舀了一勺酸梅湯,舉在男人嘴角:


    “皇上,您嚐嚐可合口味?”


    封煜推開她的手:“都是禦膳房出的湯水,能有差別?”


    阿妤猝不及防被推開,險些沒穩住手,讓湯水滴了男人一身,她有驚無險地將湯勺放進湯碗中,輕咬著唇瓣,偏偏又反駁不了男人的話。


    小廚房又不是她這個位份可以有的,這些吃食除了禦膳房,還能從哪裏來?


    她轉了圈眸子,撅著嘴,衝著男人糯聲撒嬌:


    “皇上好不講道理,這湯中還有妾身的一番心意,又怎能味道一樣呢?”


    究竟是誰不講道理?封煜輕斜了她一眼,被她這麽一鬧,原先心底的那絲火氣倒是真散了去。


    阿妤將湯碗放在了禦案上,又從盒中端出冰鎮著的櫻桃,眸子可憐地睨向男人:


    “這總不是禦膳房出來的,皇上也該賞臉嚐嚐了吧?”


    美人指尖撚著紫紅的櫻桃,單看一眼,便覺口中生津,封煜不知想到了什麽,眸色稍暗,他倚靠回位置上,又推開了女子的手,似笑非笑:


    “拿著朕賞你的東西,來討好朕?”


    阿妤一怔,臉色微紅,倏然將櫻桃扔進了自己口中,咕噥不清地說:


    “那妾身渾身上下,便是那宮中的所有物件都是皇上賞的,妾身不過想讓皇上開心,皇上總是為難妾身。”


    她刻意將話音放軟放慢,帶著一絲淺淺的幽怨,話音剛落,她就輕啟朱唇,將種子吐了出來,舌尖抵著唇瓣,透骨生香。


    封煜忽然攜住她的下顎,低頭吻住她,咬住那還未收回的舌尖,愣是嚐到了酸酸甜甜的櫻桃味。


    半晌,他鬆開女子的下顎,指腹輕擦過唇角,輕笑了聲:


    “倒是的確挺好。”


    不知是在誇櫻桃,還是在誇人。


    阿妤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出,眼尾泛著嫣紅,一手捂著臉微露出眼眸,羞澀似從骨子裏透出來,偏生她又仗著沒人,大膽又肆意:“皇上是在誇妾身嗎?”


    矛盾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封煜淡淡睨了她一眼:“你覺得自己能勝過禦貢之物?”


    阿妤半坐下來,撐著男人的膝蓋,仰著白淨的臉蛋看著男人,眸子似盛著星光,她說:


    “櫻桃雖是禦貢之物,可享用的人卻不止皇上一人,而妾身卻是獨屬皇上的,那自然是妾身更為珍貴。”


    說罷,她還拉著男人的衣袖輕晃:“皇上,您說是與不是?”


    封煜被她的一套言辭弄得頭疼,自幼至今,他就沒見過這麽厚顏的女子。


    女子還在磨著他要一個答案,封煜有些無奈:“行了,直說吧,你來禦前做什麽?”


    他自認對懷裏的女子還算有三分了解,無事不登三寶殿,以往還在瑜景宮時,每次來禦前,不是容嬪讓她來的,便是她想要氣容嬪自己來的。


    自從搬出瑜景宮後,這禦前可就再沒見過她身影。


    阿妤微頓,弱弱地收回手,絞著嫩白的指尖,這下子那抹羞澀似要蔓延進衣裳裏,她低垂著頭,軟糯著聲音說:


    “妾、妾身……忽然想起一件事……”


    封煜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何事?”


    殿內寂靜,阿妤默默地從袖子中掏出一樣東西,不足巴掌大的青瓷玉瓶。


    封煜難地一怔,隨後就是臉色黑了下來。


    他嗬嗬冷笑了兩聲:“你入宮時,規矩是誰教的?”


    未侍寢前,雖瞧著膽子大了些,但好歹還算守規矩,而如今卻越發不成樣子了。


    這凝脂膏是他親自開口賞的,自然知道它的作用,也因此,一看見它,他就想起了那日身後火辣辣的疼,雖說疼,可又在忍受範圍內。


    初次侍寢,她撓了他,還可說是意外,但那次已然是第三次了。


    阿妤越發低下頭去,咬唇問:“皇上真想知道?”


    封煜隻是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阿妤輕抿唇,弱弱地說:“是……楊嬤嬤。”


    她口中的楊嬤嬤,不是旁人,而是太後身邊的貼身嬤嬤。


    阿妤入宮那年,正好是新皇登基,後宮繁亂,太後特意撥了楊嬤嬤去調教宮女,阿妤得幸,趕上了那一次,還被楊嬤嬤誇獎過。


    封煜神色微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他自幼,楊嬤嬤就跟在母後身邊伺候,規矩自然是不用說的,這人會是楊嬤嬤教出來的?


    阿妤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她紅著臉說:


    “楊嬤嬤隻教了妾身做宮女的規矩,可又沒教過妾身如何侍寢……”


    阿妤說到這裏,不好意思再往下說,她低垂著頭,窘迫地又端起湯碗,那勺子輕輕攪拌了下,悶聲自己喝了下去。


    封煜險些被氣笑了。


    他不想再看這沒規矩的,捏了捏眉尖:“來人。”


    大門陡然被推開,楊德快步走了進來,掃了一眼殿內,差點停了呼吸。


    這鈺才人是來給皇上送吃食?還是來讓皇上看著她吃?


    他不著痕跡地擦了把額頭的汗:“皇上?”


    “傳膳。”封煜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將地上收拾了。”


    楊德忙應了下來,朝鈺才人投去一記感激的神色,甭管用了什麽法子,隻要能讓皇上不再生氣就行。


    阿妤驚訝地看向他:“皇上還未用膳?”


    話落,她又輕蹙起眉尖:“朝政再忙,皇上也不能不顧及身子啊!”


    伴隨她這句話的是不停走進來的宮人,她跟著聖上走出正殿,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琳琅的膳食。


    封煜坐下時,淡淡地說:


    “剛用了那麽多湯水,應是不餓了吧?”


    阿妤愣了一會兒,才遲疑地說:“皇上說的是。”


    她倒不是餓,隻是在想皇上的話。


    與聖上相處時間越久,她發現其實聖上心眼並不比後宮女子大上多少,小氣得緊。


    好不容易等他用了膳,阿妤連忙帶著周琪往回去。


    她如今無需來禦前刺激容嬪,若非忽然想起那事,她的確不想跑這一趟。


    回了嫻韻宮,路過倬雲樓時,阿妤的腳步頓了下,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才繼續朝前走。


    倬雲樓裏,許美人看著桌子上的菜色,麵無表情地問:“她回來了?”


    “是。”落雲回答得有些遲疑。


    印雅閣的主仆二人拎著東西去禦前,空手而歸,顯然是將吃食送了進去,更何況,她們這時候才回來,那這麽久是在哪兒的,便可想而知了。


    許美人盯著桌子良久,才淡淡地說:“撤了吧。”


    “可、可是,主子你還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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