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凝華樓,勒月伺候周美人上床休息,她將燭線剪了一截,才將燈罩放好。


    轉身之際,她見主子還在把玩著佛珠,有些無奈:


    “主子剛抄完佛經,此時該歇息了。”


    那打七巧節之後,她家時有幾日總會耗些時間在禮佛上,勒月心底清楚,主子是為小皇子祈福。


    周美人將佛珠放好在床頭,才神色輕柔地問她:“今日,你去乾玉宮,姐姐身子可好?”


    暖暗的燭光映在周美人臉上,讓她越發顯得溫柔,不過眉尖微蹙,透著一股子憂慮。


    勒月啞聲了片刻,聲音無意識地放輕,她說:


    “奴婢沒能進去,聽瑛鈾說,娘娘這些日子身子疲乏,便不見客了。”


    話音甫落,她就聽見主子倏然輕笑一聲:


    “是不見客,還是不見我?”


    周美人笑得捏緊錦被:“倒是難得,她居然還會心虛。”


    勒月被她嚇得身子發顫,不敢對上她的眼睛:“主子,你不要激動,注意身子……”


    周美人笑夠了,才停下來。


    半晌之後,她舉起手,足足看了好久,才對著指尖輕輕地吹了口氣,說:


    “話說回來,她如今有孕快出六月了吧。”


    勒月點頭應是。


    周美人卻突然轉了個話題:“今日瞧著,皇上待鈺美人的確有幾分不一樣。”


    她不知想到什麽,眸子裏神色忽深忽淺。


    對於周美人來說,皇上待鈺美人越特殊,那方才越好。


    勒月隻靜靜聽著,她摸不清主子的想法,根本不敢接話。


    周美人不知何時又將那串佛珠拿起,放在指尖不住地摩挲著。


    殿內,一人斜臥,一人跪坐,皆不說話,寂靜下來。


    隔日清晨,阿妤才知道,她被免了請安。


    能得休息的時間,阿妤自然不會早起,在床上臥了半晌,直到午時,才撐起身子用膳。


    她如今的身子還沒法下床,著實無聊,她隻好探頭朝外看去。


    這時,她才覺得,今日的嫻韻宮格外安靜。


    想起倬雲樓的許美人,阿妤勾起唇角,伸手招來周琪,似體貼道:


    “小福子他們可能動彈?”


    她昨日聽周琪說了,打板子的人有眼力勁,小福子雖挨了板子,但實際上沒多大事,瞧著嚴重而已,尤其是她昨日已經讓周琪給她們拿了上好的膏藥過去。


    周琪一心盯著她不能亂動,聞言,也隻分了一絲心神說:


    “下床還是可以的,但是要當差的話,恐怕還要幾日。”


    阿妤眉梢微動,她撫著隻尚有一絲疼意的小腹,說:“去,讓個能下地的,去倬雲樓看看。”


    她彎著眸子說:“許美人身邊的人都被送進慎刑司,我和她同處一宮,怎麽也得關懷一下。”


    不然,也對不起她那婢女昨日的一番指認。


    她勾著一抹明晃晃的壞意,道:“便讓人問一句,就說,我們印雅閣要去禦膳房傳膳了,她們倬雲樓要不要幫忙?”


    周琪被她這揶揄勁弄得好笑:“那許美人若是應了呢?”


    阿妤掩唇笑:“我又不是什麽小氣的人,她既然需要幫助,那我好心就幫下忙,左右啊,不過是舉手之勞。”


    周琪無奈搖頭。


    什麽舉手之勞,許美人不氣得將人趕出來就是好事了。


    不過即使如此,周琪叮囑了兩聲,便連忙轉身去辦此事。


    昨日落雲的話,讓周琪恨得牙癢癢,能讓許美人吃癟,她樂得高興。


    若非主子不許她出宮,她巴不得這次由她親自去辦這事。


    與此同時的乾坤宮,熏香煙圈打著轉,封煜從禦案抬起頭,靠在位置上,有些疲乏地捏著眉尖。


    他手邊的茶水,早已沒了熱氣,卻還是滿當當的一杯。


    楊德將涼茶端給身後的宮人,沒敢再上。


    這茶水解乏,聖上已經一夜沒睡了,此時也該休息了。


    就在楊德琢磨著,該怎麽勸說聖上休息時,就聽見身邊皇上突然開口:


    “鈺美人如何了?”


    他捏著眉尖的手已經放下來,說話聲音低沉,帶著些許熬夜後、久未開口的啞意。


    楊德立刻道:“從印雅閣傳來的消息,清晨醒了一次,聽聞皇後免了她的請安,便又睡過去了。”


    鈺美人有孕,昨日又遭了那日,他可不敢疏忽那邊的消息,一直叫人盯著呢。


    封煜頓了下,才嗤了句:


    “就她那身子,還想著去請安?”


    平日裏,怎麽不見她這般規矩?


    楊德訕笑了聲,才不接這話,他又不是腦子抽筋了。


    封煜叮囑了一句:“印雅閣的人都受了刑,讓中省殿的人,不要忘記將缺漏的宮人補上。”


    楊德應了下來,才在心底琢磨,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將缺漏的人補上?


    到底是補上鈺美人之前少的宮人?還是將現在嫻韻宮的宮人都補上?


    那慎刑司裏的那些人,還要不要了?


    楊德想了半晌,最終還是覺得不要管那麽多。


    皇上說了印雅閣,他就隻吩咐中省殿的人操心印雅閣就是。


    封煜吩咐完,持筆又翻起奏折,待寫下一個字後,見楊德還在旁邊杵著,便不耐道:


    “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不管是慎刑司那邊,還是中省殿這裏的事,有哪件是能耽擱的?


    楊德訕笑著,隻覺得皇上和鈺美人待久了,脾性也越來越大了。


    他剛要退下,就又被叫住:


    “將宋嬤嬤找來。”


    清清淡淡的一句話,讓楊德愣在了原地。


    宋嬤嬤?


    他小心翼翼地覷了眼俯身處理政務的皇上,他隱隱約約猜到皇上叫宋嬤嬤是為了何事。


    畢竟昨日在印雅閣,宋太醫說那番話時,他也在場。


    但就是因為知道,他才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這宋嬤嬤是幾乎是在皇上年幼時,就跟在身邊伺候了。


    算起來,宋嬤嬤伺候皇上的時間,比他還要長。


    不過宋嬤嬤年齡不小了,當初在王府時,就管著庫房,算是個閑職,但也能從這點看出來,皇上對宋嬤嬤的信任。


    宋嬤嬤並沒什麽親人,伺候皇上久了,早有了情分,如今幾乎在宮中養老。


    但現在,皇上居然想讓宋嬤嬤去照顧鈺美人?


    第52章


    楊德領著宋嬤嬤到印雅閣時, 阿妤正掩唇和周琪笑著。


    阿妤的吩咐是小福子親自去的,經此一事,小福子和琉珠也隱隱有了她心腹的跡象。


    他忍著疼, 笑得如常到倬雲樓, 剛把主子的吩咐說出去,許美人的臉色就一陣青一陣白, 若非阿妤比她的身份高一些, 她險些直接將人趕出去。


    不過即使如此, 她依舊是咬牙切齒地說了句:“不用了, 勞煩鈺美人疼著身子還要操心臣妾。”


    她話中的意思是, 讓鈺美人操心操心自己,不要再多管閑事。


    偏生小福子像是沒聽出來,笑嗬嗬地:“我們主子向來心善, 許美人不必如此。”


    許美人直聽得作嘔, 連連將人“請”了出去,她怕小福子再不走,自己會忍不住罵出來。


    如今她宮人皆在慎刑司, 尚不知是什麽情況, 真當所有人都和鈺美人一樣,什麽時候不忘記吃了?


    小福子傷了,不能衝撞主子, 所以由周琪稟告阿妤。


    阿妤素來是個壞心眼的, 聽說許美人氣得臉色發青,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倒是真想要親眼看看。”


    通報聲響起,她也沒停住笑聲,直接讓人進來。


    楊德領著宋嬤嬤跨進來,瞧著鈺美人的笑臉, 行禮之後,揚笑問道:“美人主子怎這般開心?”


    他剛好聽見鈺美人最後的一句話,就是不知她想看什麽?


    不管是什麽,依著她現在有孕的情況,皇上總會滿足她的。


    阿妤窩在床上,身後是軟軟的靠枕,她笑得眸若點星,說:“我就是想起進宮前,看得雜戲班子,突然裏麵有個叫變臉的雜技。”


    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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