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許嬪下意識的反應,應該不似作偽。


    至於剩下的,便要看聖上如何徹查了。


    誰也沒想到事情還會這般轉機,眾人原本以為周琪進來,不過是給許嬪加了一道催命符罷了,斷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來幫許嬪脫罪的。


    周琪若知道這些人心裏的想法,必然呸一聲。


    許嬪好歹是在擺在明麵上的對手,日後對付她容易,可若是讓背後之人逃了,想再揪出來,可就難了。


    落雲也忙說道:“皇上,娘娘,奴婢想起來了,這茱夏才是當時最靠近鈺嬪的人!”


    “落雲!”茱夏恨恨喊了聲,哭著道:“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哪來的膽子去害鈺嬪主子!奴婢冤枉啊!”


    她一句話都不多說,隻哭訴著自己冤枉,讓人想從她話中聽出什麽都難。


    封煜擰著眉,鈺嬪想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推她的人並不是許嬪,可究竟是誰,她也不知道。


    封煜不停轉著扳指,指腹上傳來擦熱的灼痛感,他方才停下。


    他指向那個宮女,吩咐:“查。”


    茱夏隻是哭著,沒露出絲毫心虛,去搜查茱夏的宮人很快回來,沒在茱夏房間裏搜出任何特別的東西。


    中省殿的陳公公也被帶了進來,他說:“茱夏是四年前,小選進宮的宮女,一直在尚宮局做活,後來倬雲樓缺了人手,才進了倬雲樓。”


    他的話不偏不倚,卻也說明一點,茱夏進宮時間長,但去倬雲樓當差的時間尚短。


    換句話說,許嬪往日也並非衝動之人,又怎會聽了茱夏的挑唆?


    謹竺也上前稟報:“冊案記錄,這宮女從未和宮外有過任何聯係。”


    一個身無掛念的人,往日又安分守己,說她特意挑唆許嬪?


    還不如說是許嬪特意讓她頂罪來得讓人相信。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幾番搜查的人稟報之後,對許嬪投去狐疑視線的人越來越多,許嬪的身子也越發僵直。


    茱夏沒有任何嫌疑,又有那麽多人作證,是許嬪推扯了鈺嬪。


    那麽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封煜似有些不耐煩,甩袖而立,冷冷道:“許氏心思歹毒,謀害皇嗣,不知悔改,不堪嬪位,傳朕旨意,廢其嬪位,貶位禦女,即日遷出嫻韻宮!”


    許禦女出自許氏一族,如今鈺嬪和皇子又無大礙,自然無法向之前對容嬪和卓嬪那般處理。


    不過即使如此,也足以壓垮許禦女。


    對於有些人來說,將其貶低,讓其比往日看不起的人屈膝行禮,反而是生不如死。


    封煜視線落在那宮婢身上,眸色不著痕跡地微深,他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


    偏殿門被推開時,阿妤正昏昏欲睡,她陡然驚醒,茫然地看著走進來的男人。


    她頓時清醒過來,怔怔然地發愣:“皇、皇上,您怎麽、進來了……”


    產房素來被視為汙穢之地,便是尋常百姓家,也少有男子會進產房,頂多隔著一麵屏風關切幾句,更何況這人是皇上。


    淑妃那次,皇上雖也進了產房,但那也有淑妃難產而死的原因在前。


    封煜沒說話,隻站在床榻邊看她。


    女子躺在床上,臉色煞白,額頭上溢著細細碎碎的冷汗,她細眉無意識地蹙著,眸子中泛著難忍的疼意,這偏殿房門緊閉,絲毫不透風,裏麵血腥味未褪,難為那般嬌氣的人竟沒有絲毫嫌棄。


    封煜看著她,原本要說的話,忽然卡在喉間。


    阿妤見他久久不說話,輕咬唇,艱難地想要撐起身子,還未有動作,肩膀處就被人按下,遭男人冷斥:


    “別亂動!”


    身子微抽,阿妤疼得眼角溢出淚珠,她沒管,隻是下意識地拉住男人的手:


    “……皇上,您別生氣……”


    封煜微怔,斂眸問她:“朕氣什麽?”


    阿妤疼得抽氣,聲音澀澀輕輕地說:“氣、妾身不懂事……”


    她攥著封煜的手指,喉間澀得發堵,她哽咽著:“都是妾身不好……”


    “妾身不該任性,不該與許嬪爭執,不該沒有保護好皇嗣……”


    她說了三個不該,淚珠子倏然掉下來,止不住後怕地哭著:“對不起……對不起……”


    封煜看著她,聽她艱難說著連他都未曾在意的過錯,忽然覺得胸口生了一股悶氣,堵得他生疼。


    可卻不知為何而起。


    明明她說得沒錯,她的確不該,有什麽不能日後再說,非要逞這一時之氣?


    但封煜卻是捏緊扳指,平靜問:“對不起什麽?”


    阿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明知皇上有多期待這個孩子,妾身卻還是險些讓您失望了……”


    封煜鬆開了手,他深深地看了眼女子,壓下心中忽然洶湧的情緒。


    這後宮懷孕的女子不是沒有,小產後,都是讓他查清真相,讓他還她們一個公道,卻曾沒有一人想過,那同樣是他的孩子。


    他又怎會不難過,不失望?


    封煜看著她,想和她說些什麽,最終說出口的隻是:“疼得狠嗎?”


    他斂眸,指腹擦過她眼尾,阿妤在他手下搖頭,抽氣說:“不、不疼。”


    封煜收了手,半晌才嗤了聲:“沒一句真話。”


    後宮女子為爭寵,手段雲雲不止幾何,他亦分不清眼前這女子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但即使隻有三分為真,也不枉費他願意寵著她。


    阿妤白著臉仰麵看他,眸子被水浸濕灼亮,卻不反駁。


    封煜呼出一口氣,捏著眉心,輕歎:“你真是會挑時候……”


    他說得自然是反話,前些日子,他剛封了她為嬪位,原本他想著,等她生產,索性晉了她的位份,讓她自己撫養皇嗣,畢竟她待皇嗣那般上心,他並非看不見。


    可她偏生提前了這麽久,短短一月,她連升三級,過於紮眼。


    這也是他猶豫到現在,未曾當場下旨封賞她的理由。


    他低頭看去,女子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呼吸平淺,細眉微蹙,皇子平安無事,可她卻連夢時都不得安穩。


    封煜看了她半晌,忽然捏起眉間,覺得自己有些魔障了。


    當初他封賞周修容時,不過就是一念之間,今日怎會這般多慮起來?


    不過修儀之位,她身為皇長子的生母,有何當不得?


    他轉身推門出去,候在門前的楊德連忙跟上,就聽見聖上聲音平靜傳來:


    “回去擬旨,鈺嬪誕下皇子有功,特晉其為修儀,封號不變。”


    楊德忙躬身應下,隻是他踏出嫻韻宮之際,不由得回頭看了偏殿一眼。


    第86章


    月光掛枝頭, 奄奄一息地映在楹窗上,慈寧殿內點著兩盞燭燈,散著暖暗的光。


    張二姑娘低著頭, 她看向跪在佛祖前不停念著佛經的人, 指尖輕撚著帕子,將那絲心急壓下。


    她陪著太後回宮已經兩個月了, 卻還是無名無份地留在這裏。


    皇上每次來請安時, 縱使她再柔情小意, 那人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倒也並非對她冷待, 隻是,就好似隻把她當個疏遠的表妹罷了。


    她知道,事實本就如此。


    可她想要的, 卻不止是這些。


    閑言閑語她已經聽了不少, 但她卻不在乎,若能達到目的,被念叨兩句又如何?


    可偏生能幫她的人, 卻久久不鬆口。


    就在張二姑娘思緒紛擾時, 忽地聽見前麵那人聲音傳來:“時候不早了,秋兒也回去吧。”


    她微微抬頭,看向外間高掛的皎月, 知自己今日又要無功而返, 她幹扯了下嘴角,低頭輕柔地說:


    “今日鈺嬪誕下皇子,姑母就算再高興,也要注意休息,秋兒就不打擾姑母了。”


    她柔柔地行了個禮, 看了頭也沒回的太後一眼,咬唇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在她離開後,張嬤嬤上前扶起太後,就聽見主子低低的歎息聲,張嬤嬤微皺眉:“娘娘,您若心疼二姑娘,便隨了她的意又如何?”


    她是張家的家生子,可卻是陪著太後入宮,父母也早就去世,她對宮外早已沒了牽掛。


    她伺候了太後一輩子,如今替張二姑娘說話,也不過心疼娘娘的為難。


    太後將佛珠收起,握在手中,輕笑著搖頭:“哪有這麽簡單。”


    她最愛笑,先帝在世時,也常說最愛她這一點,她笑了一輩子,如今習慣了,也改不了了。


    張嬤嬤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總歸不過是您一句話的事,皇帝久久不處理二姑娘的事,不就是在等您嗎?”


    聞言,太後臉上的笑意真切了些,她垂著眼瞼,低歎了口氣:


    “就是因為皇帝孝順,哀家才越發為難。”


    張家讓二姑娘去五台山,哪裏會是因為想念她?她看破不說破罷了,留著二姑娘在宮裏,也是想要她明白皇上和自己的態度。


    可是,這麽久過去了,她看不出二姑娘有任何死心的跡象。


    太後說:“哀家心疼她,但更心疼煜兒,當初為了將世家手中的權利集中於皇室,他太辛苦了,哀家怎麽舍得讓他費盡心思得來的一切,毀在這事上?”


    若是張家真有姑娘進了宮,還誕下皇嗣,她當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有所偏心。


    她也怕,怕自己會為了那有張家血脈的孩子,來為難她疼了多年的親生孩子。


    索性就不讓張家姑娘進宮,畢竟有她在,皇帝絕不會為難張家。


    張嬤嬤扶著她,低道:“您就是想太多了,依老奴看,便是二姑娘進宮了,皇上也能處理得好。”


    太後搖頭,卻不對此多說,隻是扶額:“秋兒還是不懂事啊。”


    那點心思連她都瞞不過去,她了解她的孩子,絕非會是喜歡秋兒這樣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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