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波流暗湧,阿妤沒在意,不過須臾,幾人就到了慈寧宮。


    皇後已經到了,正坐在太後身旁,溫聲地安慰著,阿妤不經意間撥了下耳邊的發絲,待放下手時,就多了絲淩亂,她擰眉快步上前,屈膝行禮:


    “妾身給太後請安。”


    等起了身,她才擔憂又帶了分不解地:“二姑娘怎會突然落水?”


    是皇後回答的她,歎了口氣:“是身邊的宮人沒仔細看著,才讓二姑娘不慎落了水。”


    主子是不會有錯的,就算是不小心跌了跤,那也肯定是奴才伺候得不用心。


    阿妤不知說什麽,總歸她又不能指責那些奴才,隻好擔憂道:“太醫如何說?”


    “太醫還未出來。”


    這般,阿妤就不再問了,若說她和張二姑娘多親近,那自然沒有,若是再問下去,就顯得過了些。


    眾人坐下,畢竟張二姑娘不過是個白身,還沒那個資格讓幾位妃嬪站著等她醒來。


    太醫很快出來:“二姑娘醒了,隻不過落水著了寒意,還需要多休養幾日。”


    太後沒有說話,捏著佛珠,張嬤嬤讓人送太醫離開。


    殿內氣氛有些不對,皇後眸色微閃,似鬆了口氣道:“幸好二姑娘無事,母後也可以放心了。”


    旁人應和著皇後的話,阿妤卻是和周修容對換了個眼神。


    她們過來時,就猜測這出戲是二姑娘自導自演,如今看來,她們的猜測也並沒有錯。


    太醫的說法,怕是正合了二姑娘的意。


    隻是太後瞧著似乎並不高興,著實令人有些費解。


    阿妤不動神色地給周修容使了個眼色,須臾,周修容起身,朝太後服身:“既然二姑娘並無大礙,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小公主昨夜裏著了涼,離不得人。”


    提起小公主,太後臉上的神色緩了緩:“那你快些回去,跑這一趟作甚?”


    阿妤跟著起身:“那太後,妾身也先行離開,您擔憂二姑娘,也千萬記得仔細自己的身子。”


    太後沒攔,兩人很快就離了慈寧宮。


    待四周沒了人,阿妤忽然朝周修容問道:“我一直有個疑惑,這二姑娘和當初的卓氏有甚關係?”


    兩人眉眼間太過相似,讓阿妤第一次見到二姑娘時,就不由得想起當初撞死在坤和宮前的卓氏。


    周修容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頓了下,才回答:


    “是我忘了與你說,二姑娘的生母是卓氏母親的親妹妹。”


    阿妤抓住了重點:“生母?”


    “是的,二姑娘並非嫡母所生,隻不過後來生母去世,才將其養在了嫡母膝下。”


    周修容並不覺得有甚不對,畢竟,在這些世家中,嫡出的姑娘都是貴重的,哪怕隻是頂個嫡出的名聲。


    但通常,若是嫡母有親生女兒,就很少會給庶出子女這個榮譽。


    阿妤若有所思,周修容難得疑惑:“姐姐怎會問起這個?”


    阿妤折了支花,輕搖頭:“沒,隻是覺得兩人眉眼間有些相似。”


    最主要的是,她至今沒明白,卓氏當初為何會突然被貶?


    周修容道:“說起來,這卓氏和二姑娘的關係也算不得好,很少有人會將她們二人牽扯起來。”


    她的確有些乏累,阿妤看在眼底,沒再和她久聊,很快兩人分開。


    周修容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斂下眼瞼,她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去查,卓氏進宮前,和二姑娘可有過聯係。”


    ——


    天色漸晚,晚霞餘暉潮紅。


    坤和宮內,皇後將木槿花瓣一點點碾碎,放進香囊中,將其掛在了床頭。


    謹玉掀開二重簾進來,低頭:“禦前傳了旨,今晚嫻韻宮點燈。”


    這消息算不得意外。


    皇後頭都未抬,如今淑妃不在,皇上招誰侍寢,她都無所謂,隻不緊不慢地問:“謹竺回來了嗎?”


    話音甫落,謹竺就推門走進來,恭敬躬身:


    “娘娘,奴婢查過了,在二姑娘落水前,有宮人似乎聽見太後說,要明日派人送二姑娘出宮。”


    言外之意就是,今日這一出,不過是二姑娘為了留在宮中故意做的把戲罷了。


    聞言,皇後尚未說話,謹玉就撇了撇嘴:“聽聞二姑娘被救上來時,渾身都濕漉漉的,四周還圍了不少宮人,光是想想那場景,就丟死個人了。”


    雖說,那些去了根的太監算不得男人,但是渾身濕透被那些太監看在眼底,也足夠丟臉了。


    謹玉忍不住說了句:“她可真豁得出去。”


    “行了。”皇後抬頭,打住她,頓了會兒,才輕挑著眉梢,說:“她不得不這麽做。”


    謹竺不解:“娘娘此話怎解?”


    皇後將手中賬冊放置一旁,視線落在楹窗外漸漸暗下的光線上,低聲嗤笑:


    “你們真以為,她還有退路嗎?”


    從她回京後,沒及時回府,而是死皮賴臉地留在了宮中,一切就都晚了。


    謹竺還是不明白:“可,不是還有太後嗎?”


    有太後在,隻要太後願意護著二姑娘,那即使她出了宮,也不難找到好人家。


    皇後斂下眼瞼,隻說了一句:“張家嫡母,善妒。”


    是以,張家凡是庶出的子女,嫁娶之人都算不得好,但卻能為張家謀得些許助力。


    那些世家優秀的公子哥哪個不是心高氣傲的?又怎能毫無芥蒂地接受落魄出宮的二姑娘?


    太後願意護著二姑娘,終歸到底,是因為她是張家的姑娘。


    皇後知曉,太後絕不會越過張家,去處理二姑娘的婚事。


    就如同,太後不會不顧皇上的感受,輕易決定將二姑娘塞進後宮一般。


    謹竺啞了聲,頓了許久,才低低地問:


    “那,太後還會將二姑娘送走嗎?”


    皇後搖頭:“不知,端看這二姑娘能做到哪種地步了。”


    ——


    日色剛暗,乾坤宮中,楊德推門進來。


    封煜撂下筆,抬手揉了揉眉心:“慈寧宮怎麽樣了?”


    張二姑娘剛落水,他就得了消息,可他對此不感興趣,也懶得去看這場鬧劇,若非擔憂吵了太後的安寧,他都不會多問這一句。


    楊德躬身:“午時之後,就沒再有動靜。”


    封煜冷哼了聲,拂袖站起來,餘光忽地瞥見他手裏拎著個食盒,眯起眸子:


    “誰送來的?”


    他記得,傍晚時,他就讓人傳旨,嫻韻宮今晚侍寢。


    這般想著,封煜眉梢微動,視線落在食盒上,輕嘖了聲:“是嫻韻宮送來的?”


    他轉頭看向外麵的天色,算不得早,他隻當是阿妤故意尋個法子催促他。


    不料,楊德聽了這話,訕笑了半晌,越發低下頭:


    “這、這是雎婷軒送過來的。”


    雎婷軒,沈貴嬪的住處。


    楊德又說:“那個,來人說沈貴嬪——”


    封煜打斷了他,轉身下了台階,神色寡淡地吩咐:“賞了吧。”


    不管雎婷軒打著什麽主意,有嫻韻宮侍寢的聖旨在前,都不該在這時送吃食過來。


    楊德的話卡在了喉間,不止如此,封煜說罷,還涼涼地掃了他一眼:


    “你如今差事,倒越辦越好了。”


    楊德聽出這句話的反義,連忙縮了下脖子,心底懊悔不已。


    前些日子沈貴嬪恩寵不少,他原以為在皇上心底,這沈貴嬪也該有些分量,才敢在這時接下這食盒。


    哪能想到,不僅沒辦好差事,還惹了皇上的不悅。


    若是再讓記仇的鈺修儀知曉了,指不定沒他什麽好果子吃。


    楊德擦了擦額頭莫須有的冷汗,欲哭無淚。


    第90章


    皎月剛攀上枝頭, 阿妤沐浴後換了身素雅的褶葉裙,數層輕紗裹著玲瓏的身段,她對著銅鏡坐著, 一點點在眉心點上花鈿。


    禦前的消息傳過來。


    她指尖動作微頓, 側過頭,似沒聽清般:“沈貴嬪?”


    殿內些許安靜, 宋嬤嬤被阿妤安排去照顧小皇子, 身邊伺候的都是阿妤親近的人。


    看著琉珠遲疑點頭, 阿妤笑了。


    她青絲尚帶著濕意, 此時盡數披散在身後, 阿妤忽地扔開精心挑選的玉簪,拎著裙擺直接朝殿外走去。


    周琪驚訝:“主子,你這是作甚?還未擦發呢!”


    阿妤沒理會她, 自己掀開珠簾, 在青玉台階上站著。


    周琪等人追出來,還待說話,就看見她眉眼間的不虞, 周琪頓時咽了聲, 擔憂地看了眼她濕漉漉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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