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期盼最好,但凡生了期盼,落空的滋味可著實算不得好受。


    他任由她攀著他的手臂,最終隻問了她一句:“就這般歡喜?”


    阿妤輕哼,喜得眉眼皆是笑意,她說:“甚是歡喜,恨不得叫旁人都知曉。”


    她歡喜得真心實意,封煜握著她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身側人的喜怒哀樂,皆是因他而起。


    封煜眸子裏掠過一絲暗色,這般認知似抹去心底那抹淺淡的澀意。


    阿妤久久不見他說話,不解地抬頭:“爺,您怎得不說話?”


    頓了下,阿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爺是不是在不高興?氣妾身先前對爺的不信任?”


    封煜不成想她會主動提起,輕哼了聲,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阿妤嗔了他一眼,佯裝抱怨地撒嬌:“爺真是小氣得緊。”


    一側的方恒一等人頓時撇過頭,誰都知曉皇上心氣小,但這話,也就隻有貴妃娘娘敢說處出口。


    封煜臉色一黑,他小氣得緊?


    阿妤沒覺得不對,也察覺到危險,對著封煜的黑臉,她仰起頭,撅唇,軟軟地說:


    “爺先前不信妾身多少次?妾身可有氣您惱您?”這話一出,封煜頓時噎住,倏地想起曾經江南行時,因韓侍郎,而致使她彈了一夜琴的事。


    此般,封煜一時之間倒真分不清她是撒嬌還是在抱怨。


    輕咳了聲,封煜不自然地偏過頭,矢口否認:“你作甚自說自話,我何時說過不信你了。”


    見他這般,阿妤隻是輕哼了聲。


    這話,他說得出口,自己又能信幾分?


    封煜被她堵得無話可說,更是提都不願再提她是否信任他一事,總歸他何時都是說不過她的。


    他轉了話題,立即說:“你剛不是欲去猜燈謎嗎?走吧。”


    這般,阿妤輕睨了他眼,終於願意放過他,嬌氣道:“那爺得給妾身猜到最好的那盞花燈才可。”


    第158章


    暮色沉沉, 樹蔭婆娑,慈寧宮中還燃著燈未熄滅。


    太後被張嬤嬤扶起來,捏了捏眉心, 疲累輕聲問:“佑兒睡下了嗎?”


    見張嬤嬤點頭後, 她頓了好久,方才說:


    “看來哀家果然老了,經不住鬧騰了。”


    龍鳳胎雖吉祥, 但太後和封煜一般,顯然對皇長子佑兒更加看重。


    許是阿妤不在, 佑兒近日甚是安靜, 常趴在福兒和康兒身邊,隻有在賢修容帶著安兒過來時,才顯得活潑愛鬧些。


    但再如何安靜, 佑兒也不過是一歲多的孩童,福兒和康兒一哭鬧, 就惹得他也在一旁哭。


    今夜間, 福兒莫名哭了起來,康兒似有所感應也大哭,互不相讓, 愣是叫一旁安靜的佑兒也癟了癟唇哭起來,似連同前幾日的不安都哭了出來, 一直叫著:


    “母妃……母妃,佑兒、要母妃……”


    嬤嬤哄了許久,叫太後一陣心疼,但哪怕如此,也不禁吵得她頭腦發疼。


    張嬤嬤扶著她,卻有些心不在焉, 即使她自嘲年老,也顧得上及時安撫她。


    這惹得太後瞥向她,微擰眉,有些不虞:


    “你今日怎麽了,總心不在焉的。”


    佑兒他們暫住慈寧宮,但並非所有東西都帶了過來,太後常讓人兩宮來回跑著。


    而今日,自從她叫張嬤嬤去了一趟嫻韻宮回來,張嬤嬤就一直這副模樣,似被什麽勾住了心神。


    太後一句輕斥後,張嬤嬤終於回神,連忙低頭道:


    “奴婢剛剛失神,太後息怒。”


    晚風吹得燭火一縷一縷搖曳,太後凝眸,盯著她許久,最後重新坐回榻上,沉下了聲音:


    “阿秋,你有何事瞞著哀家?”


    張嬤嬤忙忙埋下頭,稍有些心虛道:“沒。”


    太後沒說話,她隻安靜地等著,撚著手中的佛珠,直至一陣冷風吹過,張嬤嬤忽地跪在地上,抬起頭,遲疑道:


    “奴婢並非有意隱瞞太後,隻是奴婢實在不知、該如何說……”


    終究是跟在身邊多年的老人,太後緩慢睜開眼睛,沉聲說:


    “有何話,直說便是。”


    張嬤嬤應了聲,卻久久沒能回答。


    其實她心底也在為難,不知該不該說。


    對於三個皇子,太後總不放心叫旁人插手,幾乎事事都要她親為,她今日去嫻韻宮時,一時去了嫻韻宮的小廚房,卻意外發現了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就在張嬤嬤糾結的時候,太後忽然拍桌而怒:“說!”


    張嬤嬤臉色稍變,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奴婢在嫻韻宮的小廚房中看見了許多茄花和黃柏等物……”


    她和太後皆經曆過後宮那些事,這些東西,她也曾對先帝的其他妃嬪用過,是以,她自然知曉那些物件是用來作甚的。


    就因為知曉,才越發不知該如何言明。


    鈺貴妃竟然在避孕?


    這後宮誰不以懷上皇嗣為榮,三年選秀的目的就在於為皇室開枝散葉,誰能想到平日裏恩寵最多的貴妃娘娘在避孕。


    但偏生,張嬤嬤又能理解貴妃為何這般做。


    孩子,貴妃娘娘已經不缺了,眼看著選秀在即,她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固寵,怎可在這時再有孕。


    但是……張嬤嬤小心翼翼地覷了眼太後的神色,心下一沉。


    太後本就對鈺貴妃有意見,如今再知曉她避孕一事,豈不是要更厭惡貴妃了?


    再想起皇上對鈺貴妃的態度,一時之間,張嬤嬤竟有些後悔將此事告知於太後了。


    殿內安靜了許久,張嬤嬤才聽見一聲脆響,是太後拍桌時揮落的杯盞破碎聲,不輕不重的一聲,砸在人心中悶響。


    張嬤嬤的心沉到了穀底,她下意識地為鈺貴妃解釋道:


    “娘娘,這其中許是有隱情……而且連番有孕,對女子身子畢竟有害……”


    太後臉色一冷:“對身子有害,大可調養身子,她有何理由避孕?”


    “她若是不願生下皇室子嗣,大可不必霸著皇上,自有旁人願意!”


    張嬤嬤啞然,侍寢皆是由皇上意願,這如何能怪到貴妃身上。


    但如今太後正在氣頭上,無論她怎麽說,都無濟於事,張嬤嬤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咽了下聲。


    ——


    慈寧宮發生的事,除了太後和張嬤嬤外,無人知曉。


    而遠在圍場的阿妤等人,正在收拾行禮準備回宮。


    從出行到回宮,不過短短五日。


    收拾行李的事不需要阿妤,她帶著周琪在圍場前,手拿著個胡蘿卜,興致勃勃地喂著小駒,她今日戴了支琉璃發簪,陽光下似泛層亮色。


    忽地,她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淺的動靜,詫異地轉過頭去,就見陳定康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阿妤立即狠狠皺眉:“陳大人沒陪在皇上身邊,怎麽在這兒?”


    陳定康躬身行了一禮,視線落在一旁正吃著胡蘿卜的馬上,眸子稍眯,很快恢複平靜,他說:


    “皇上身邊無需下官。”


    來了圍場後,三番四次遇見這位陳大人,阿妤心中生了幾分抵觸。


    瞧見他後,阿妤隻覺得剛剛喂馬的興致都散了,無趣地收回手,道:“即使皇上身邊無需陳大人,陳大人也不該出現在此。”


    她隻要看見他,就想起那日七夕看見的一幕,明明沒甚特別的,卻叫她有些毛骨悚然。


    阿妤有些不適地想要轉身離開,就聽見身後的一聲:“娘娘且慢。”


    阿妤不耐地回頭:“陳大人還有何事?”


    陳定康好似沒看出她不耐的模樣,不緊不慢地從袖子中拿出一支玉簪,仿若恭敬萬分道:


    “七夕那日,貴妃娘娘落下的玉簪,微臣將其物歸原主。”


    阿妤盯著那支玉簪,卻是莫名沉下了心,果然,那日他認出她來了。


    她叫周琪將玉簪收起,沉眸看了陳定康許久,卻是一句話都沒說,轉身離開。


    她身後,陳定康不緊不慢地直起身子,望著她的背影,鼻尖又似溢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就似江南那晚,不經意從女子身上聞見的氣味一般。


    陳定康舌尖抵了抵牙根,忽地偏頭看向身側那隻馬,他勾唇,抬手輕拍了下馬身,不待宮人反應過來,就轉身離開。


    另一側,阿妤走遠後,才覺得心跳漸漸平靜下來。


    她深深吐出了一口氣,擰起眉,身側的周琪也察覺到不對勁:“這位陳大人是何意思?”


    阿妤抿緊唇,搖頭:“我也不知。”


    她隻是莫名覺得陳定康有些危險,卻又不知危險在何處。


    周琪有些不安:“那娘娘,我們該怎麽辦?”


    阿妤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玉簪上,伸手拿過,細細看了眼,卻陡然臉色一變,她咬牙道:


    “這玉簪不是我的!”


    周琪錯愕地抬起頭。


    阿妤也頭疼地撫額,她想起那日遇見了陳定康,就下意識地接過玉簪,沒仔細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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