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車上,還有別人嗎?”


    “沒。沒有……大人,少爺今年才十一歲……請……”


    老仆人怯懦地埋下了頭,卻隻聽見“幽靈馬”冷冷地繼續發問,似乎根本不打算顧忌他們倆的死活——“你們剛才,有沒有在這附近遇到什麽人?”


    “沒、沒有……水鬼……隻有一隻水鬼,大人……漆黑的頭發……從那邊的莎草地爬了出來……”


    伊莎貝拉:哦,弟弟。


    “他去哪了?”


    “……那裏,那裏是諾丁杉北門的入口……應該……大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崩潰的仆人開始嗚嗚地哭泣,雙手抱頭蜷縮起來——看來是被嚇得再也問不出什麽了。


    伊莎貝拉稍微思索了一下:從莎草地鑽出來,到達了諾丁杉的北門……看這個路人的樣子,狄利斯當時的形象應該很狼狽,所以讓他們誤以為是“水鬼”……啊。


    那個混蛋,難道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知道筆記本瞞不了咕咕太久,便挑準時機逃命”,而是單純的……叒迷路了??


    以他那可伸可縮,比薛定諤的貓還要不定量變化,扔在女人堆裏能嚇到失智、沉迷研究時卻敢給自己下安眠藥的膽子——大抵真的認為那隻是純粹的“研究”,被發現也不要緊?


    否則,他也不會把那本筆記隨手夾在最近的書堆裏。


    所以,弟弟這個宇宙級的路障又迷路了?從鍾樓外圍一直迷路到了諾丁杉北門?


    出來找人時,毫不猶豫就奔著與鍾樓完全相反的方向搜尋的伊莎貝拉:嗬嗬。我就知道。


    “你們確定是那個方向?再重複一遍。”


    “大、大人,的確是諾丁杉市集的北門,我很確定……請您,請您……”


    伊莎貝拉打量了一下麵前這一老一幼,莫名覺得後麵那個昏迷的小男孩有點眼熟。


    自己見過?誰來著?既然記不清,那就不是重要角色吧。


    目前的重點是找到弟弟,施加懲罰……等等。


    北門。


    諾丁杉市集的北門。


    仆人抱頭顫抖了片刻,卻隻從響鼻聲與金屬碰撞聲聽到了一句——“艸。”


    “幽靈馬”也會罵髒話?它聽上去憤怒極了?怎麽回事……難道它和那隻可怕的黑色水鬼是宿敵嗎?!


    仆人心中,驚恐與好奇交織了半晌,最終卻再次被掠過耳朵的疾風嚇得五體投地,再也不敢動彈——“幽靈馬”早已疾馳而去。


    伊莎貝拉俯身貼緊了機械馬的脖子,兩手緊緊抓住了它的動力泵。她毫不吝嗇地用腳踝撞擊馬腹上的動力裝置,熟練而凶狠地命令道:“跑快點!”


    北門、北門、北門——不管狄利斯打算到市集裏做什麽,北門進去後就是諾丁杉的紅燈區!


    ……那種地方,可比自己上次捉弄狄利斯時帶他去的酒館,要刺激得多!


    【與此同時,諾丁杉市集,北門,某家酒館】


    狄利斯謹慎地向門口的方向退了幾步。


    而麵前巧笑倩兮的女招待逼近了幾步。


    “我隻是來買兩個軸套。我付過錢了。”


    “小哥,你付的可不是你自己錢包裏的東西~”女招待挑起眼角,稍微瞄了一眼櫃台——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正把拳頭放在台麵上,握在手中的撲克牌幾乎都被捏成了紙團。


    就在剛才,這位年紀輕輕,神色輕佻,全身上下都在滴水的青年插著口袋從門口進來——招待非常懷疑,這位眉梢都寫著“輕浮不端”的客人,大概是夜晚爬了某個小姐的窗子對其欲行不軌之事,導致被小姐的侍衛們追打進河裏,如今才堪堪爬上岸——當然啦,她沒有輕蔑對方的意思:這裏可是紅燈區的酒館,歡迎的就是輕浮不端的家夥。


    女招待懷著麵對“會玩社會人”的態度,熟稔地迎上去,準備向其介紹他們各式各樣豐富多姿的“服務”。


    然而,這位客人卻瞬間倒退三米有餘——身法相當熟練——並防衛性抱起雙臂:“我想要兩個鐵製的軸承。你們這裏賣嗎?”


    女招待:“……客人,我們這裏雖然有點備份零件,但那想必不是你想要的消遣吧~”客人欣喜地說:“太好了,多少錢?我就站在門檻這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女招待:“……一共四十七個金幣,謝謝惠顧。”


    是傻子啊。是可以乘機宰一筆的傻子呢。


    傻子客人開始掏錢,傻子客人發現自己沒帶錢。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的錢袋……都被我的好朋友拿走了。沒帶在身上。”


    咕咕前幾天成年體出門時,似乎就拿走了我隨身的錢袋,買了不少東西……咕咕為什麽總是能記住我都記不住的一些東西,好比我隨手塞進褲子或衣服裏的錢袋?


    不僅她能記住,她還能在狄利斯出門付錢時默默地幫這個智障掏出來——從不把注意力放在金錢上的機械師從來找不到自己的錢袋位置,付錢時在右側口袋茫然掏了半天,最後卻由伊莎貝拉從他的大衣左側內袋扯出金幣來,是件非常尋常的事。


    而今晚,狄利斯一時情急從鍾樓跑出來,身上真的沒有……


    女招待的笑容從“介紹服務”切換到了“哄騙傻子”:“是嗎?那麽我們這裏推薦一些賺錢的服務哦,客人,請看那邊的酒桌,您可以免費從我們這裏支取十個金幣的押金,參與幸運十足的24點遊戲!”


    狄利斯順著她的手勢,看到了那邊酒桌上,三個圍在一起玩牌的大漢。


    隻不過,比起常人會關注的“滿臉不懷好意”“賊眉鼠眼”“凶神惡煞”“三個人抱團坐在一起喝酒,就缺一個空位子,十分可疑”等等要點——機械師隻注意到了他們手中的撲克牌,以及小堆小堆的金幣。


    比之前見過的場麵要寒酸許多,但買軸承應該足夠了。


    曾贏空了整個諾丁杉地下黑市的弟弟摸摸鼻子,略微嫌棄。


    “隻需要用撲克牌玩24點的賭博遊戲?”


    “是的,請相信我們的服務,您絕對能在該遊戲中將本金翻倍——”他直接打斷了女招待的遊說:“好的。請借我十枚金幣。”


    這麽輕信的嗎?


    女招待的微笑再次從“哄騙傻子”切換到了“憐憫智障”。


    她眉眼彎彎地遞給這個智障十枚金幣,眉眼彎彎地回到櫃台調酒,五分鍾後眉眼彎彎地準備將其放上托盤,準備給酒桌上的三個“托兒”們送點慰勞品——“一共四十七枚金幣,對吧?”


    黑發黑眼的客人已經回到了櫃台前,他數了一下捧在懷裏的金幣,拿出四十七枚鋪在招待麵前,再把剩餘的四百八十三枚金幣放回口袋。


    用五分鍾贏光了牌桌上所有籌碼的狄利斯:“請給我兩個軸承,謝謝。我趕時間。”


    必須要盡快做出聯絡工具——咕咕說不定等急了,萬一她出來找我怎麽辦。


    女招待:“……”


    她震驚地看向那邊的酒桌——而那三個大漢看上去比她還要震驚氣憤。


    怎麽搞的?


    這些人剛剛作弊失誤了嗎?


    24點明明是作弊難度相對簡單,極容易操控結果的數學概率遊戲啊?


    狄·任意理工科學識都融會貫通·數學大佬·失智時可以畫出暗藏微積分公程式的兒童簡筆畫·隨隨便便就用潛意識敲摩爾斯電碼·利斯:?


    見她半天不說話,狄利斯又想了想,再拿出二十枚金幣推出去:“這是本金疊加利息的償還。我可以買軸承了嗎?”


    “……不,客人。”


    女招待深吸一口氣,掛上了麵對“來踢館的高手”笑容:“您贏得的金幣並不屬於您。並不能拿來購買商品。”


    狄利斯皺眉:“可是你們說的規則是——”女招待逼近了一步,把自己胸口的衣服向下拉了拉。


    狄利斯急忙避開了視線,並往門口後退。


    ——如此,便有了開頭那一幕。


    “我真的趕時間……你們到底賣不賣軸承?”


    女招待試圖去摟他胳膊,但麵前這個奇怪的客人溜得比兔子還快:“客人,是這樣的……按照規定,您必須在我們這裏消費我們的特殊服務,才能購買一些特殊服務以外的商品……”


    什麽特殊服務?


    機械師敏銳地察覺到一些不對勁:“你已經口頭更改了三次規則,我並不相信這個規則,我要求查看你們酒館經營的書麵文件。”


    怎麽可能?


    哪有讓踢館的贏走所有錢,還打他們工作人員臉的道理?


    這裏可是烏煙瘴氣的紅燈區——隻要能勾到客人,怎麽定規則都無所謂——女招待向周圍人使了幾個眼色:“客人,請留步……”


    狄利斯準備逃竄的動作僵住了。


    因為,與那時在黑市裏,被一幫武裝整齊的的守衛軍緩緩圍住不同——此時此刻,緩緩靠近,默不作聲堵住了他各個方位的——都是衣著暴露,姿態輕佻,身材火辣的……女人。


    【數十分鍾後】


    伊莎貝拉一路風馳電掣,馬蹄還未在酒館門口落定,就直接翻身下馬,踩著高跟鞋跑了進去。


    她腳上這雙高跟鞋還是上次變大時去市集買的,紅紅的尖頭完全還原了當年公爵最喜歡的紅色長靴——為的就是增高氣勢,向那個“被弟弟所暗戀”的女人釋放殺氣。


    所以,身姿挺拔,臉色陰沉,眼睛赤紅如血的公爵大人直接用高跟鞋踹開酒館大門,披著寬大的黑色風衣闖入時——第一時間就震懾了所有人。


    “這、這位客人,我們這裏是隻麵向男性的服務場所……”


    公爵抬手,揪過最近一個坐著的男人衣領,直接將其反剪按在酒桌上,反手拿過啤酒瓶就是一敲——酒瓶敲碎在距離陌生男人太陽穴不到十厘米的位置,酒液打了他滿臉,而尖銳的碎瓶口抵住了他的咽喉。


    “都是這種xx地方混過的,別跟老娘整這些虛玩意兒。”


    惡鬼般的女人低聲說:“我問一個問題,你答一個。答不上來,我就劃一口子。”


    男人忙不迭地點頭,而周圍的女服務員們早已瑟瑟發抖地藏在了桌椅後。


    “你們這裏,有沒有見過一個黑頭發的男人?很高,衣服是濕的。”


    男人的臉色立刻變成了慘白——而某個櫃台後,有名女招待驚恐地碰倒了酒瓶。


    艸。


    可能來晚了。


    公爵大人一瞬間就明白了這種反應意味著什麽——她隨手把男人丟在地上,踹了他一腳(這一腳的位置相當微妙,直接讓對方失去了反抗能力)後,又衝過去把試圖逃跑的女招待按倒——就是那個打翻了酒瓶的女招待——伊莎貝拉揪緊了女招待濃密的秀發,直接把人照臉呼在了櫃台上。


    後者發出痛苦的尖叫。


    “別他|媽唧唧歪歪!”


    其凶暴之名響徹全大陸,已經進化成兒童床邊鬼故事的女公爵喝道:“人呢?哪個小巷子?哪個酒店?哪個房間?幾分鍾前被帶走的?都他|媽給老娘交代清楚!”


    紅燈區的漂亮女人隻見識過幽怨的婦人撕逼,哪見過這種黑|社|會流氓的粗暴——以及絲毫不拖泥帶水,直接掐要害的狠辣——她哭得氣都喘不過來:“沒、沒、還沒有……”


    “還沒什麽?!人在哪?說清楚!”


    “沒、沒成功……抓、抓不住……那個黑發的客人……跑掉……”


    呼。


    伊莎貝拉稍微放下心來,但並未放鬆手上的力道:“人呢?你們做了什麽?他離開的是哪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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