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就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樣……衣擺都墜地了。


    寧枝顯然不想讓衣擺墜地, 她趕緊拽緊衣領, 往上提了提, 然後一臉懵懂地看向溫禁,擰著眉道,“師尊我………”


    ……


    溫禁同樣擰眉。


    寧枝如今的狀態奇怪,他幾度想要開口, 但是或許是想到了什麽,他便將已經到了喉嚨裏的話又咽了回去。


    “去睡吧。”他將燭台放到桌案上,然後問道, “今夜氣溫驟降, 你覺得冷不冷?”


    “不冷!”寧枝見溫禁沒有生氣, 她心裏一顆石頭落地。她剛才還在擔心,擔心他會責罰她獨自下山曆練闖了禍,才讓海妖得了可乘之機。


    她趕緊調整了心神, 提了提身上的外套。


    溫禁不說話,他的眸光斂了斂,而後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


    “師尊……?”


    手腕處的傷口恢複得很好,但是留下的那塊疤痕並未先退。


    他不動聲色地探出一絲靈力進入她的心府, 果然,心府中的靈脈已經完全愈合,那些細小的傷痕也開始慢慢愈合。


    雖然這樣的靈脈不是很好看,承受能力也不會像沒受傷之前那麽好……


    但是人好歹是救回來了,再用些靈藥將她養著,那應該不會再複發什麽病症。隻不過往後她的身體依然是元氣大損,沒有三年五載來調理的話……難說。


    溫禁的腦中一直在想著這些事,他的目光依舊沉沉。


    “我……我……”察覺到他的靈力在自己的心府裏逗留許久後,寧枝頓時臉色漲紅,她的眼角頓時泛出一層淡紅色。


    她想抽回手,但是溫禁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沒那麽大的力氣掙脫開來。


    但是不知溫禁在想什麽,他並未察覺到她此刻的窘迫。


    “師尊!”寧枝終於鼓起勇氣叫了他,隨後溫禁收回身,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淡淡的月光下,襯得溫禁的容顏更加俊秀無雙。他的眉目平緩,一雙好看的眼睛隻是靜靜地審視著她。


    像是在等著她說話,又想隻是在單純地看她。


    “你……你出去。”寧枝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心慌。


    溫禁不解。


    出哪裏去?


    他看了看斂心殿外麵,今夜有些冷,而且也太遲了。要是想讓他走的話,他明天會收拾東西離開。


    不過今晚估計來不及。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寧枝更顯羞惱。


    她低下頭看著冰涼的木板,眉頭緊擰,聲音小如蚊嚶。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與上位者抗爭,“能不能……從我的心府裏出去。”


    溫禁:……


    他自是沒有考慮到這點的。


    靈力進入道侶的心府,算作是雙修的一種。但是他並未存那種心思,隻是探查她的傷口情況時,這是一道檢驗程序。


    溫禁淡定地收回了靈力,寧枝漲紅的臉色才慢慢退下去。


    而後她退後了幾步,鎮靜下來後,才猛地覺得自己好像會錯意了。


    溫禁那樣做是為了診斷她,並不是在刻意撩.撥她,再退一步……


    像他那樣冷冰冰的人,怎麽會做出刻意勾.引她人的事?


    再退兩步,即便他真的有那種想法,送上門的女人肯定非常多……他大可不必如此。


    寧枝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錯怪了好人。


    於是她悄悄抬頭看向溫禁,卻見溫禁已經坐在了桌側。


    晚風微微撩起他的發絲,他的衣襟單薄,卻沒停下手上的動作。


    隻見他一手撐著額頭,一頭拿著狼毫,目光垂落在宣紙上,正在寫什麽東西。


    她輕聲漫步靠近,便見他落筆的盡是一些藥材的名字,還有一些她聽都沒有聽說過的丹藥名稱。


    “這些是什麽?”她乖乖地拿過硯台,站在一側給他研磨。


    溫禁的眸光頓了頓,隨後道,“給你開的藥方。”


    “……哦。”寧枝答應了一聲,可她也看不懂,隻見到溫禁筆下的藥材越寫越多,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苦。


    等到三頁紙的藥名全部寫完之後,她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師尊,我昏睡了多久呀?”


    “……不久。”溫禁看看她的眼眸,他心裏有了一個猜測。隻不過具體是不是這種情況,還得等明日其他的醫修過來看看。


    她沉睡之前,渝山的夜晚還很燥熱。而今她醒了,這夜晚已經是寒涼得有些發冷了。


    “師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寧枝的手上依舊在給他研磨。


    “嗯。”溫禁看了看那雙已經被墨汁染黑的小手指,微微挑眉。


    “就是……那個……”這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還是想問清楚。


    “我昏迷的時候,您每天都會給我檢查靈脈嗎?就像剛才那樣?”寧枝的眼裏有幾分緊張,像是很害怕溫禁說出一個“是”字。


    溫禁神色一滯。


    他起初不是很明白她的話,但是看寧枝那雙緊張的眼神,他便會意了。


    渝山的弟子,特別是年紀小的弟子,他們經常會覺得進入他人的心府就是靈修。但是在這之前,進入他人的心府也是療傷的一種手段。


    寧枝估計也聽到過這種說法。


    溫禁低頭,將目光移到她墨跡斑斑的手心上。


    他是否應該說出一些讓她覺得安心的話?


    他微微皺眉,像是在思考什麽重大的事。


    寧枝研磨的手停住了。


    溫禁不說話,她的墨也研不動了。


    “是。”


    寧枝有一瞬間恍惚,隻是溫禁像是擔心她聽不明白一樣,他又仔仔細細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給她聽,“的確如你所說。


    的確是需要每天檢查靈脈,因為在恢複期間,靈脈每天的用藥都會不一樣,如果不親自查看,便很難判斷……”


    溫禁在說什麽,寧枝已經聽不進去了。


    她隻聽到了“是”以後,腦袋就像炸了一樣,就不想再聽後麵的話。溫禁在說什麽她半點都不想聽,隻是呆呆地低頭研磨,然後——


    吧嗒。


    淚珠子突然掉落在硯台裏。


    溫禁頓時止住了聲。


    他又是扣住她的手腕,眉宇緊皺,“身體哪裏不適?手腕處還疼嗎?”


    “……”寧枝搖搖頭,輕聲啜泣道,“我們做了這樣的事,是會被逐出師門的。”


    溫禁:……


    她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我知道師尊是為了救我,可是……可是……”


    像是好多年沒有哭過的人突然哭了,哭起來根本止不住,“我、我以後就嫁不出去了。”


    溫禁:……


    這個說法溫禁也知道。


    因為還有的渝山弟子在傳言,說與他人靈修以後,彼此的靈力會在對方的心府裏留下痕跡。


    這種痕跡不會消失,隻會隨著時間而越變越深。所以弟子們要潔身自好,不能讓別人的靈力留在自己的心府。


    ……其實這個謠言,溫禁是聽說過的。而且他還聽說過很多次。


    但是這個謠言的目的是勸誡弟子們要自尊自愛,而且一旦他們長大,和自己的道侶雙修以後,謠言便會不攻自破。


    “你不必憂心。”溫禁開了口,卻遲遲不知怎麽說下去。再看看旁邊小聲啜泣的寧枝,他看著看著就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了什麽很過分的事。


    越看越不對勁。


    若她真的如此在意這個,其實也無妨。


    “我願意對你……”‘負責’二字還未出口,溫禁的話便被寧枝截斷。


    “可是我想了想,還是養傷比較重要。”寧枝擦了擦眼淚,擰著眉鄭重道,“有沒有殘留的靈力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恢複身體!反正我也沒有喜歡的人,想那麽多也不好。”


    溫禁:……


    “我知道師尊對我無意,我也如此。”寧枝擦幹淨眼淚,收拾好心情,“那我去睡了哦,您也早點休息。”


    第38章


    “寧枝公主的確是失憶了, 她似乎覺得自己是渝山的普通弟子。


    這種情況就和道君您當時一樣,還是要順著她的思路來,不要硬生生把她的想法掰正回來。否則隻怕得不償失。”


    溫禁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宣紙上, 手持著一柄狼毫。但是遲遲沒有落筆,宣紙也早已被墨跡點染壞了。


    “不過她的情況比您更甚。她好像是有意識地忘卻了一部分記憶,包括她的修為心法口訣,也通通忘得一幹二淨。


    如今的寧枝公主,的確是修為如同練氣階期的弟子。”


    醫修的話言猶在耳, 溫禁看著桌案上的一方白紙, 卻遲遲沒有動筆。


    如今的寧枝已經沒有自保的法術傍身, 若是讓別有用心之人得知她的近況, 那勢必會借機生事。


    溫禁垂下眼眸,慢慢思忖。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寧枝時時刻刻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讓她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這樣的話, 就不會再讓她再度陷入那樣被人圍攻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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