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碑雄渾高大,巍巍然如天塹。


    那從鎮河碑下艱難探出的頭顱,相比起來無比的渺小和不起眼。


    可當頭顱探出時,整座鎮河碑卻在劇烈搖晃!


    仔細看,這頭顱的麵孔慘白透明,眼窩凹陷,依稀能看出,這張麵孔很年輕,可眼神卻滄桑如歲月的一對化石。


    他艱難地喘息了一陣,吭哧吭哧笑起來。


    “總算……熬出了頭!”


    男子興許是很久不曾說話,聲音幹澀嘶啞,斷斷續續。


    遠處,忽地有一隻青金色凶禽呼嘯而來。


    當距離這座鎮河碑尚有千丈之地時,青金色凶禽收斂羽翼,飄然而落,化作一個羽衣女子。


    “弟子鴻靈,叩見祖師!”


    羽衣女子屈膝跪在虛空,聲音激動,“敬賀祖師曆盡萬古磨難,於今朝破關!”


    “鴻靈……”


    那一顆頭顱抬起,眼神恍惚,似在追憶什麽。


    半晌他才恍然般,喃喃道,“原來是你這小丫頭啊。”


    “什麽破關,無非隻探出一顆腦袋而已,想真正重活自由身,還早。”


    說著,似意識到什麽,男子道,“丫頭……你一直在這裏等我?”


    “祖師,這萬古歲月中,我們都在等您歸來!”


    羽衣女子鴻靈依舊跪在那,聲音哽咽,“隻有您,才能撐起‘洪荒天庭’的大旗,帶領我們重返永恒天域,主宰天下浮沉!”


    “洪荒天庭……”


    男子眼神又是一陣恍惚。


    洪荒時代,群雄爭霸、天帝爭鋒,動蕩而混亂,到處是烽火和狼煙。


    直至一個名喚“洪荒天庭”的勢力出現,才終結了天下的動蕩和戰亂。


    從那時起,洪荒天庭是世間唯一的至高勢力,主宰天下浮沉!


    那時的洪荒天庭,麾下有一眾天帝坐鎮,以及數不盡的天君效命。


    天上地下,找不到一個能夠和洪荒天庭對抗的勢力。


    一如至高無上!


    而洪荒天庭的主宰,更是被奉為“天下共主、眾帝之尊”!


    世人不知其名,隻知其道號是一個字——


    “易”!


    故而,皆喚其“易天尊”。


    天帝之尊!


    洪荒時代最耀眼、最強大、最有權勢的一位存在,一位在整個洪荒時代被列為“第一人”的神話。


    隻是,恐怕沒人能想到,這位身上充滿傳奇色彩的易天尊,就是這被困在鎮河碑之下的落魄男子。


    “滄海已逝,萬古成空,這般漫長的歲月過去,洪荒天庭……還存在著?”


    男子問。


    遠處,跪地的羽衣女子鴻靈聲音堅定道:“一直都在!不過……”


    她語氣又變得苦澀低沉,“和當年相比,如今的洪荒天庭已行將就木,凋零如塵埃,隻剩下一些個老人還堅守在那,其餘人等,或消散於世間,或消亡於曆史塵埃之中。”


    歲月無情。


    洪荒時代早已消逝在萬古以前。


    之後,曆經漫長的末法時代變遷,到如今都已不知多少萬年。


    有關洪荒時代的一切,如今都已被人淡忘,連那最古老的典籍上,對洪荒時代的記載也僅僅隻言片語。


    過去太久了!


    一個時代的謝幕,已足以讓曆史化作塵埃,更何況從洪荒時代至今,已過去兩個時代?


    洪荒天庭早已在這無盡歲月的變遷中凋零,到如今,世間知道洪荒天庭者,已寥寥無幾。


    “原來如此……”


    男子歎了一聲,就此陷入沉默。


    許久,他才平靜道:“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回來的!”


    遠處,匍匐在地的羽衣女子渾身一震,腦海中仿佛看到,祖師歸來之時,洪荒天庭再次君臨天下的光景。


    ……


    同樣是這一天。


    命運長河最深處,寂滅禁域。


    這裏被視作命運長河最禁忌、最危險的地帶。


    而此時,在那無盡黑暗的河水深處,無數九幽婆娑花從黑暗中漂浮而起。


    九幽婆娑花出現之地,便是寂滅禁域的邊界。


    命運長河下的生靈皆清楚,當看到此花,必須盡快離開,不能再深入,否則注定要遭殃。


    而此時,密密麻麻的九幽婆娑花升起,就像無數燃燒的


    血紅燈籠,在黑暗的河流中升起,煞是壯觀。


    “這座被命運禁絕的水牢,終於出現裂痕了!”


    “哈哈,我就知道,命官不可能再出現!屬於我們‘命魔一脈’的機會,已經來了!”


    “還要多久,我們才能殺出去?”


    “別著急,快了,快了!”


    ……那幽暗的寂滅禁域中,傳出一陣嘈雜聲音。


    帶著喜悅、亢奮、激動。


    “不,命官還在!”


    驀地,一道冰冷威嚴的女子聲音,在那幽暗的水域深處響起。


    所有嘈雜的聲音都被壓下去,變得寂靜。


    而隨著水流轟鳴,一道宛如水草搖曳的修長倩影,忽地朝寂滅水域上方掠去。


    直至來到那無數九幽婆娑花綻放的地方,那修長的倩影似遭受到無形的阻擋和壓製,再無法向上。


    她當即止步在了那。


    一朵朵燃燒般的九幽婆娑花,像燈籠般懸在這修長的倩影四周,花瓣散發出的血色光影,將那道倩影照亮。


    依稀可見,她膚色蒼白,有著綠藻般的墨綠長發,麵孔精致若妖,一對眸泛著幽暗的血色。


    最觸目驚心的是,在她眉心之地,烙印著一個“囚”字印記,鮮紅如血!


    “別忘了,前些年的時候,命書的氣息曾出現這命運長河之下。”


    綠發女子坐在水流中,手托一朵九幽婆娑花,像托起一盞血色燈籠。


    “而我曾傳信給外界那些忠誠於我們的奴仆查探此事,最終查出,那執掌命書之人,疑似和一個被稱作神梟妖祖的人有關。”


    “此人曾帶著一批強者進入鹿蜀妖祖的心魔所化的秘界內,而命書的氣息,正是在那時候出現。”


    綠發女子說到這,忽地話鋒一轉,“不過,命書雖在,命官怕是已經換了人!”


    “靈照大人,此話怎講?”


    那幽暗的水域下方,有人語氣謙卑地問詢。


    在這寂滅禁域,“靈照大人”是命魔一脈首屈一指的一位主宰!


    一個曾和上一任命官廝殺過的傳奇魔皇!


    “若是當年那個命官,我們命魔一脈注定永無出頭之日,世世代代會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水牢中。”


    綠發女子聲音有些異樣,“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如今執掌命書的,已不是當年那個命官,甚至……對方都談不上是真正的命官!”


    一下子,那幽暗的水域深處,產生一片騷動。


    “若如此,可就太好了!”


    “天助我等!”


    “我們命魔一脈被命運放逐至今,總算等來了一個脫困的機會!”


    ……這一次,被叫做“靈照大人”的綠發女子沒有去理會那些議論聲。


    她獨自坐在那,手托九幽婆娑花,剔透的血色眼眸深處,泛起一絲難言的悵然,心中喃喃:


    “可我……還等著去殺那個姓蕭的命官啊,萬古的等待,難道就這樣……落空了?”


    花影搖曳,如燈火流轉,在這幽暗的水域中,映得她那一張精致如妖的臉龐忽明忽滅。


    ……


    蝴蝶扇一扇翅膀,卻很可能掀起一場風暴。


    浪成於微瀾之間,亦是如此。


    一次天命之爭,一場發生在第一世心魔和不勝寒之間的對戰,所產生的影響,在這命運長河上下回響著。


    無盡遙遠之外的無虛之地、


    命運長河上遊的九座鎮河碑、


    命運長河最深處的禁絕之域、


    以及這天上地下的其他地方,皆在遭受這一場大戰餘波的影響。


    如萬劫之淵、宿命海等等。


    一個無人能預測的大世劇變,也隨之在悄然醞釀。


    這一天,注定將會成為一個改寫時代洪流的錨點,而天命之爭,便是序幕!


    五彩秘界。


    孔雀妖皇的地盤。


    一場酒宴剛剛結束。


    在孔雀妖皇安排下,蘇奕依舊住在了那一座曾經居住過的大殿。


    此時,他正坐在藤椅中,和枯玄天帝閑談。


    “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


    枯玄天帝道,“經此一事,其他天帝勢必已將我列為公敵,我倒是不忌憚什麽,就擔心太吾教那些徒子徒孫遭受到牽累。”


    說著,他眉梢間浮現一抹憂慮。


    蘇奕拿出一壺酒,拋給枯玄天帝,“冤有頭,債有主,在我看來,他們不敢做得太絕,起碼……在沒有把握拿下老哥之前,他們不敢對太吾教下死手。”


    試想,若那些天帝一起聯手,去踏滅太吾教,枯玄天帝哪會善罷甘休?


    那時候,枯玄天帝完全可以以牙還牙,趁那些天帝不備,去屠戮那些天帝各自門下的徒子徒孫。


    這樣的後果,誰都得掂量一二!


    枯玄天帝微微頷首,道:“老弟所言極是,不過,我總不能一直躲避在此,放任太吾教不顧,故而已決定,明天就啟程,返回黑水天都。”


    “不過,我會瞞著所有人,悄悄返回,在暗中籌備一些事情。”


    一旦大張旗鼓地返回,那些天帝絕對會毫不猶豫聯手殺上門去!


    這是肯定的。


    相反,隻要無人知道枯玄天帝已返回黑水天都,那些天帝必然不會傾巢而出。


    畢竟,傾巢而出,萬一撲空了倒也不要緊,若萬一枯玄天帝趁他們不在,殺傷他們的老巢,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蘇奕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枯玄天帝的打算,道:“此計可行。”


    “老弟,這奕天帝座該交還給你了。”


    枯玄天帝掌心一翻,一道暗青色光團浮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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