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在哪兒輸的?”沈行在把扇墜讓郭宮接著,撐在賭桌上問蘇木。


    蘇木已經避開了他的手,“這裏。”


    坐在小廝搬來的椅子上,沈行在架起腳,“那也別開莊了,就繼續在這兒吧。”


    而後拍著旁邊的椅子讓蘇木坐下,“才輸了幾百兩銀子收什麽手?本侯身家尚可,你如何盡興如何玩。”


    作者有話要說:  小侯爺:敗家我都養得起,木木你懂我意思了嗎


    第40章 賭坊


    賭坊裏的人少了一大半。靖遠侯忽然出現, 百姓們頭一個反應就是這賭坊要被查封了。雖說賭坊背後有人,可上饒能壓過靖遠侯一頭的唯有當今聖上,靖遠侯要封個賭坊, 那就沒人攔得住。賭坊裏少不了要賭不要命的,可更多是怕待會兒查封賭坊連帶著將他們一並抓牢裏去的。


    蘇木看著隨手玩骰子的沈行在,恍然生出一擲千金搏美人一笑的錯覺。不過她非美人,沈行在大約也不會喜歡她。二人都嫌棄對方嫌棄的不行,能做朋友也無非是都盼著對方遭殃卻都沒法讓對方遭殃。


    猜他來賭坊大約有事要辦, 蘇木不好耽誤, 坐在他旁邊。


    “當真要賭?”蘇木並不放心。她眼拙,瞧不出其中門道,但之前幾次賭資小時她屢屢猜中, 增大賭資後便輸了,如此巧合,多半是莊家出了千。


    “怕輸?”小廝送來兩盞茶,沈行在揭開茶盞粗瞥了一眼,嫌棄地擱在一邊,看她神色嚴肅, 又忍不住逗她。


    賭坊送來的是上好的六安瓜片,沈行在挑三揀四, 蘇木卻沒那麽講究,撇開茶沫抿了一口,“是啊,輸了我可賠不起。”


    “不讓你賠, 輸了算在本侯賬上,贏了歸你。”沈行在極淡然,厚厚一遝銀票扔在賭桌上時頭也沒抬。


    起先蘇木還有些小心, 怕真給沈行在輸個傾家蕩產,選個大小要琢磨半天。見郭宮一遝一遝銀票往外扔,沈行在帶來的幾個人麵無表情,主仆沒一個心疼,蘇木也便漸漸不在意了。


    熹王府不缺錢,蘇木卻從不敗家,今日體會到扔錢玩兒的感覺方知一擲千金是個痛快滋味兒,後來幹脆閉著眼睛瞎押注。


    看熱鬧的人豔羨不已,搖骰子的莊家出了一背的冷汗。


    靖遠侯的目光一直放在賭錢的姑娘身上,隻有骰盅停下時才會閑閑看一眼骰盅。賭坊出千也要看人,靖遠侯的錢自然不能贏,但靖遠侯下的賭注大,若是輸了,賭坊賠得也多。讓姑娘接連贏了五局,莊家才大著膽子輸了一局。


    “在本侯眼皮子底下手腳放幹淨一點。”


    莊家嚇得手一哆嗦,骰子從骰盅裏滾了出來。


    蘇木於輸贏一事上並無過分執著,也不貪圖贏來的錢,一擲千金的豪爽勁過去後便興致缺缺地收了手。


    “不玩了?”沈行在問。


    蘇木搖了搖頭,坐在他身邊小聲道:“你想造勢的話這勢也造的差不多了,辦正事吧。”


    “你又知道本侯是有事要辦?”


    密探查出韋記賭坊背後真正的老板是傅國公。賭坊是最好斂財的地方,上饒幾家賭坊背後都或多或少與朝中官員有關係,整個北豊都有不少賭坊置在沈行在名下。隻要官員還算老實,私下裏斂點財也無妨,但傅國公這家賭坊卻不隻是斂點財這麽簡單。


    當年蔡頡為北豊第一權臣,搜刮的民脂民膏無數。沈行在與永昭帝花了不少功夫摸清他的家產,除了明賬上的財產,蔡頡還有不少未記錄在冊。


    抄完蔡頡的家後,所查獲的財產與明賬都核對的上,還有一批錢財卻不知所蹤。蔡頡與傅國公私交甚密,蔡頡被抄家後傅國公以母親逝世為由舉家返鄉,一返三年,韋記賭坊就在傅國公返鄉那年出現。


    韋記賭坊自開張後每日流水極大,大得甚至有些異常。上饒之前還有幾家開了十幾年的賭坊,按理說韋記賭坊不該三年便擴張到如此地步,沈行在與永昭帝便懷疑當年蔡頡不翼而飛的那批錢財實則在傅國公手上,韋記賭坊的流水大概是為了洗錢。


    傅凝當初送來的那把鑰匙正好讓沈行在找到蔡頡的私賬。


    蘇木不知其中內私,但也知道上饒有幾家賭坊是光明正大掛著沈行在的名的,沈行在即便要賭錢,也不會走一趟韋記賭坊。


    蘇木小聲道:“你若不是有事要辦,難不成是來讓我扔錢玩的。”


    沈行在眉尾舒展,語氣輕慢,“自然是來看你扔錢玩的,要是銀票扔著不盡興,本侯讓人換成銀稞子,你想砸誰砸誰。”


    蘇木默了默,“實不相瞞,我想砸你,但我心疼錢。”


    沈行在嗤的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起了身,原本慵懶的眉眼忽然淩厲,眼中淡漠至極,冷冷吐出一個“查”字。


    從賭坊六開的大門外湧進來一群士兵,服飾兵器的製樣蘇木從未見過。她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怕就是靖遠侯府的府兵,當年沈知沈將軍培養出來的親信精銳,調兵虎符如今握在沈行在手上。


    她皇兄倒是當真十分信任沈行在,放兵權,放財政,朝中再無人權力比沈行在更大。此舉唯有兩種結果,沈行在若忠心,北豊當有一日山河璀璨,天地清明。若不忠,北豊便是山河破碎,風雨飄零。


    賭坊刹時亂作一團,尖叫著的,四處逃竄的,還有混水斂財的。


    青簪依舊麵無表情地護在了蘇木身前。郭宮也抱著劍靠過來,“郡主莫怕。”


    蘇木其實並不怕,她隻是想不通。她還以為沈行在要用她高調賭錢的行為引出某個重要人物或是轉移某個人物的注意以此調查什麽線索,但他隻是簡單粗暴地讓人將賭坊圍了起來,那讓她在那兒扔錢玩究竟目的何在。


    她抬眼看向沈行在挺拔的背影,黑袍上金線赤蟒從他勁瘦的腰間盤到寬闊的肩背上。沈行在實則是個極捉摸不透的人,蘇木當真覺得他紈絝傲慢,可眼前這個沈行在,卻也當真是他。


    她還沒見過沈行在冷漠無情的閻羅模樣,有些陌生。回想起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擠兌沈行在,蘇木悻悻地摸了摸後頸,她現下平安無恙一定是沈行在看在她皇兄的麵子上。


    拿著賭贏的錢,蘇木隻覺得燙手,到底不是她的錢,何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賭坊是不得不輸,這錢拿在手上蘇木都沒法心安。


    “既然賭坊已被查封,這些錢應該上交朝廷才對……”


    身邊副將附在沈行在耳邊稟報事情,沈行在側眼笑看著蘇木,“錢是郡主贏的,自然歸郡主。”


    蘇木搖了搖頭,仿佛手上的銀票是燙手山芋,甩手扔給了郭宮。郭宮下意識地接住,愣了一瞬,惶恐地看著自家侯爺。


    同副將吩咐過後續,沈行在才走到蘇木麵前,“郡主來賭坊做什麽?”


    “我聽聞北豊與西夏的武試之比,壓北豊贏的比西夏少,想著壓一壓北豊,好歹別差距太大。”蘇木說著聲音漸低,有幾分不好意思。


    沈行在饒有興致地問:“所以郡主準備了多少賭注?”


    見識過沈行在的闊綽,蘇木覺得自己準備的那點銀子實在不夠看,扭過頭不看沈行在,捂著眼睛,顫顫巍巍地豎起一根手指,“一千兩。”


    沈行在很不給麵子的嘲笑出聲:“一千兩?熹王府難不成苛待郡主了?”


    自家侯爺分明喜歡郡主,開口還是氣得人家姑娘磨著牙想咬他。郭宮雖未喜歡過姑娘,卻也覺得侯爺這樣是沒法子討姑娘喜歡的。別的姑娘被侯爺這麽挖苦,好歹還願意看在侯爺的臉和錢上忍忍。郡主一瞧不上侯爺的臉,二看不上侯爺的錢,這再被侯爺氣幾回,還有個舒大人虎視眈眈,哪裏能把郡主哄到侯府來。


    自家侯爺名聲差,脾氣壞,又挑三嫌四的,遇上個能哄好他還敢跟他對著幹的人也就一個錦瑤郡主。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蘇木狠狠剜了沈行在一眼,帶著青簪就要走,剛邁開步子又被人勾住了後衣領。


    “沈行在!”


    沈行在放低了聲音,“不是要押注?本侯帶你去。”


    離韋記賭坊過兩條巷子還有一家賭坊,蘇木手裏還拿著沈行在的折扇,扇柄戳了戳沈行在,“這家也要查封?”


    賭坊的管事聽聞韋記賭坊被查封了,正幸災樂禍想去瞧個熱鬧,一出來便聽見蘇木的話,嚇得腿一軟險些被門檻給絆倒。


    沈行在但笑不語,抬步往裏走。


    賭坊門邊上就是擺著的盤口,壓西夏的比北豊多不少。


    示意郭宮將從韋記賭坊贏來的錢全壓在北豊上,“算在錦瑤郡主賬上。”


    “怎麽算我……”蘇木話未說完,沈行在像是料到她要發問,截過她的話,“這是郡主贏的錢,自然算在郡主賬上。”


    賭坊的錢最後還是回到賭坊,蘇木琢磨了一會兒,總之錢不在自己手上了,去哪兒都行,也就沒再抗拒,心安理得地帶著青簪回府。


    送走忽然來賭坊轉了一圈的侯爺,管事鬆了一口氣,剛要回去接著算賬,一轉頭就看見侯爺身邊的侍衛麵無表情地抱著劍,嚇得管事捂著心口往外蹦了兩蹦。


    “大……大人去而複返可是侯爺還有吩咐?”


    “侯爺吩咐,西夏賬麵上壓了多少,北豊壓兩倍,算在侯爺賬上,若是贏了,歸到錦瑤郡主名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侯爺:想砸誰


    蘇木:你


    第41章 騎射


    沈行在正好也要回侯府, 蘇木便順路上了他的馬車一道回去,途經落虹街卻被看熱鬧的人群攔住了去路。


    蘇木探出身子問坐在轅駕上的青簪發生了何事,就聽見她尖酸刻薄地哼了好幾聲。青簪自小進府, 是蘇木某回險些在刺客手下喪命後,熹王給她千挑萬選出來的。拳腳功夫不俗,就是成日裏麵無表情,像臉僵了一般。蘇木還是頭一回見她有如此強烈的情緒。


    “別哼了,怎麽了?”


    “傅凝被人攔街調戲了。”青簪幸災樂禍。


    蘇木愣了一下。傅凝身敗名裂後她也就沒怎麽太關心她, 聽聞傅國公給了她一頓鞭子後匆匆忙忙讓她和家鄉一個紈絝定了親。沒有利用的價值, 傅國公也半點不念舊情,親女兒說棄就棄。


    可即便聲名狼藉,畢竟是國公府的姑娘, 上饒也沒人敢光明正大地調戲傅凝才對。


    “是誰?”蘇木問。


    “聽說是西夏人。”


    蘇木聽罷,立刻冷著臉下了馬車,氣勢洶洶地擠開人群。


    名聲盡毀後,傅凝在上饒已然人人唾棄,一群人圍觀她被人動手動腳,竟然都在看好戲, 卻無一人出手相助。


    傅凝是從國公府偷溜出來的,她已然是棄子, 當初眾星捧月,如今連府裏的下人都敢怠慢她。近來國公府似乎開始人人自危,傅凝被扔在別院,甚至無人記得給她送飯, 她別無他法,隻好帶著自己的首飾出來典當,半路卻遇上兩個渾身充滿酒氣的西夏人。


    光天化日, 西夏人下流的言行,眾人看戲的眼光,讓傅凝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烤。


    傅凝的衣袖已經被扯去一半,議論之聲入耳,她忽然有些自暴自棄。


    蘇木臉色難看至極,衝上去對著其中一個西夏人的腰窩狠狠踹了一腳,剛收回腳,立刻被人提著衣領護到了身後,“郭宮,將人抓住。”


    兩個西夏人身材雖壯實,但喝了酒腦子不清,郭宮與幾個侍衛的功夫也不低,輕易就將人製服。


    沈行在冷冷覷了一眼在地上掙紮著喊出一堆西夏話的西夏人,把蘇木拉到身前,眉峰皺起,“你逞什麽能?”


    “誰逞能了?”她又不傻。正是因為沈行在帶了幾個侍衛,她才敢直接衝上去打人,若是沒有幫手,她自然會去衙門叫捕快幫忙。


    蘇木走到傅凝麵前,用力將她的衣服往上拽,朝她擺了擺手,“你可以走了。”


    那兩個西夏人被製服隻在一瞬間,傅凝看著蘇木不耐煩的臉漸漸回過神,捂著衣領怒瞪她,“不用你假好心!”


    蘇木仿佛聽了個笑話,“誰要對你好心了,就算假好心我都不給你。我救你與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西夏人被侍衛反剪了手摁在地上,蘇木扶著沈行在的手臂往他們背上用力踹了兩腳,“誰給你們的膽子在我北豊的地界上動我北豊的人!”


    那西夏人被蘇木用力一踹,從喉嚨裏發出了古怪的叫聲,而後又是言辭激烈地說了一堆蘇木聽不懂的話。


    沈行在還扶著蘇木,淡淡道:“這兩人是西夏此次派來參加四國比試的武生。”


    蘇木踹到半路的腳立刻收了回來,收得太急,一個趔趄,往沈行在懷裏一倒。


    普通的西夏人也就罷了,可若是西夏武生,蘇木當街打人,被人抓到話柄倒也無妨,若讓西夏抓住機會向北豊發難,那便出事了。


    可讓北豊女子在自己眼前受辱她卻不能報複,蘇木始終咽不下這口氣。


    “就這麽放過他們?”蘇木倔著臉。她不想生事給永昭帝和北豊添麻煩,但讓她咽下這口氣她卻也不高興。


    她生氣時眼睛也總容易泛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沈行在無奈,將手臂伸到她麵前,“你盡管打,出了事本侯擔著。”


    蘇木扶著他的手臂又踹了兩腳,畢竟不敢太過分,免得真給沈行在添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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