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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個院子比起客院小得多,也簡陋得多。


    進門是庭院,上房隻有三間,上房與庭院間修的是遊廊,像一道屏風從中間分出內外,是個偽兩進的院子。


    吳子森眯著眼嫌棄半天。最終還是蘇眉住進上房,林以安住到西廂的書房,吳子森霸占了東廂房,蘇家的侍衛隻能在倒座房擠一塊兒。


    原本冷清的院子瞬間熱鬧起來。


    林以安打開西廂房的窗戶。院子裏,紫葵在指揮小丫鬟搬箱籠,上房丫鬟婆子進進出出,讓他恍惚地想:他往後若是娶了新婦,大抵也是這般的情形吧。


    片刻後他自己就先搖頭失笑。


    他可從來都不曾想過娶親,倒是因景觸情起來,也是有點瘋魔了。


    他正暗暗自嘲,蘇眉抓著一本冊子從廊下噠噠噠跑過來,許郎中在後頭追得氣喘籲籲,說還有一跟銀針沒起。


    她卻不管,見他在窗邊,把手裏的花名冊往他身上丟過去:“你今日成心要氣死我不成,這一堆鶯鶯燕燕,你怎麽認識的,還要讓我記住她們?記來幹嘛,以後好姐妹相稱,和睦一團嗎?!”


    林以安把花名冊接住,又無奈了,柔聲解釋:“先別鬧脾氣,你摔一跤忘了不少事,這些都是你以前來往的好友。回來前,你不是答應我,要和我聯手,堵住外頭那些亂說話的嘴,再好好給那小混蛋厲害看的?”


    她將信將疑:“真的?那和這些姑娘有什麽關係?”


    “因為不能讓別人知道你記不清事。你想想,你記不清事情,外邊那些流言不都變成真話了?”他說著,又笑得無奈,剛才還信誓旦旦說沒哄騙過她,現在不就開始了,“所以,你把這些人和事現在重新記好,等哪日你宴請她們,她們見你跟往前一樣,流言也不攻自破了。”


    好像是這麽個道理,蘇眉雙眼一亮,把花名冊再要回來,“還是夫君厲害。”


    被人哄騙的小姑娘滿心佩服,抱著冊子回屋裏,拿出寒窗苦讀的勁兒,居然一下午都沒再踏出房門。


    吳子森睡醒一覺,總感覺自己先前好像幹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可是晃晃腦子,又什麽都想不起來。他緩了一會,跑去敲開林以安的門,頗不放心地問:“你確定嘉禧公主會按你說的那樣,大肆請宴,用來澄清?”


    林以安見他酒醒,細細打量一番,沒提他跟著喊侄兒的事,隻道:“世子拭目以待。”


    此際,林恒禮那廂也正被嘉禧公主問著話:“你真覺得他會配合?萬一,他一心一意就想攀忠義侯府,當日在大庭廣眾反倒跟蘇家那丫頭亂來呢?”


    “祖母放心,外頭已經都鬧得沸沸揚揚,忠義侯不可能讓女兒背不好的名聲。而且林以安是什麽身份,一個庶子,蘇眉跟著他能過好日子?忠義侯心裏明白得很,隻等他回信,林以安就徹底死了這條心,不配合也得配合。”


    林恒禮陰沉著一張臉,語氣不屑。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嘉禧公主也無力,見長孫既然能擔起大局,也就放手讓他一搏:“你千萬別讓忠義侯知道,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


    他冷笑一聲:“孫兒明白,這些事情,自然有蘇沁母女頂在前頭,可和孫兒毫不相幹。消息散布出去,得利的,隻有她們和林以安,侯爺怎麽會相信是我下的手。”


    說罷,他抬頭看看天色,喊來身邊的小廝吩咐:“三姑娘喜歡甜食,你吩咐廚房做一些,說是我特意送過去的。”


    “恒禮你這是……”嘉禧公主詫異看向他,他眸光閃動地說,“既然是個傻子,林以安能哄,我不能哄?”


    嘉禧公主道:“造孽啊,委屈你了。”


    是夜,蘇眉那頭果然收到了林恒禮吩咐做的糕點,一應六色,都是桃花形狀的。


    她捏著左看右看,“他不會朝我下毒吧。”


    林以安沉默片刻:“別吃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果然他侄兒起了要哄蘇眉的心思,今日會跑來,就是開端。


    可她下刻就咬了一口,還彎著眼笑:“好甜呀。”


    林以安心頭莫名地發緊,伸手就把那糕點拿走:“怎麽亂吃他送的東西。”


    哪知小姑娘捂嘴笑:“嗯……不甜了,怎麽是酸味兒。咦,好像是從夫君這兒飄過來。”說著還故意探頭靠近他嗅了嗅。


    林以安猛地反應過來自己上當,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她卻膩到他肩頭上,枕著腦袋繼續吃吃地笑。


    “能博夫君吃味兒,毒藥我也吞!”


    他被她直白的訴情鬧得耳根發熱,用一根指頭去抵開她腦袋:“胡說八道,背花名冊,錯一字,打手板。”


    “隻打手板嗎?不會打在我身,痛在夫君心嗎……”


    林以安趕忙去捂住她的嘴,再讓她說下去,恐怕又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虎狼之詞。


    蘇眉就那麽悄無聲息回到衛國公府,每日都去記各種花名冊和那些人的喜好,林以安見她努力,心裏有喜有憂,默默等待事情進一步的發展。


    隨著時間流逝,遠在邊陲的忠義侯終於接到了女兒寫來的第一封信,等還沒消化林恒禮和繼女的事,其他消息接二連三送到跟前。


    蘇家的人,吳家的人,衛國公府的人,他的軍營都快成客棧了。


    蘇眉的兄長忠義侯世子蘇臨不如父親沉得住氣,一拍桌子怒道:“林家究竟要幹什麽!才與小妹定親多久,就鬧出那麽多的事,如今小妹究竟如何了,外人又怎麽說道她的!父親當初就不該應下這門親事!”


    氣得連父親都一塊兒指責。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壓數字沒更新~今天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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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兒子直言不該的指責在忠義侯腦海裏盤旋,他沉默著,氣氛也因他這份沉默越發壓抑。


    忽然一片掃過的狂風把帳頂吹得簌簌作響,父子跟前的燈燭都受驚一般,左搖右晃。光影明暗飄忽,一聲長歎在這間響起。


    “為父若知林家那廝如此混賬,當時定然不會答應。”忠義侯並沒有為兒子的不敬生氣,有的隻是無奈,“可那個時候不答應林家,難道真眼睜睜看著眉眉被選入宮?”


    蘇臨本也是氣急,聽父親提起前事,心裏一陣難受。


    他懊悔道:“是兒子口不擇言。”


    “又怎麽能怪你,要怪隻能怪是為父拖累你們兄妹罷了。”忠義侯擺擺手,靠著椅背看頭頂還在晃動的帳布,“聖上這些年對太子越來越挑剔,太子與朝臣走近一些都會遭到斥責,偏偏有人包藏禍心傳太子想要納眉眉為妃。聖上遲遲沒給太子指太子妃,不就是變相警告朝臣莫要結黨營私,即便是太子他也不能容忍!這也罷,賢妃也是個沒腦子,居然能受挑唆,在聖上跟前要討眉眉給慶王當媳婦。”


    “雖說有女百家求是好事,可在帝王家裏這就是禍事!皇子們都求一個手握兵權的朝臣女兒,聖上該怎麽想?我朝向來又忌憚武將文臣結親,留給眉眉選夫婿的空間還有多少?其他人家都被此事嚇退,也就剩下有個嘉禧公主護著的衛國公府了。”


    父親說的這些,蘇臨當然知道。


    說起聖上,那真是一顆心不知道偏到哪裏去了。


    嫡子要防備,庶長子慶王也防賊一樣,到了葉貴妃所出的豫王倒疼得像個寶貝。


    也許是因為葉家已經沒落,嘉禧公主當年曾助皇帝穩固帝位,而衛國公又早早交了實權,才讓皇帝安心地相信嘉禧公主,連帶對豫王偏愛些。


    論門當戶對,衛國公府自然當得。嘉禧公主一再登門求娶,林恒禮當時人模狗樣兒,不和衛國公府定親,難道真要把妹妹送進宮伴君,去抵消皇帝對他們無端生出的猜忌嗎?


    所以他們也沒有多少選擇。


    妹妹嫁到衛國公府,太子登基,隻要他們父子沒有行差踏錯,繼續替朝廷賣命就能保她一生平安。


    如果聖上真偏心,豫王最後繼承大典,妹妹一生依舊不用操心。


    “可如今林家欺人太甚啊!”蘇臨也長歎,下刻惱怒道,“他們林家現在說得有情有義,實則卻是知道我們不能退親,退親了小妹受的委屈隻會更多!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小妹受委屈,林恒禮幹下那些荒唐事,就此作罷?!還有杜氏和蘇沁,父親又準備如何處置?!”


    忠義侯再度沉默,良久後在兒子帶著怒的目光中說:“你覺得怎麽樣才是不委屈眉眉,就如你說的,我們現在進退維穀,怎麽做都難。至於杜氏……當年她於我有救命之恩,但眉眉的事她真摻和了,我也不是那起子迂腐到隻顧念恩情的人。”


    “父親說了半日,對於林家還是沒有個決斷!”和杜氏比起來,蘇臨更不滿的當然是林家。


    剛及冠的青年公子一挑劍眉,被邊陲烈日曬成小麥色的一張臉也沉了下去。


    麵對兒子的咄咄逼人,忠義侯笑了笑,朝他招手:“狗脾氣……來,坐下,老子現在就教你一招出奇製勝的兵法。”


    父子倆這頭終於收到消息,京城裏就蘇眉瘋癲的事已經議論了幾日。


    吳子森每日都派人出門探聽,每回都要把自己氣得罵人,倒是林以安兩耳不聞窗外事,隻一心一意幫著蘇眉記事。


    他極有耐性,蘇眉也從不懈怠,毫無印象的人和事,如今已經能聽到名姓就說出關聯來。


    而對自己算計極有信心的林恒禮同樣有毅力,每日都會派人給蘇眉送東西過去,不拘是吃食還是小玩意活是貴重物件,一股腦都送到她跟前。


    有時還會親自跑一趟,在她跟前吃癟了,就忍住脾氣溫聲說幾句好聽的,臉皮厚得反倒讓蘇眉有些不適應了。


    這日,他又派人送上對南珠耳鐺。


    南珠出了名的貴重,都是進貢的東西,等閑尋不著。


    蘇眉盯著圓潤又色澤極佳的珠子看。


    送姑娘飾品,也算是貼身的東西了,意義非凡。她當著送東西的人麵就問林以安:“這你也能忍?”


    林以安搖搖扇子不語,還真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她心底嘿呀一聲,負氣地朝來人道:“既然是大侄子的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


    說著示意紫葵收下,完了站起身,走過他身邊時故意踩他一腳。


    林以安潔淨的鞋麵當即顯出個小巧的腳印來,他低頭,看著那個痕跡失笑。


    不管怎麽樣,東西是送她的,他哪裏來的立場和資格說去留。倒是把人惹生氣,哄還是得哄。


    對於怎麽去哄脾氣日漸嬌蠻的小姑娘,林以安已經有自己的心得。


    待她離開那麽一刻鍾,他就吩咐石頭去把新買的話本取來,然後讓人把自己抬到上房的遊廊上,對著她房間的窗子開始念話本。


    日光熠熠,他的影子長長投在窗戶上。


    今日可能她氣狠一些,往前念個一刻鍾,她就會探出腦袋來,趴在窗邊聽他繼續念。然而眼下兩刻鍾都過去了,話本就快念到結尾,她人也沒有露臉。


    林以安口幹,聲音漸漸沙啞,不舒服地咳嗽一聲,窗戶上修長的影子在他躬身咳嗽時團了團。


    一直緊閉的窗戶終於‘吱呀’的被打開。


    把發髻放下來的小姑娘出現在窗前。她未施粉黛,像一株梨花探在紅牆間,所有濃豔色澤都成了她柔美韻致的襯托。


    “擾我清夢,快走快走!”她倚著窗子,一副嫌惡地表情趕人。


    林以安鳳眸一轉,又捂嘴咳嗽兩聲,當真要去喊人把自己抬走。


    她卻又急了,探出身歪過頭看他:“你還真走?!”


    他學著她歪頭,回眸道:“是再去給你挑一本話本,這個結局不太好。”


    蘇眉就站在窗邊愣了會,下刻被他氣笑了:“你詐我!”


    林以安終於忍不住,低低笑出聲,睨著她的一雙鳳眼有讓人能溺在其中的溫柔:“不是,是我臉皮厚,你趕不走。”


    蘇眉望著他盈盈的雙眸,很沒出息地就消了氣,誰讓夫君笑得那麽勾人,“那就……允許你厚著臉皮進屋討杯茶喝。”


    然而林以安的茶還是沒能喝到嘴裏,他就被嘉禧公主差來的人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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