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潤玉:“........”


    不知為何,看到他這副樣子,他從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個討厭的人身上見過。


    是誰呢。


    就在他在記憶力搜尋那個人的時候,杜若拍了拍商陸的胳膊示意他別鬧,拉著他在旁邊坐下,然後問道,“朱公子,你可有後人在世上?”


    “後人?”朱潤玉的思緒被打斷,剛剛冒出的一個念頭露了一下臉後又沉了下去,他也不在意,將心神放在了杜若提出了問題上。


    “為什麽這麽問?”他沒有第一時間否定。


    那就是有了。


    杜若眼中閃過了然,敲了敲石桌,“我今天在醫院裏見到一個中年男人,他也碰了你的棺木,卻什麽事都沒有。”


    “觀其麵相,看著和你有那麽一兩分相似,最重要的是--他姓朱。”


    一處可以說是巧合,兩處也可以說是偶然,但是三處就是必然了。


    朱潤玉聞言一愣,幽深的眸子裏有浮光閃爍,像是驚訝,又像是了然,沉默了片刻後,他沉聲道,“我在這個世上沒有後人。”


    他仍舊保持著之前的回答,“但是--”語氣一轉,朱潤玉平靜的聲音響起,“我有一個弟弟。”


    第43章 生魂


    建文元年, 皇帝朱允炆攜親信大臣削藩, 燕王朱棣起兵反抗,隨後揮師南下,史稱“靖難之役”。戰爭曆時四年, 燕王朱棣攻下帝都南京稱帝,建文帝攜長子朱文奎下落不明, 幼子朱文圭落於新帝之手,後被封為潤懷王。


    沒能在逃走的時候將弟弟一並帶走, 是父皇一生的悔痛,也成了他一生的執念。所以後來聯係舊部, 發動動亂,進行刺殺,每一次刀尖舔血九死一生, 哪怕傷痕累累血肉模糊, 他也不曾放棄, 亦不敢放棄。


    因為“自由”的他要拯救不“自由”的弟弟,要恢複他們建文一脈的正統地位,要為在靖難之役中慘死的無辜臣子和百姓伸張公道。


    “所以你是建文帝的長子--朱文奎?”聽完他的敘述後, 杜若一臉唏噓的看著他, 語氣感概萬千。


    朱棣死後皇位傳給了兒子, 兒子傳給了孫子, 孫子傳給了曾孫,一直到明朝滅亡,坐在那把龍椅上的都是他的血脈, 和建文帝一脈再無任何瓜葛。


    可見朱文奎的複國大業就沒有成功過,他的人生目標就是鏡花水月一場空,連弟弟朱文圭都是朱祁鎮再次上位後將他放出來的。


    朱潤玉垂眸盯著自己的手心,無意識的摩挲著自己的無名指,聲音幽幽,“若可以選擇,我寧願不做朱文奎,隻做朱潤玉。”潤玉是棠藝給他取的字,意為君子如玉,端方溫潤,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他陰暗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光明和溫暖,亦是支撐他走到最後的勇氣和信念。


    “所以我成為僵屍是我弟弟的後人做的嗎?”就在杜若想要安慰一下這倒黴孩子的時候,朱潤玉先一步自我調節好了情緒,抬起頭,眼神銳利的盯著她問道。


    “不知道你的確定身份之前我這麽懷疑過,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杜若定了定神,實事求是的道。


    能將一個死人養成一具僵屍,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一個被囚禁多年的失勢皇子若是有這個本事,朱棣能不能坐穩江山還說不定呢。


    “所以比起你弟弟,我更傾向於你父親或者--”杜若看著他的眼睛,清透的眸光仿佛穿透了他眸底的黑暗,帶著某種讓他心慌意亂的不安,“是你身邊的人做的。”


    “不可能,我不認識這樣的........”朱潤玉想都沒想的矢口否認,卻又在指尖摸到一抹溫潤的時候猛然失了聲,瞳孔放大,像是想到了什麽事,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自己的無名指,神色複雜的盯著那枚玉戒。


    杜若和商陸注意到他情緒不對,也追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發現那枚玉戒時表情不一。


    杜若是充滿了好奇,而商陸的表情就很微妙了。


    他看著那枚玉戒,腦海深處有什麽畫麵一閃而過,快的他沒有抓住,他抿著唇,心跳在這一刻亂了節奏。


    “不可能。”朱潤玉此刻腦子亂成了一鍋粥,許多埋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一股腦湧了上來,那些被忽視的細節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以一種霸道又清晰的姿態闖入了腦中,血色的風暴在眼底盤旋,周身湧出了無數的黑氣。


    “我兒,你放心,父皇不會就這麽讓你死的!”臨死前父親雙目通紅,聲音沙啞的道,語氣帶著某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潤玉,這個是我向師父求來的護身符,如果我不在你身邊,它會代替我保護你的。”女孩輕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即慢慢低落,“所以你一定要像愛護我一樣愛護它。”


    “天地玄黃,日月昭昭,以我真靈,獻祭餘生--”


    茫茫黑暗中,在空曠的原野上自天邊傳來的神秘聲音,無名指上發出的滾燙熱意,靈魂被撕扯拉鋸最後陷入黑暗的疼痛........最後盡數化作了女孩明亮燦爛的笑靨,“棠藝--”


    他低聲呢喃,聲音苦澀沙啞,一滴滾燙的濕潤落在了手背上、打在了那抹淺綠上,像是清晨的露珠,轉瞬即逝。


    與此同時,在五味館數千米之外的影視基地中,吊著威亞在空中做著危險的動作的女孩忽然臉色一白,捂著自己的心口渾身顫抖起來。


    導演見狀一驚,立馬喊“卡”停止了拍攝,揮手讓道具人員趕緊將人放了下來,“棠藝,棠藝,你沒事吧?”


    場務率先跑了過去,一邊給她鬆開身上的束縛,一邊大聲問道。


    然而女孩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濃密如雅羽的眼睫劇烈顫了顫,額頭的冷汗一滴滴的順著白皙的麵容滾落,整個人疼的發不出聲音。


    “快,送醫院。”導演走過來見到她這幅模樣後心頭一顫,不敢耽誤立馬叫人將她抱著送去了醫院。


    隻是今天的重頭戲都在她身上,主人不在了剩下的戲也拍不了,導演暗自嘀咕了一聲“晦氣”,揮揮手讓大家回去休息了。


    “方才棠藝的樣子太嚇人了,你說她不會有事吧。”劇組的一個女演員朝著她離開的方向,關心的問道。


    “誰知道呢。”同行的女演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聲音淡漠,“不過就她那麽強的工作力度,出事也不奇怪。”


    她們劇組這次拍的是一個大武俠ip改編的劇本,女主打戲特別多,偏偏那位正主是個有後台的小公主,吃不了苦便找了她做替身。


    說實話,那麽大的強度,就是一個成年人都受不了,難為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撐到了現在都沒喊一聲苦,叫一聲累。


    “我聽說她這裏有些問題,好像感受不到累,所以導演才將這麽重的打戲都交給她一個人完成。”另一個同行的圓臉女演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神秘兮兮的道。


    其餘兩個女演員聞言頓時來了興趣,“怎麽回事,你仔細說說.”


    而五味館內,尚不知外界發生的一切的朱潤玉緩緩的將自己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然後靜靜的看著對麵的女孩,像是等待判刑似的等著她的回答。


    “你能把那個玉戒摘下來給我看看嗎?”事情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樣子她還需要再確認一下,而那個戒指就是最好的證據。


    朱潤玉猶豫了一下,慢慢摘下戴了幾百年的戒指遞了過去,杜若接過後隻感覺手心傳過一道熱流,她發出了一聲驚呼,像是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將玉戒舉高,對著陽光,睜大了眼睛看著裏麵的一個細小又玄奧的符紋。


    陽光透過清透的玉戒,在地上映出一道淡淡的虛影,影子裏有一道玄奧複雜的符文若隱若現,而在符文中間,藏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雙目緊閉,單薄又虛弱。


    “這是--”桂平看到那道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目光一直,驚訝的自言自語的道,“生魂。”


    朱潤玉也看到了那道身影,他神情呆滯,瞳孔放大,平靜的沒有波瀾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嘴唇抖動,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不敢相信和難以言說的激動,而這複雜的情緒在聽到桂平的那句“生魂”時盡數化作了一抹慘白,他身子搖晃了兩下,雙手撐在了石桌上才勉強穩住了身體的平衡。


    “生、生魂,是、是什麽意思?”聲音如同砂紙磨礪過地麵,澀的不成語調。


    杜若歎了一口氣,放緩了聲音,用最輕柔的語氣說,“人有三魂七魄,她將自己的一魂分了出來融進了這枚玉戒,加上陣法的作用可以在關鍵時刻護住你一次。”


    “那他最後怎麽還是死了?”桂平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替他問了出來。


    杜若聲音一頓,染上了一絲傷感,看向朱潤玉的眼神充滿了同情,“那是因為他受的致命傷不止一處,不止一次。”以那生魂的力量隻能護他一次,護不了他每一次。


    “唔~”朱潤玉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吟,他的右手緊緊的攥著胸口,像是要將那顆沒有心跳的心髒抓出來似的,指骨突出,露出了冷白的色調。


    一隻手搭在膝蓋上,露出尖利的指甲深深的掐在了手心,一股股暗色的血液順著指縫流了出來,他卻像是感受不到似的,緊緊的咬著牙關,卻仍舊克製不住的發出“咯吱咯吱”的碰撞聲,顫抖又無助。


    黑色的眼珠被血色完全覆蓋,渾身的黑氣仿若實質將他整個僵包圍在裏麵,一股濃重的悲哀帶著絕望的氣息彌漫開來,連空氣都變得沉重又凝滯。


    “怎麽那麽傻。”朱潤玉捂著眼睛,一滴滴血淚透過指縫落在了地上,濺出了一朵朵淒涼的血花,聲音沙啞的仿若無邊的沙漠。


    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不會收下這個玉戒。


    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不會在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為了讓她死心,選擇用最刻薄的語氣說著最無情的話。


    如果早知道,他.......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看著壓抑著哭聲,傷心的像個孩子的青年,杜若心中升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忍和同情,她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麵,喚回朱潤玉的心神,將玉戒遞到他身前,“事已至此,傷心無用,後悔亦無用。”


    “你還不如振作起來利用這枚玉戒找到棠藝用餘生補償她。”


    話落,朱潤玉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猛地抬起頭,那雙血霧彌漫的眼睛裏迸出一道亮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看看那枚玉戒,又看看杜若,嘴唇闔動了幾次,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隻用那雙鮮紅的眸子殷切的看著她。


    杜若點了點頭,給了他一顆定心丸,“有辦法的。”


    朱潤玉急促的喘了兩口氣,攥著胸口的手鬆了緊,緊了鬆,最後顫抖著拿起了那枚玉戒,小心翼翼的帶回了無名指,雙手緊握,神色虔誠,像是握住了這世上的珍寶。


    “你今天情緒起伏太大,不利於施法找人,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正好也給我們留點時間討論下怎麽幫你找到人。”


    朱潤玉緩了緩,腦子裏才將她的話消化明白,僵硬的點了下頭,一步一步的挪回了房間。


    “也是一個可憐人。”白龍看著他的身影,發出了一聲感歎。


    杜若深有其感的點了點頭,雙手撐在石桌上,托著下巴,“誰說不是呢。”本來她都不想管他的事了,見到那抹生魂後又忍不住被其感動。


    而且他的命運也夠坎坷崎嶇的。


    生於皇家,本該錦衣玉食,富貴尊榮,卻因為政變顛沛流離,從雲端跌落泥潭,最後連死亡都無法抉擇。


    “這建文帝也夠執著,自己實現不了的抱負便不管不顧的塞給兒子,哪怕兒子死了也要將他從地獄拽回來繼續替他賣命。”杜若本來對這個曆史上的人物沒多大感覺,卻因為他對朱潤玉的所作所為而有了幾分不喜。


    “可惜事與願違,天意往往不可測,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想要以命換命,卻沒想到人是活了,卻在幾百年後以僵屍的身份活了下來。”桂平抬頭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對天道愈發敬畏。


    “這就是是人算不如天算。”要不是棠藝的那道生魂,當初建文帝的計劃說不定就成功了,可就是多了這個意外,導致從地府喚回的魂魄被困在了軀體內封存。


    懵懂的生魂不知道建文帝的計劃,隻是單純的本能的做出了認為對朱潤玉最好的選擇。


    “老板,桂叔,來客人了。”朱八娘的聲音隔著大半個院子響了起來,杜若聞言伸了一個懶腰,直起了身子,起身朝廚房走去,經過商陸身邊的時候見他還愣住的站在那裏若有所思的樣子,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商陸回神,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道重光,他輕輕搖了搖頭,笑容淺淡,帶著一絲疏離,“沒什麽,就是覺得那抹生魂........”有些眼熟。


    後麵四個字低若蚊呐,散在了風中。


    杜若沒聽清,湊近,仰起頭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商陸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笑容裏的疏冷散去,多了兩分不自知的親昵,“我說,你給我做幾道菜打包吧,局裏有個同事跟著下墓的時候受了驚,給他壓壓驚。”


    杜若被他轉移了注意,“好呀,他喜歡什麽口味?”


    “什麽口味都行,他不挑。”


    半個小時後,商陸帶著打包好的四菜一湯回到了警局,證物室旁邊的儲藏裏正蹲著三個青年,頭對著頭,分工明確,他到的時候他們正將最後一件物品記錄好。


    “終於做完了。”淩易扭著扭脖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感覺比我追著犯人跑了半個海市還要累。”


    “可不是。”林源深有同感,“追著犯人跑最多是身體累,核對這些老古董則是心累。”


    景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讚同的道,“我方才就怕不小心磕著碰著它們一點,下半年的工資就沒了。”不,或許下半輩子的工資都沒了。


    淩易忍不住點頭,剛想說什麽鼻子裏鑽進來一股濃鬱的香味,他猛地扭頭循著香味的方向看去,就見自家隊長倚在牆上朝他們舉了舉手裏的餐盒,“看來我過來的正是時候,洗洗手請你們吃好吃的。”


    淩易嗷嗚一聲衝進了洗手間,沒過三秒就衝了出來,跟個猛獸似的直奔辦公室。


    景明看見餐盒上屬於五味館獨有的標記,拿出了跑八百米的速度,緊緊的跟在淩易身後。


    林源雖然不明所以,但是直覺讓他跟上了大部隊的步伐,幾乎和他們前後腳坐在了辦公室的椅子上。


    翠綠的生菜葉子上鋪著四顆色澤紅豔肉香四溢的丸子,醇厚的肉汁和肥而不膩的肉餡結合在一起,軟嫩爽口,入口即化。


    潔白的魚片漂浮在紅色的麻湯中,魚肉鮮美、麻辣厚重,連碗底的豆芽都能讓人多吃一碗米飯。


    九轉肥腸紅潤透亮,酸甜苦辣鹹味味俱到,肥而不膩,滿齒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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