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都等過來了,還差這一時半刻嗎。


    朱潤玉眉頭擰成了一個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的轉身去了門外,跟個門神似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然後閉上了眼睛。


    白龍有些擔憂的看了門外一眼,聲音溫和,“他的心態其實也能理解。”


    “我們理解他,那個喝了孟婆湯什麽都不記得的姑娘會理解他嗎?”杜若瞟了一眼門外,聲音不辨喜怒,“傷人最深的,永遠是最親近的人遞出來的刀子。”不管她是不是有意的。


    朱潤玉此刻若是不管不顧的出現在對方身前,受傷的一定是他,除非對方和他一樣都有前世的記憶。


    不過那可能嗎?


    白龍也覺得不太可能,孟婆工作效率那是連他都有所耳聞的,想要不喝孟婆湯就過奈何橋,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先讓他在外麵冷靜下,我們趁這個時間查查棠藝這個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總要先摸清了對方的性子才好製定戰略攻略。


    .......


    “嘩啦啦。”


    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下來,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路上的行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熱鬧的老街頃刻間變的安靜下來,像是一個提前進入了退休的老人。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濕潤的水汽透過窗戶和珠簾鑽了進來,撲在人身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雞皮疙瘩。


    “一場秋雨一場寒,要入秋了。”


    杜若抬手接了一點雨水,感受到手心那冰冷的濕意後隨手關上了窗,對著門口的僵屍喊了一句,“進來避避雨,否則一會你隻能穿著濕衣服去見心上人了。”


    站姿挺直如同雕像的青年聞言眉毛一動,慢慢睜開了雙眼,漆黑的瞳仁中閃過一絲血色,甩了甩落在臉上的雨珠,朱潤玉轉身朝屋內走來。


    忽然,他身影一頓,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猛地扭頭朝雨幕中看去,幽深的眸子裏墨色翻滾,含著不知名的期待和興奮。


    一柄黃色的小花傘出現在視線中,穿著淺色連衣裙的女孩步履悠然,裙角翻飛,一步一步的涉水而來。


    “咚咚咚。”


    朱潤玉看著那道纖細從容的身影一步步朝著自己靠近,下意識攥緊了雙手,那顆平靜的沒有半分溫度起伏的心髒仿佛在這一刻活了過來,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他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轉睛口幹舌燥一錯不錯的盯著對方,腳底像是灌了鉛,挪不動半分。


    杜若也注意到了那個撐傘而來的女子,她挑了挑眉梢,和白龍對視了一眼,慢慢的移到了門口。


    來人在離著他們還有一米遠的地方站定,握著傘柄的手微微上抬,露出了一張婉約秀美的容顏。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氣質嫻靜,落落大方。


    這張臉.......


    杜若下意識朝朱潤玉看去,果然,他此刻除了眼睛能動外整個僵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直挺挺的站在那裏,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和驚喜激動。


    朱潤玉嘴唇闔動,喉結滾動了好幾次,喉嚨裏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發不出一點聲音,隻是看向對方的眼睛裏慢慢彌漫出一股濕意,目光繾綣,不舍得移開。


    “潤玉。”對麵撐傘的姑娘翩然一笑,無邊的細雨在她身後自成一景,如嬌花照水,美豔不可方物。


    她的聲音也如雨水一般清澈幹淨,落在人心頭有種歲月靜好的靜美。


    朱潤玉瞳孔劇烈一縮,張大了嘴巴錯愕又震驚的看著她,表情茫然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對麵的姑娘用獨有的聲線又輕輕的叫了他一聲,朱潤玉這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也沒有理解錯。


    棠藝........記得他!


    想到這點後,他渾身湧出了無數的力氣,整個人像是豹子般迅捷的衝入了雨幕中,張開雙臂緊緊的將那道魂牽夢塔的身影抱在懷中,頭顱埋在她的頸間,手臂一寸寸收緊。


    “棠藝。”他聲音沙啞的叫道。


    “嗯。”懷裏的姑娘輕輕的應了一聲,聲音柔和,帶著熟悉的溫暖。


    “棠藝!”朱潤玉閉著眼睛,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再次喊道。


    “我在。”棠藝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環上了他的肩膀,堅定又溫柔的將人抱住,後來可能覺得這麽做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意,她握著傘柄的手一鬆,黃色的小花傘隨風飄到了青石板上,雨水肆無忌憚的落在了他們身上,很快便打濕了單薄的衣衫。


    棠藝像是沒感覺似的,用空出來的那隻手緊緊的用力的回抱住青年,“潤玉,我來找你了。”


    一句話,讓朱潤玉的本就岌岌可危的心防瞬間崩塌,他眼眶一紅,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滴在棠藝白皙的脖頸上,仿若落下了一滴滴熱油。


    這邊兩個久別重逢的戀人互相擁抱在一起,感動的天都落了淚,那邊站在門口觀望的杜若他們則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尤其是白龍,更是條件反射的抬頭看了看太陽,想要確定今天它是從哪邊升起來的,可惜今天陰雲密布,沒有太陽。


    “難不成她喝的孟婆湯裏麵兌水了?”杜若頂著雨幕中相擁的倆人,自言自語道。


    “這姑娘的命數--”神算子桂平上場了,他仔細的看著對方的麵容,神色凝重,在大家期待的注意下,搖頭輕歎,“看不真切。”


    杜若:“........”


    眾妖:“........”


    “有句話不知該講不該。”忍了忍,杜若實在沒忍住,盯著桂平認真的道,桂平連忙說,“局長大人請說。”


    “你最近‘看不真切’的次數有些多。”


    多的都要立不住人設了。


    長生殿的那些星主命數被人遮住了看不真切她認了,僵屍不在五行之中命數看不真切她能理解,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的姑娘命數還看不真切這就不能忍了。


    “能將自己的一魂分出來刻進陣法中保護心上人,還能在漫漫轉世中保留著前世的記憶,更是憑借一己之力找了過來的人可不是普通人。”桂平覺得自己很冤,忍不住辯解道,“她要麽是同道之人,要麽身後有大能撐腰。”


    杜若:“........”說的好有道理她居然無法反駁。


    “局長大人,他們朝著這裏走過來了。”就在杜若想說點什麽的時候,朱八娘忽然出聲提醒,杜若的視線一瞥,見到倆人一臉幸福的攜手走到了身前。


    “杜姑娘,可否給棠藝提供一套幹淨的衣衫?”他牽著姑娘的手,聲音都多了一分溫和,“等我的補償金到賬後從裏麵扣。”


    “不用,一套衣服而已,用不了多少錢。”你要是不提補償金我或許就收錢了,提了不知為何我就有種莫名的心虛。


    這個念頭很奇怪,明明那些陪葬品都充公了也沒有落到她手裏一件。


    杜若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出腦海,對著棠藝溫聲道,“你跟我來。”


    棠藝輕輕的道了一聲謝,扭頭看向了旁邊的青年,見青年沒有領會她的意思,下巴朝兩人交握的手上點了點,朱潤玉耳根一紅,忙不迭的鬆開手,棠藝抿唇笑了笑,這才跟著杜若朝後院走去。


    “你的衣服--”白龍看著朱潤玉同樣濕透的衣服,剛想說我也給你找一套換上吧,就見對麵的青年身上冒出了一股熱氣,下一秒,水汽變成了白色的蒸汽升到了空中,而他已經從頭到腳都變的清爽幹淨,連頭發絲都洋溢著陽光的味道。


    白龍:........


    行趴。


    不一會,棠藝換好衣服走了出來,朱潤玉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在身邊坐下後,大手自然的牽過她的小手,放在了掌心給她搓了搓,“冷不冷?”


    棠藝嘴角噙著笑容,眉眼彎彎,“不冷。”


    朱潤玉沒有鬆開她的手,“可我覺得你冷。”


    杜若 眾妖:“.......”


    終於切身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被強喂狗糧的酸澀。


    塞狗糧的還不是人。


    這世道,果然是不給人留活路。


    許是大家的眼神過於直白,棠藝畢竟是個姑娘家,臉皮沒有朱潤玉那麽厚,她似嗔非嗔的瞪了心上人一眼,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坐直了身子。


    “我知道大家對我的事情很好奇。”她定了定神,看了旁邊的青年一眼,“你也很好奇吧。”


    朱潤玉搖了搖頭,“隻要你能回到我身邊,其他的事情都變得不重要了。”


    再次被喂了一嘴狗糧的杜若和眾妖,心中齊齊的發出了一聲,“嗬嗬。”


    第45章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在棠藝比他會做人, 聞言隻是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卻並沒有順著他的意思選擇沉默, “當年我得知你要去刺殺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此行凶多吉少,那是你不能卸下的責任和使命,所以我不能阻止你, 但又不能看著你去送死而無動於衷。”


    “所以我請師父幫忙分出了自己的一道生魂融入了戒指中,這樣不論你去哪裏我都能憑借和生魂的感應找到你, 並且那陣法也會在關鍵時刻護你一命。”


    “後來我果然找到了你,隻是那時........”說到這裏棠藝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她的神色染上了一抹落寞和悲傷,聲音也有些哽咽, 朱潤玉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對不起。”


    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匯成了一句無力又蒼白的道歉。


    棠藝搖了搖頭,聲音略啞, “你又有什麽錯呢。”人生在世, 身不由己者多矣。她調整了一下情緒, 繼續道,“那個時候你已經沒有了心跳,隻是身體還殘留著最後一絲餘溫, 你的父親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個道士, 要為你施展續命之術。”


    人死不能複生, 逆轉天命是要付出代價的, 更何況那代價還是用另一條生命,朱潤玉要是知道自己的命是用父親的命換回來的,他一定會生不如死, 而且他醒來後還會繼續背負奪位之仇生活在水深火熱中。與其讓他痛苦的活著,不如就此解脫換一世安寧。


    棠藝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建文帝,但他不知何時查出了自己的身份,用她師父和整個師門來要挾自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他不再是天下之主而是一個不能見光的舊帝,他手下仍然聚集著一批不容小覷的力量。


    複國不夠,但覆一個寺廟卻是輕而易舉。


    於是她妥協了。


    建文帝以為捏住了她的命脈後她就不敢反抗,但他卻不了解她,棠藝骨子裏就是一個執拗的人,認準了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所以在最後一刻的時候她撤去了法力,複活之術失敗,她自己也遭到了反噬受了重傷,而建文帝作為獻祭之人更是好不到哪裏去,整個人突然間老了十幾歲,生命一下子走到了盡頭。


    許是臨近死亡他突然看明白了生前的種種,恍然大悟,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溫和睿智,像是一個真正的曆經滄桑的通透老者,而不再是永遠眉峰銳利陰沉的失敗政治家,“姑娘,謝謝你。”


    為皇者的自尊不允許他在人生的最後一刻低頭道歉,所以他隻是用最溫和平靜的聲音娓娓的說,“這一生我無悔,卻不是一個好父親。”老人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努力挺直背脊,“這個地方山清水秀,鍾靈毓秀,是個難得清淨平和的好地方,就讓他長眠於此,享受難得的安寧吧。”


    朱家的皇陵是進不去了,他也不想再讓他進去了,就這樣吧,這樣也很好。


    “後來我幫你收殮關上了墓門後才從旁人嘴裏得知,那座墓室其實是你父親為他自己準備的,裏麵陪葬了很多值錢的東西,最後都給了你。”


    朱潤玉抿了抿唇沒說話,這點其實在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隻是因為無人解答所以按在了心底。


    “那我父親.......他葬在了何處?”朱潤玉聲音沙啞,幽黑的眸子裏閃著旁人看不懂的複雜,有釋然、有解脫也有沉重,原來父親也是愛自己的啊,而不是把他當做一個複仇複國的工具人。


    “我不知。”棠藝搖了搖頭,那會她離開墓室後不久也去世了,而且那位的消息本就隱秘,就是出了什麽事也不會弄的人盡皆知,所以她就更不知道了。


    朱潤玉也想到了這點,麵上並無多少失望,隻是仍有幾許悵然縈繞心頭,“那我後來怎麽就成了僵屍?還有你為什麽還保留著前世的記憶?”


    “你成為了僵屍?”本以為會得到回答的朱潤玉聽到了女孩明顯的驚訝,棠藝看著身旁英俊高大的青年,視線一寸寸的劃過他的麵頰,這才發現了異常。


    他的臉色比正常人要蒼白許多,嘴唇沒有血色甚至透著幾分青色,體溫冰涼,瞳孔漆黑,幾乎看不見眼白。


    最總重要的是,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胸口,那裏平靜的沒有半分起伏,也安靜的沒有半分聲音。


    棠藝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了過去,掌心下冰涼一片,感受不到絲毫的跳動,“怎、怎麽會這樣?”


    她的聲音不穩,神色慌亂,不是懼怕,而是不能理解的擔憂。


    “我以為你和我一樣,隻是.......”後麵的話她突然說不出來了,棠藝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她之前忽視了無數遍的問題。


    以他們之間的牽絆,若朱潤玉真的轉世了,那麽她肯定能像這次一樣找到他,和他相聚,而不是自己一世又一世的經過無數人的人生,卻始終不能與他擦肩而過。


    可他怎麽就成了僵屍呢?難道是建文帝後來又對他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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