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媛心裏又不是不清楚,不過是找個人撒火而已。她瞧著旁邊收拾出來的一堆東西,閉著眼睛咬牙切齒道:“我需要你提醒?兩三年她都沒來要的東西,肯定是給我了,你就一點眼色也不會看!給我重新收拾了。”


    春紅不敢辯駁,唯唯諾諾說了一聲“是”。


    江婉清進來時正好瞧見這一幕,她今日穿了件淺色小襖,下麵是一件米色撒銀紋馬麵裙,彎彎柳葉眉,含水杏眼,隻別了一朵玉蘭絹花,身上再無其餘裝飾,更顯溫婉秀麗,如出水芙蓉一般。


    她輕輕蹙眉,柔聲問:“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發這麽大的火。”


    江婉媛和江婉清所以說是親姐妹,可她骨子裏還是自私的人,原是不準備將方子的事情說出來,可氣急之下說禿嚕了嘴,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還不忘記數落江婉容一頓,“你說說她現在怎麽變成這樣小氣!”


    “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何必算得這樣仔細,你挑挑揀揀送幾樣東西過去就是。姐姐那樣好的人,想來也不會斤斤計較。”江婉清溫婉一笑,調子輕輕慢慢,悅耳極了。


    江婉媛頓時明白她話裏麵的意思,這才笑開來,“這是自然,春紅,你看著挑幾樣,等會我就送給姐姐去。”


    “說起來那方子的事情可是真的,當真有這麽神奇的東西不?”江婉清手裏絞著帕子,溫溫吞吞地問。


    “自然是真的,你沒發現嗎,江婉容比以前漂亮許多,定是那方子起了作用。隻是她小氣巴拉的,不願意同我們說。”說到這裏,江婉媛又是一陣生氣,啐罵一句,“你說說都是自家姐妹,我們過的好了,她麵上也有光不是!就是她自己心胸狹隘,見不得別人好。”


    江婉清隻是笑,卻不應聲。我朝自來注重傳承,書籍、食方和藥方等都是千金難求,留給後人做壓箱底的寶貝,怎麽肯輕易給人。江婉媛說的理直氣壯,不過是想白拿人方子占便宜罷了。


    便宜別人都是想占的,江婉清一點心思沒有都是假的,可她要聰明一些,不會明著去問江婉容要,而是在這裏唆使江婉媛,“她不肯給的話,我們偷偷拿些過來用著就是,左右都是一家人。”


    江婉媛有幾份心動,還在猶豫,“若是她知道了怎麽辦?”


    江婉清直接在上頭添了一把火,“要是知道了,她不過是損失一些藥材的銀錢,到時候還她便是。”


    她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方子一到手,江婉容就算暫時厲害也沒她辦法。


    她打定主意要從撫芳院偷一點配好的方子來。趕巧了她要把東西給江婉容送過去,就想著趁這個機會去探探路。


    ☆、010


    江婉媛頭一次覺得,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她送東西去撫芳院的時候,正巧趕上江婉容去了老夫人院子裏還沒回來,院子裏隻有一些丫鬟在。


    才進去,她就聞到一股草藥的味道,不怎麽刺鼻,還透著一點說不明白的香味,想來正是傳聞中的藥方。她心上一喜,麵上還裝作無所謂,用帕子捂住口鼻,嫌棄地問:“你們在煮些什麽,怎麽這麽難聞,也不怕熏著人?”


    晴安將丫鬟手中的盒子接過來,不動聲色將盒子掀開一條小縫,朝裏麵看了看心中有數,這才回話,“姑娘弄的,平日也不讓人碰,我們哪裏敢說。”


    “什麽這麽金貴?我去瞧瞧。”別人還沒來得及攔,江婉媛就直接往小廚房的方向走,遠遠地她就瞧見茗雪對著爐子扇風。


    水霧裹挾著藥香緩慢上升,她瞧著都眼熱得很。她正準備仔細瞧瞧的時候,茗雪忽然站起來慌裏慌張將桌子上擺著的幾個藥包收了起來,這才過來向她行禮。


    人都有一種很奇怪的心理,你若將東西明擺著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會懷疑真假,會揣度旁人這樣做的緣由。可若是旁人扭扭捏捏藏著時,她便會深信自己看見的是樣難得的好東西。


    江婉媛如同百爪撓心般,恨不得將周圍的人扒開親自去看看。頭上的金簪直晃,她眼神往爐子的方向看,裝作不在乎地說:“打開讓我看看。”


    茗雪皺著一張包子臉,有些為難,“怕是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我就是看看。”她快速給自己的丫鬟使了個眼色,直接伸手去碰爐子。還沒等她的手指碰到爐子邊緣,她便慘叫一聲,“啊!”


    姑娘家的手最是金貴,晴安怕出事,連忙端來冷水,讓丫鬟去找治燙傷的膏子。


    廚房裏一陣忙亂,丫鬟擁著江婉媛往外麵走。


    她被燙到了一下,卻沒有那麽嚴重,哭天搶地不過是想給春紅爭取時間而已。她估摸著差不多了,剛想說自己要回去,就看見江婉容進來。


    江婉容今日穿得素淨,卻壓不住那股明豔端莊的氣度,活脫脫是世家貴女的做派。此刻她微微偏著頭聽晴安說話,下頜流暢精致,脖頸白嫩纖細,鎖骨隻露出一小截,卻無端有種魅惑之感。


    她一時看得有些呆,直到江婉容話將她喚醒。


    “丫鬟說你被燙到了,燙成什麽樣子了,讓我看看。”江婉容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對著光亮的地方看了看,笑了聲,“得虧我回來的早,再遲些你這都快看不見印記了。”


    江婉媛被奚落得臉上通紅,抽回自己的手。她今日來心裏還藏著小九九,怕被人抓到現行根本不敢久待,罵了一聲“當真不是你受傷,自己一點都不心疼”,然後小腰一扭,直接出去了。


    江婉容倒是沒讓人去追,自顧自的坐下來,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她送了什麽過來?”


    “就是些小玩意兒,也不值幾個錢,虧得她們還找出來。”


    晴安轉過頭去將箱子搬到桌子上打開,隻見箱子裏零零散散裝著幾樣首飾,成色是一等一的好,不過試樣不流行,倒是落了下乘。


    別人用過的東西,就是再好江婉容心裏也膈應。她隻是看了一眼,就讓晴安將東西合上,“收好了,改天出門找個鋪子將它們給當了,省得看著心煩。”


    晴安沒敢勸,利索將東西都收起來,“那就這樣算了嗎,可還有好多東西沒還回來。”


    “我像是這麽好說話的人?”江婉容嗤笑一聲,“今兒她們將藥拿走了沒?”


    “拿了,就拿了一包,估摸著想找大夫在私底下重新配一副。”


    “那就等著吧。”江婉容現在倒是不著急,就等著她自食苦果。


    過了兩天,柳朝興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打聽到魏三近來無端得了一大筆銀子,整日花天酒地,醉時曾說過一兩句銀子的來路,像是來路和平北侯府的人有些關係。這事關緊要,他不敢自己拿主意,特意請江婉容過去一趟。


    平北侯府就是是她即將要嫁入陸家,她心裏也清楚,她這樁婚事礙了不少人的眼,有人要在背地裏給她使袢子也是正常的,就是不知道是陸家的哪位出了手。


    她一時沒有什麽頭緒,也想著出去找柳朝興問問清楚。別人打聽到這麽重要的事情,她總不能在銀錢上虧待了,手上一時沒有多餘的銀子,她就開始盼著江婉媛那邊出事。


    妙菱打著簾子進來,搓了搓自己通紅的手,脆生生說:“姑娘,能在月榕院外頭聞到藥味了。”


    “能等這麽多天,也算她能沉得住氣。”江婉容在納一對護膝,她針線活不算是好,可用料實在,在護膝裏排滿了棉花,縫好了以後遞給妙菱,語氣裏都是擔憂,“明日怕是麻煩得很,你可能受得住。”


    妙菱眨了眨眼睛,手指摸著護膝,應聲,“姑娘您放心好了,不過是哭上一哭,這又不用費什麽力氣。”


    幾個丫鬟當中,屬妙菱的年紀最小,看著柔柔弱弱的,可機靈得很,明日的事情還真她去做最合適。江婉容心下有些愧疚,總覺得委屈了她,沉聲說:“你自己注意些,見勢頭不對,隻管往我身邊躲。”


    她又拉著妙菱仔細交代許多,這才安心一點。


    明日天不亮,撫芳院裏就傳來女子淒厲的哭叫聲,聲音尖細又透著慘勁,隻往人耳朵裏鑽,旁人紛紛探頭朝撫芳院裏探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夫人的院子離得不遠,薑嬤嬤很快就來問話,見一個小外套跪在青石板上。小丫鬟頭發散亂,眼眶通紅浮腫,整張臉看著慘兮兮的,頓時她心頭一跳。


    “辦事一點不仔細,你說說,要是旁人用了藥出了事情怎麽辦!”江婉容厲聲說,眼角餘光瞥見薑嬤嬤,壓製住心中的怒火,擠出一句,“嬤嬤可有何事?”


    薑嬤嬤自覺聽到見不得的事情,看著妙菱的殘樣心中七上八下,“老夫人聽您這邊有些動靜,派老奴過來看看怎麽了。”


    “能怎麽,這丫頭……”江婉容指著跪在地上的妙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拂袖後轉頭要往外麵走,“這事情還有些嚴重,我得親自和祖母說去。”


    薑嬤嬤眼皮子一跳,直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連忙跟了上去。


    老夫人年紀也大了,晚上睡得遲,現在還昏昏沉沉的。她看見江婉容過來,驚訝地挑了挑眉,“這是怎麽了?”


    “祖母,我院子裏發生了事,我沒辦法子,特意過來請教您。”


    “這麽嚴重?”


    “說嚴重倒是不至於,就是我前段時間配了藥方,這丫鬟也不看緊些,不知是被誰當做金貴東西拿走了。”江婉容輕輕蹙眉,“藥也不是什麽稀罕的,原本丟了就丟了,可若是被誰拿了去胡亂吃了或用了,出了岔子就不好。”


    “就為了這事?”老夫人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妙菱,小姑娘抽抽噎噎,哭得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是個心善的,瞧不得人這樣,開口緩和著,“我當是什麽事兒?丟了就丟了,也沒誰閑著沒事拿藥去吃。”


    “我隻是不放心罷了。”江婉容歎了一口氣,白淨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愁,她上前做到老夫人身邊,撒嬌般說:“您說要是有那沒見識的,當初補品吃了,出了事還要來找我,我冤不冤呀?”


    “就你是多心的,這事怎麽怪到你,是你逼著他吃的不成。”老夫人拉著她的手,“你若是還不放心,等會兒就差人去問問府裏的人……”


    話還沒有說完,有個丫鬟急急忙忙走進來,“老夫人,不好了,二姑娘……二姑娘她……她不知得了什麽病,渾身都是疹子,臉上也都是。”


    “你說什麽?”老夫人眉頭緊蹙,疑心自己聽錯,又問了一遍。


    丫鬟又重複了一遍後,話裏麵都是哭腔,“夫人讓奴婢過來隻會您一聲,請您院子裏的大夫去瞧瞧。”


    “那趕緊的。”老夫人心裏一沉,連忙去喚薑嬤嬤,讓她領著丫鬟去找大夫。


    姑娘家的一張臉尤為重要,且江婉媛尚未婚配,若是一張臉毀了,那就真的是……


    想到這裏,老夫人麵色也沉了下來。內宅中見不得人的手段她見得多了,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巧,若是中間沒點彎彎繞繞她自己都不相信。


    她鬆開江婉容的手,淩厲的目光掃過去,語氣威嚴含著探究,“你說媛丫頭怎麽好好就病了。”


    事情既然都做了,心虛這種東西不過就是沒藏好的破綻。江婉容自然不會蠢到去承認,眼光從手背上劃過,端坐在一旁,連根頭發絲都沒有晃動,“我也被嚇到了,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


    她直麵老夫人的打量,目光坦然,沒有一絲不適。


    老夫人拉聳的眼皮子閉上,也不知在想什麽,半天才說,“等大夫看過再說,你是她的姐姐,也過去看看吧。”


    “好。”江婉容這次應得快。


    ☆、011


    就是老夫人不說,江婉容都是要去一趟月榕院,畢竟東西沒要回來,她心裏也惦記著。


    月榕院早就亂成一團,丫鬟們進進出出也沒個章法,相互間險些就撞上了。她帶著人直接去了正廳,還沒有進去,就被春紅給攔了下來。


    春紅臉上頂著個巴掌印,巴掌印用鉛粉遮了一層,於是鉛粉都質量不怎麽好,紅紅白白的一片看著就嚇人。


    她自己卻不怎麽在意,抖著聲音說:“姑娘,二姑娘身子不大舒服,現在不方便見您。”


    “我知道她病了,祖母也讓我過來瞧瞧。”江婉容看著春紅這樣心裏難受,她知道江婉媛脾氣不好,可也沒想到她這麽作踐自己身邊的人。她緩聲說:“你先下去,將臉上的傷處理一下吧。”


    春紅在江婉媛身邊跟了不少年,受過不少罪,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關心的話,頓時眼眶就紅了。不過還是理智占了上風,知道自家姑娘不喜歡大姑娘,也不敢多說話,隻看著大姑娘,眼神裏都是哀求,“姑娘,您別為難奴婢。”


    江婉容也不想讓一個丫鬟為難,想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就聽見屋子裏傳來一聲怒喝——“是不是江婉容過來了!”


    而後簾子被粗暴掀開,從裏麵竄出一個人來直接要往江婉容的身上撲。


    夏嵐動作快,仗著自己個子高,體格比一般女子強悍些,直接衝到自家姑娘麵前擋著,直接推了一把來人。


    江婉媛被推得往後退了幾步,驚訝之後就是滿心的憤怒。她一雙眼睛都是通紅的,死死地盯著站在門口的女人,一口銀牙都快被咬碎,“江婉容,都是你把我害成這樣。”


    她戴著麵紗,露出來的額頭上全是紅色的疹子,密密麻麻有些還躺著膿水,看著都讓人一陣作嘔。撫芳院裏的丫鬟都沒見過什麽世麵,除了緋珠和夏嵐還鎮定些之外,全都不自覺地往後麵退了一步。


    這種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恐懼與嫌棄,極大程度的刺激到江婉媛,她掙紮著想要撲過來,卻被丫鬟們按住。


    李氏跟著出來,做娘的見到女兒這樣如何不心疼,她心肝發著顫,毫無以往貴婦的做姿,哭著摟著自己女兒,質問江婉容,“你到底給她吃了些什麽東西。”


    “母親問這樣的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是我害了媛姐兒不成?”江婉容問得理直氣壯,而後想到什麽,嘴角輕輕上揚,一字一頓道:“莫不是在母親心裏,我就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才什麽壞事都會怪到我頭上?那我可真是冤枉。”


    李氏一口血都快要吐出來,甚至想直接衝到江婉容的麵前抓花她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可這種憋屈又不能說出來,總不能說是自己女兒偷了東西結果讓自己中了毒。


    “就是你知道我想要方子,故意放了一副毒藥,讓我去拿的。”江婉媛全然失了理智,雙肘被按著,頭仍舊往前伸,額上青筋像是要蹦出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不會。”


    江婉容隻是笑,上輩子她掏心掏肺地對她們,她也沒見最後她們放過她了。她剛想要上前,夏嵐怕她傷著拉了她一把,“小姐。”


    “無礙,我隻是想同我這位妹妹說說話而已。”江婉容拍拍她的手,徑直走到江婉媛得麵前,自顧自的坐下來。


    她同江婉媛距離很近,麵對一張紅腫潰爛的臉,她不僅沒有絲毫的害怕,嘴角的弧度甚至沒有絲毫的改變。她太過平靜,平靜到有些詭異,在場的人在心裏打了個寒顫。


    就連江婉媛都動作都停下來,手指瑟縮,“你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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