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正有些走神,冷不防有人從側後方撞了她一下,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浮誇的驚呼。


    安娜穩住身體轉過身,隻見一個畫著濃妝打扮精致的貴婦手中拿著已經灑了一半的玻璃酒杯,臉上是誇張的歉意:“真是抱歉,我不小心被絆了一跤,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弄髒?”安娜麵露微妙的笑容,側過身讓這位貴婦更清楚地看到她右側肩膀,剛才這貴婦就是往這邊撞的,“不好意思,您可能並不清楚,法師袍是防水的,怎麽可能會弄髒呢?”沒見識了吧!


    安娜剛才就看到,這個大廳之中穿著法師袍的隻有她和惡魔,即使在貴族之中,能學習法術的也非常少,他們或許比民眾知道得多一點關於法師的事,更接近法師這個圈子,但他們不太可能去了解“法師袍防水”這種小事。


    那貴婦在看到安娜的法師袍上果然一點兒酒液都沒留下,不禁變了臉色。


    這讓她顯得非常無知,而這是自視甚高的貴族不能接受的。


    “沒弄髒可真是太好了。”貴婦臉色難看地說了一句,隨後就匆匆離開了。


    安娜掃視了一圈,隻見瑪格諾麗婭正對她舉了舉酒杯,臉上掛著笑。


    安娜也不輸陣地含笑點頭,挑釁地望了回去。


    她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處處都要仰人鼻息的伯爵府小侍女,她是個法師學徒,將來一定能成為高級法師,很多事她沒必要再忍。


    瑪格諾麗婭一笑,目光微微偏轉,又看向安娜,深深一笑。


    安娜順著瑪格諾麗婭的目光看過去,發現竟有幾個貴婦人圍著惡魔,這些三四十歲的貴婦人一個個看惡魔的目光都很露骨,好像想當眾把他扒了似的。


    安娜連忙走過去,她擔心惡魔一生氣就把這裏給掀翻了!


    安娜走近的時候,剛好聽到一個貴婦人嬌滴滴地說:“雷蒙德法師,從前我還當你不近女色,沒想到原來你也到了找情人的年紀呢。你早說呀,那種年輕小姑娘會的可沒有我多呢。”


    她說著,還伸手往惡魔胸膛摸去,被後者敏捷地躲開。


    安娜膽戰心驚地看向惡魔的臉色,隻見他陰沉著臉,看這些貴婦的眼神跟看死人無異,從齒縫裏擠出一個詞:“滾!”


    但這些貴婦什麽沒見過,依然笑嘻嘻地不肯走開,還有人說:“雷蒙德法師,你不必如此害羞,男女之間的情愛是女神賜予我們的最美妙的事,該享受時就千萬不要猶豫。”


    安娜看到惡魔左手掌心已有光芒在凝聚,而這些貴婦卻渾然不覺,她幾乎是撞開擋在她身前的貴婦,驀地撲過去抱住了惡魔的手臂。


    羅特伽爾正被這幾個老女人圍得心煩,乍見有人撲過來,險些就動手了,見是安娜,他硬生生地停下動作,又因為安娜前撲帶來的慣性,他不得不抱住了她,還往後退了小半步穩住身形。


    溫香軟玉在懷,羅特伽爾剛被老女人們挑起的怒火散了個幹淨,他摟緊安娜,冷冷地掃了眼圍著他的貴婦們,嗤笑道:“你們連安娜鞋底的灰塵都比不上,滾開。”


    貴婦們臉色極為難看,她們剛聽說雷蒙德法師近來開始接觸女色,便想著說不定有吃到他的機會,因此都湧了過來。小情人嘛,她們並不介意分享,因此幾人之間甚至並沒有什麽競爭意識,隻要一個能吃到,另外幾個最終也能。


    年輕小夥子見識淺,她們把多年招數使出來,他們哪有不愛的道理?


    可偏偏,有小姑娘出來礙事。


    對於她們這些年華逐漸不再的貴婦人來說,年輕小姑娘是永遠的敵人,她們渾然不知剛剛被人救了一命,各個看著安娜的目光中帶著敵意,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安娜注意到這些貴婦的敵意,心想真是好人沒好報,她可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啊!


    其中一個貴婦說:“雷蒙德法師,萬事不要說得那麽絕對。你隻嚐過這個安娜的味道,又怎麽能肯定她就是最好的呢?”


    這個貴婦說著挺了挺胸,傲人的身材讓她臉上帶著高傲,她甚至還拋了個媚眼:“她頂多就是尚未成熟的青桃,而我是熟透了的水蜜桃,你真不想嚐嚐嗎?”


    安娜聽得臉都要紅了,這可是在大庭廣眾下啊,她算是見識到了這世界對男女之事的寬容乃至縱容。


    找情人之事都做得如此光明正大,而她們的丈夫們或許也都在場呢。


    還是說,雷蒙德這具身體太過誘人,以至於這些貴婦們臉都不要了來爭搶。


    安娜覺得,能挑撥這些貴婦過來,瑪格諾麗婭比她想象得更有本事一點。


    這時候她當然不能認輸,可是要讓她跟他們打嘴炮,難免會往那方麵的事扯,這也太破廉恥了。她們不尷尬,她卻替她們尷尬。


    “女神的恩賜?”安娜突然笑了一聲,抬起手,食指尖上突然冒出一道長長的火苗,“一群連元素親和力都沒有的廢物,說什麽女神的恩賜,不可笑嗎?”


    這些貴婦的臉上似乎也映上了火苗的光,怒不可遏地盯著安娜。


    安娜手指一勾,指尖上的火苗瞬間消失,她順從地偎依在惡魔懷中,偏頭看向這些貴婦,臉上隻有嘲諷之色:“雷蒙德可是二星法師,馬上要成為三星了,你們算什麽東西,他要是正眼多看你們一眼,就算我輸。有資格陪在他身邊的,隻有我這樣的元素親和體,廢物們。”


    安娜成功將話題從男女之間的事轉到了元素親和體一事上,嘲諷效果卻更好。


    床上那點事不可能當眾演示,都是糊塗賬哪裏說得清楚,可是不是元素親和體,能不能學習法術,這是無法輕易混淆的。


    安娜的“廢物”二字刺痛了這些貴婦的心。她們並非窮苦平民出身,家裏自然有的是錢,早就在她們小時候送去檢測過元素親和力了,她們都不是。


    即使在貴族之中,元素親和體也非常少見——實際上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出現元素親和體的概率都是一樣的,但因為貴族有錢可以接受檢測,因此法師協會中絕大多數法師都是貴族,也就給了別人貴族中更有可能出現元素親和體的錯覺——每個貴族都有一個法師夢。


    對於這個貴婦來說,當法師可以更好地掌握自己的命運,可以不用成為政治婚姻的犧牲品,想找什麽樣的情人都可以,即便真要嫁人,法師也會有更大的自主權。可她們都不是元素親和體,所以她們隻能受到家族的完全掌控,嫁給完全不愛的丈夫,婚後各過各的。


    有個貴婦尖聲道:“你不過就是個法師學徒而已!學了這麽久還隻是個法師學徒,你這輩子也成不了真正的法師!”


    安娜微笑道:“那又怎樣?你連法師學徒都成不了,廢物。”


    “你!”那貴婦氣得直喘氣,眼睛發紅地瞪著安娜。


    安娜環視一圈,見這些人似乎都沒了鬥誌,也決定見好就好。


    她看著眾貴婦宣布道:“雷蒙德是我的,希望你們不要再覬覦他,否則也隻是自取其辱。”


    貴婦們見安娜趾高氣揚,再看到雷蒙德法師的手緊緊攬在她腰間,全程默認了她的話,心中縱有怨憤不甘也毫無辦法,隻能憤憤不平地散開。


    安娜知道作為幕後之人的瑪格諾麗婭肯定還在看著這邊,也沒有立即推開惡魔,隻是對他勾了勾手指頭,待他低下頭來,她在他耳旁小聲笑道:“有沒有覺得我來得非常及時?你是不是該謝謝我的解圍?”


    羅特伽爾稍微抬頭退開一些看著安娜,瞳孔中映照著安娜的臉,定定地問:“你要我怎麽謝?”


    安娜心想,像你隨手抓給娜塔莉的那一把金幣和空晶就很不錯嘛。


    “配合我一下。”安娜說著,單手摟上惡魔的脖子,自己則踮起腳尖。


    瑪格諾麗婭遠遠看著那一幕,氣得差點摔了杯子。


    她知道那個名叫安娜的女人是故意這麽做給她看的,安娜知道那些貴婦是她挑撥過去的。


    確實如同安娜所說,那些貴婦都是些廢物,往常互相間搶小情人搶得熱火朝天,可對付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不過她可不會認輸,雷蒙德遲早會跪倒在她裙下!


    等安娜結束了借位假吻看向瑪格諾麗婭時,卻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被氣跑了。


    她頓覺心情不錯,鬆開惡魔說:“多謝配合,現在可以了。”


    羅特伽爾沉默地退開,麵色有些沉。


    他覺得雷蒙德的身體也太沒用了些,隻不過就是離得安娜近些,她的唇離他的近到輕輕一動就能碰到,就又克製不了衝動。他剛才全力壓製才沒有順從身體的衝動吻下去,不然就太丟臉了。


    安娜回頭卻見惡魔臉色不怎麽好看,想了想也沒多問。


    多半是不太想跟人類有過多的身體接觸,卻為了順利收割她的靈魂而生生忍著?


    怎麽說呢……一想到他根本不想碰到她,卻因為要收割她的靈魂而不得不任由她觸碰,她就覺得心裏特別暢快。


    惡魔啊惡魔,你也有今天!


    能讓惡魔吃啞巴虧,安娜當然非常開心。她是無法擺脫他,更弄不死他,但她可以在他也不得不遵守的規則框架內讓他不得不吃虧啊。


    想想就開心。


    在開場舞結束之後,輕快的管弦樂舞曲中,又有一些人在跳著舞,也正因為如此,剛才這個角落裏發生的事才沒有太過引起別人的關注。


    安娜看著舞池中央或矜持或熱烈的一對對男女,壞心頓起,湊到惡魔跟前問他:“你會跳舞嗎?”


    羅特伽爾頓了頓,雷蒙德會,因為這是貴族必須學習的技藝。


    “你想跳舞?”他反問。


    安娜麵露期待:“是啊,我想學!你知道的,我隻是個平民,並沒有機會學習這種對生存無益的技能,但我遲早會成為貴族,現在想先學起來。你可以教教我嗎?”


    “這是對互相了解大有益處的事,我沒有拒絕的理由。”羅特伽爾冠冕堂皇地說著,隨後牽起了安娜的手,步入舞池。


    至於心中那種隱隱的愉悅,他依然將之歸結為雷蒙德身體對他的影響。


    安娜跟著羅特伽爾走入舞池,學著周圍人的姿勢,將自己的雙手分別搭在他的左右肩膀上,而他的雙手,則輕輕掐住了她的細腰。


    安娜呼吸微微一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若無其事地問:“腳該怎麽動?”


    羅特伽爾回憶著雷蒙德的記憶說:“左腳往左後方邁一步,右腳跟上,左腳再往正左邁一步,右腳到左腳左後方……”


    羅特伽爾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微微用上不同的力道,以此來引導安娜前後移動。


    這裏的舞跟安娜以前知道的都不一樣,她專心聽著,順著惡魔的引導走位,花了大概三分鍾,終於熟悉了所有的舞步。


    這種舞以男方為中心,女士就像是蝴蝶繞著花朵一樣,時而遠離,時而貼近,繞著男方舞動,若穿著大裙擺可以旋轉開的裙子,將會非常好看。


    安娜裏頭穿著騎裝,外麵套著法師袍,當然無法像翩翩飛舞的蝴蝶一樣花枝招展,但她卻漸漸覺出了幾分樂趣,原本明明是想讓惡魔不自在的,結果自己先沉浸在了這樣的樂趣之中。


    有雷蒙德的身體記憶,羅特伽爾引導帶動安娜顯得十分輕鬆,還能分出不少心神觀察安娜。


    他看到安娜眉眼飛揚,嘴角也抑製不住地上揚著,她雖然是第一次跳舞,似乎已喜愛上了這種舞蹈。


    原來她也不是隻愛法術。


    兩人的身體時而遠離,時而緊貼,腳下隨著音樂的節奏踏著準確的步子,身姿輕盈雀躍。


    直到舞曲停下,舞池中的人逐漸離開,羅特伽爾才牽著安娜的手往外走。


    羅特伽爾本來非常討厭這個宴會,但此刻卻再沒有厭惡之情,甚至還對剛才的那一場舞有些許不舍。


    他習慣性地將這不舍歸結為來自雷蒙德身體的影響。


    下一曲已經開始了前奏,有人走到二人麵前,卻是看著安娜說:“美麗的小姐,不知我是否有幸能邀請您共舞一曲?”


    安娜感覺到還沒來得及放開她的惡魔手上一緊,暗道一聲少年你膽子好大,卻是若無其事地看了過去。


    她認出來,邀請她跳舞的似乎是之前站在萊特男爵身後娜塔莉身前的家人,大概是娜塔莉的哥哥吧。


    安娜剛想拒絕,身邊的惡魔卻搶先一步開了口:“她還要跟我跳。”


    說完,他抓緊了安娜的手,兩個剛出舞池的人,掉頭就重新回了舞池內。


    安娜探頭看了眼娜塔莉的哥哥,那人大概沒想到會這樣,愣了愣之後卻也沒多事,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注意到安娜的舉動,羅特伽爾冷著臉說:“你想跟他跳?”


    “沒有啊!”安娜連忙否認,不是刻意算計的話,她當然不想給別人惹麻煩。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現在應該算是無敵的,要是看哪個人不順眼,她就可以當著惡魔的麵對那人表現出興趣,那麽那人不是身體沒了就是人都沒了。


    但她是個有良知的人,所以她保證不會率先動用惡魔這尊戰略級武器。


    這一次的舞曲又換了種風格,當然羅特伽爾記憶中依然有。


    跟上一種舞曲的輕快比起來,這次的舞更纏綿一些,動作輕緩了許多,卻也增加了不少男女雙方對視交流的機會。


    這就有點尷尬了。


    安娜在第一次對視超過五秒而感到非常不自在之後,第二次對視一開始她就主動開口說些完全不相關的事:“我突然想起了一個關於法術使用的問題,想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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