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頭並沒有紅印子,他用巧勁抓住了她的手,沒讓她受傷。她此刻唯一的傷,是她自己咬破的嘴唇。


    她單手撫上嘴唇,一道白光之後,連這唯一的傷也沒有了。


    安娜坐在床上,有些費解。


    結果她既沒有被殺,也沒有被上,她以為羅特伽爾清醒後她會麵臨狂風暴雨,可沒想到隻是雷聲大雨點小?


    安娜不禁又想起了在聽到巴蘭的話之後她的推論。


    說不定羅特伽爾所說的“我想要你”的意思是,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愛?而後者更重要。


    不然又怎麽解釋他這種縱容呢?


    或許……他真的喜歡她,在乎她。所以他不抵抗深淵詛咒,任由她成了他的主人,而在深淵詛咒發作期間,他又近乎無恥地纏著她各種親近。


    安娜忍不住笑了,原來不是她自作多情。


    可隨即這笑又泛上苦澀的意味。


    那又怎樣呢?


    她是明白了,可羅特伽爾呢?


    她之前的想法可能是錯的,羅特伽爾或許沒有意識到他喜歡她,也或許是已經意識到了但拒絕承認,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在這種情況下,她好像也沒必要再追著他問出她曾經有的疑惑。


    她擔心他會惱羞成怒,誤判了他自己的感情而傷害到她。


    小說裏不是常有的嘛,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愛對方……太慘了,她不想當用來檢測另一方的情感有多深刻的死去的那一方,她寧願雙方形如陌路但各自好好活著。


    昨天的疑惑有了答案,安娜也不想再問羅特伽爾什麽。


    她覺得維持現狀就很好,直到她找到機會回人界。


    這麽想著的安娜並沒有“好好待著”,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間,沒在走廊上看到羅特伽爾,就下樓到了城堡後方的種植園中。


    灰灰一看到安娜就跑了過來,揚起腦袋讓安娜摸了一把,吱吱叫了兩聲。


    安娜看著這一大片已經有模有樣的新開墾出來的土地,隻覺得異常可惜。然而羅特伽爾比她預計的提前清醒了,她隨時可能逃走,因此還是得提前安排好灰灰它們的生路,不然她走都走得不安生。


    “灰灰,之前我不是說讓你和白毛一起去看看你的果園嗎?我覺得要不你們今天就去看看,多待上些時間,最好能把那裏也弄成這裏一樣。”安娜說。


    灰灰吱吱叫了兩聲,繞著安娜轉了一圈,那雙小小的眼睛裏是大大的疑惑。


    安娜歎了口氣說:“不知道你明不明白……羅特伽爾他現在又是你們曾經懼怕的那個深淵大公了,他不會再聽我的話,他也不喜歡城堡裏有別的人,因此你們要不還是離開吧。”


    灰灰大概聽明白了安娜的話,小小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安娜,好像很是不舍。


    安娜明白,灰灰在城堡這裏的日子肯定比之前好過多了,可以安安心心地種地,沒人欺負它不說,還有四頭刺豚當它的手下,別提多幸福了。


    但這些還是不如小命重要啊。她可不敢保證,她一逃走,羅特伽爾會不會遷怒它們。


    “你和白毛它們可以先在一起,如果以後有機會,你們再回來嘛。”安娜也隻能這麽說,她把白毛和它的小弟們都一起叫了過來,說了同樣的話。


    白毛在灰灰吱吱的解釋聲中也明白了安娜的意思,竟然一邊呼嚕呼嚕地發出哼唧聲,一邊眼淚汪汪地看著安娜,好像即將被拋棄的小孩似的,看得安娜一陣良心不安。


    可是她真不能心軟留下它們啊,她這也是為了它們好,它們不知道羅特伽爾的城堡除他之外無人的原因,就不會明白它們若留下有多危險。


    “抱歉了,但你們必須走。”安娜對白毛說,“白毛,你們好好照顧灰灰,以後有機會說不定我們能再重逢。”


    但安娜心裏明白,這不太可能。她去了人界就不會再回來了,找個小城鎮躲起來,羅特伽爾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躲個幾十年這輩子也就過去了。


    白毛和它的刺豚同伴們都呼嚕嚕地眨巴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灰灰人立而起,站在安娜腳邊扯著她的裙擺,依依不舍。


    安娜狠心扯下灰灰的爪子,轉身就走,哪知卻見羅特伽爾就在她身後站著。


    她倒也不慌,他恢複了正常,再也不會聽她的話,那她為了這些魔獸的安全把它們趕走並不過分。


    “你把它們趕走,接下來打算自己種地?”羅特伽爾冷著臉嗤笑道。


    安娜說:“對。”


    怪不得他是千年老處男,明明喜歡她還不肯溫柔一點,估計遲早要熬成萬年老處男。


    羅特伽爾走過來,目光落在白毛它們和灰灰身上。


    它們頓時汗毛倒豎,僵直了身體不敢動。之前幾天羅特伽爾不至於對它們視而不見,但那時候他的眼裏隻有一個安娜,對它們從來都是掃視而過,因此這會兒如此看著它們,它們都感覺到了實質上的壓力,隨後紛紛趴地。


    “你嚇它們幹什麽?”安娜見灰灰它們瑟瑟發抖,連忙過來擋在羅特伽爾麵前,“看它們不順眼,讓它們走不就好了。”


    羅特伽爾目光落在安娜臉上:“你也是這麽想的?”


    安娜一愣。


    他抬手,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羅特伽爾皺眉,縮回手默然道:“它們可以走,你就不用想了。”


    安娜小聲道:“我又走不了。”


    隨即她轉身看向灰灰它們,眼神裏帶著歉意:“聽到了嗎?你們快走吧。”


    這下灰灰和白毛它們再也不敢留下,紛紛轉身就往外跑,但剛跑出幾米,灰灰又跑回來對安娜伸了伸腦袋。


    安娜失笑,手按了上去,輕柔地摸了摸:“後會有期啊。”


    灰灰便滿意地吱吱叫了兩聲,這次是真的跑開了。


    白毛在遠處回頭看到灰灰的舉動本也想回來,但看到安娜身後的羅特伽爾之後就放棄了。


    原本逐漸變得熱鬧的城堡,又恢複了冷清。


    安娜站了會兒,回頭時羅特伽爾已經不在了。


    她心想,他恢複清醒之後至少有一個好處,不會再時時刻刻纏著她。


    安娜回了城堡,跟往常一樣吃過之後去了書房。


    羅特伽爾沒有現身,因此安娜連忙繼續記憶那個輔助法陣,一邊記憶一邊在心裏默背。


    不知是不是壓力大增也提升了記憶力的緣故,安娜花了半天就記下了這個法陣。接下來她需要勤加練習,好在機會到來的時候可以抓住。


    她認為巴蘭絕不會就此罷手,他再來的時候,就是她逃走的最好時機。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安娜都窩在書房,看其他的書作為遮掩,而心裏卻在默默地演示著輔助法陣的描畫。


    而到了夜星升起的時候,安娜回到自己的房間,鎖好門睡覺。


    今天她終於不用擔心羅特伽爾會半夜爬她的床了。


    這邊安娜睡得安穩,另一邊羅特伽爾卻坐在安娜所在房間的屋頂上,沉默著。


    今天他並沒有離安娜太遠,她在書房看書的時候,實際上他就倚靠在書房外的牆壁上,隻是在安娜出來時,他早聽到動靜躲開了,因此沒讓她發現。


    而昨天的這個時候,他在她的床上,緊摟著她入睡,現在卻隻能坐在這裏。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幾天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已完全成為了真正屬於羅特伽爾的記憶,他隻要閉上眼,就能感受到跟安娜唇齒相依時的柔軟悸動,鼻腔能聞到她淡淡的氣息。


    曾經他為了不向一個仆人俯首而自殘至差點死去,可如今他卻對安娜一口一個主人叫得心甘情願,甚至以那樣卑微的姿態祈求她的親近,他被她完全握於掌中。


    之前還在巴蘭那裏時,他並不願意承認對安娜的特殊,而如今,他不得不承認,卻又不願麵對。


    他是深淵大公,怎麽能像人類一樣軟弱,竟然……竟然愛上一個人類!


    對於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情感,羅特伽爾也不得不承認他恐懼了,不敢去過多觸碰。


    接下來要如何,他完全沒有頭緒,隻是知道在他徹底明白之前,安娜不能離開。


    第二天安娜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果真是一個人在床上,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有些失落。


    果然,羅特伽爾一旦恢複正常,又成了之前在巴蘭那邊的樣子,躲著她似的。


    她猜他正在整理思緒,他不可能對事實和他自己的情緒一無所覺,隻是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什麽,她也不敢賭。


    安娜照舊去了書房,以看書為掩飾,實則繼續著她對輔助法陣的記憶與熟練。


    中午,安娜吃過飯,依然去了書房。這個城堡好像就隻有她一個人了似的,她打起床起就沒見過羅特伽爾。


    下午,安娜去了如今已經一片安靜的種植園,她也沒什麽可做的,就是溜達一圈看看情況,又摘了幾個果子,隨便擦擦便吃了起來。


    也不知道巴蘭什麽時候會再來,他再來的話,會不會跟羅特伽爾打起來?


    說起來,巴蘭曾經給過羅特伽爾選擇,說要麽殺了她要麽讓她回人界,如果她主動跟巴蘭說她想回人界,讓他幫著拖住羅特伽爾的話,不知巴蘭會不會幫忙?


    安娜正思考著,隻見遠處半空出現一個人影,隨後羅特伽爾也從城堡裏衝了出來。


    安娜看向巴蘭,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巴蘭身上還帶著大前天跟羅特伽爾打鬥時的傷,羅特伽爾身上本來也有傷,安娜前天已經給他治好了,然後昨天他就恢複了清醒……她有些後悔給他治了。


    “羅特。”巴蘭飛在半空,緊盯著羅特伽爾,“作為朋友,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羅特伽爾記得之前跟巴蘭的戰鬥,沉默了會兒才說:“深淵詛咒已經過去了。”


    巴蘭一愣,見羅特伽爾神情正常,終於放了心,但隨即他看到了地上仰頭看著他們的安娜。


    巴蘭說:“那你打算怎麽處置安娜?”


    羅特伽爾皺眉:“這事你不用管。”


    “羅特,你看看我……”巴蘭牽起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不要步我的後塵。”


    這樣的話,巴蘭已經說了很多次,羅特伽爾本就因對安娜的感情而舉棋不定,此刻也聽煩了,直接趕人:“最近你都不用再過來了。”


    “羅特!”巴蘭皺眉。


    但羅特伽爾轉身便往回飛,顯然是不想再繼續跟巴蘭囉嗦。


    安娜好不容易盼到巴蘭的到來,又怎麽可能讓這兩人就這麽和平地分開?


    她仰頭對半空的巴蘭喊道:“連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的人,沒資格去插手別人的事。與其教羅特伽爾怎麽做,巴蘭你不如好好回去反省,凱瑟琳為什麽寧願死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她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卻偏偏當著羅特伽爾的麵動手,她就是不想活了,她恨你!”


    凱瑟琳如今是巴蘭的逆鱗,此時羅特伽爾已清醒過來,巴蘭本不打算如何,但安娜的話讓他怒火上湧。他的雙眼紅得快要滴血,怒斥道:“你胡說什麽,凱瑟琳明明是愛我的!”


    人類在麵對至親之人的死亡時,很多時候不能立即反應過來。在至親死亡時會悲傷地掉些眼淚,那之後其實並沒有真正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會逐漸意識到,至親之人已經不在了,那時候,悲慟就已在心中發酵、紮根。


    巴蘭在這點上跟人類差不了多少。凱瑟琳死時,他很悲傷,他照舊辦著派對,就好像凱瑟琳還活著時一樣。但後來,她的身影出現在他開的每一個派對上,她的笑容出現在每一個他摟著的女性身上,他就再也無法保持虛假的平靜。


    他去看了凱瑟琳的屍身,因為保存得當,她還是死前的模樣,但不能動不能呼吸,再也不會溫柔地叫著他的名字,向他展露甜美羞澀的笑顏。


    他突然真正地意識到,從今之後的每一天,他身邊會永遠空蕩蕩地沒有了她,而這樣的日子,還將存在至少數千年。


    而隻有“凱瑟琳愛著他”這一點,才能稍微給他一點慰藉,讓他在被悲傷淹沒之餘能有一絲喘息之機。


    可現在,安娜卻說什麽凱瑟琳不愛他,甚至恨著他!


    她怎麽敢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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