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在這兒晨讀, 這兔子都會跑來,所以我就給它拿了些青菜葉子”,齊開文目光誠摯, 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


    蘇慕葉不太相信, 侯府眾人皆知她養了隻兔子,見到榔頭亂跑, 都會送回點水院。


    齊開文倒好, 不但不送還兔子,還每日都拿青菜葉子來喂榔頭, 沒準就是為了引她來。


    蘇慕葉抱著榔頭起身,客氣地謝了齊開文一句, 就沿著小徑往回走去。


    齊開文沒料到蘇慕葉反應如此冷淡, 匆匆跟了上去, “蘇姑娘請留步,我有些話對你說”。


    齊開文看著蘇慕葉,臉紅了紅, 不敢多看她一眼就低下頭,“那日在老太太院子裏, 第一次見你,我就忘不了你的一顰一笑”。


    “上次在書房,你一笑, 窗外的杏花都失色了,我情難自禁才會逾越的,不是故意唐突姑娘”。


    蘇慕葉嘴角彎了彎,情難自禁?這個說辭真是不錯。


    齊開文見蘇慕葉麵色柔和,臉上甚至還有笑意,心中定了定,繼續道,“那日回去後,我輾轉反側,幾夜都睡不好,害怕你誤會我是那些個多情的浪子”。


    齊開文兩手緊張地握成拳,神色不自然,“蘇姑娘,我是真心的,我心裏隻有你”。


    蘇慕葉輕笑了一聲,淡淡瞧了齊開文一眼,仿佛隻是在看園子裏的一棵樹,接著就抱著榔頭繼續往回走去。


    “蘇姑娘,我是認真的”,齊開文攔在蘇慕葉麵前,“隻要你願意嫁我,我一定一心一意對你,哪怕今後高中了,也絕不納妾”。


    這下蘇慕葉眼裏的笑意更濃了,還帶著一絲戲謔,若是上一世的她,沒準真會被齊開文這青蔥少年的模樣糊弄過去了。


    可她好歹多活了一世,齊開文這種家境貧寒,想找個好嶽家的窮書生,她見得太多了。


    嘴上口口聲聲說一見鍾情,深陷情潭,實際還不是看上了她的陪嫁和葉老太太對她的重視。


    齊開文見蘇慕葉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模樣,心裏有些慌,他原本是計劃借著二人都住在侯府來製造偶遇,好日久生情,誰知道一連十幾天,蘇慕葉都沒出過院子。


    今日蘇慕葉倒是打算出門了,去瑞河看賽龍舟,但聽齊韻說,葉老太太打算在遊舫上,讓蘇慕葉同幾個世家公子相看。


    齊開文心知自己條件比不上那些貴公子,便想著先下手為強,若是蘇慕葉被他一番情意打動了,她自然不會去與那些個公子哥相看了。


    蘇慕葉看著齊開文,平靜道,“齊公子,我懂你的意思,但你找錯人了,我不適合你”。


    蘇慕葉給齊開文留了麵子,沒有說破,齊開文卻誤以為蘇慕葉是嫌他家貧才說不合適,追問道,“蘇姑娘,你平日裏也讀書,難道你覺得那些身外之物比夫妻情意相通更重要嗎,那些個貴公子是家世顯赫,但夜夜流連花樓,哪比得上我對你專一”。


    蘇慕葉皺了皺眉,憑空就被齊開文扣上了嫌貧愛富,愛慕虛榮這麽一頂大帽子,任誰也不會高興。


    蘇慕葉看了一眼齊開文,“齊公子,若有人向你借一百兩,承諾十年後還你一萬兩,你可願意?”


    齊開文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要看對方是誰,還有就是立不立字據”。


    蘇慕葉一笑,“那便是了,你同我說你今後會如何專一,但口說無憑,誰也不知你飛黃騰達後會如何行事”。


    齊開文麵色漲紅,“難道你不相信我嗎,我是真心的,我今生都隻愛……”


    蘇慕葉受不了齊開文虛偽肉麻的話,打斷道,“所以呢?所以我就要先付出一百兩,眼巴巴等你那一萬兩的承諾?若你到時變卦了,我連字據都沒有,上哪說去?”


    “你為什麽要把人想得那麽壞,我真心待你,你卻這般踐踏”,齊開文眼含委屈,仿佛蘇慕葉是玩弄他感情的負心漢,“你,你怎麽會是這種人”。


    蘇慕葉輕輕搖了搖頭,已經看出來齊開文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悠悠道,“我就是這種人,我中意的男子一定要有權有勢,富貴顯赫,絕不可身無長物,還愛空口許諾,哄騙無知女子”。


    齊開文麵色刷地通紅,明白蘇慕葉都看出來了,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安,手慢慢握成拳。


    這時榔頭在蘇慕葉懷裏撲騰了兩下,蘇慕葉趕緊抱住它,摸了摸它背上柔軟的毛,最後說了一句,“不過你也莫急,等你中了狀元,定有很多官老爺想把女兒嫁給你”。


    “噢,我忘了,以你的才學莫說狀元,進士都不一定中得了”,說罷,蘇慕葉笑語盈盈地抱著榔頭走了。


    齊開文立在原地,麵色鐵青,剛剛蘇慕葉那幾句話直接戳中了他的痛處,他若有真才實幹確實不用總琢磨著高攀嶽家,正是因為家世不行,才學也不行,他才總想著走捷徑。


    齊開文眼睛緊緊盯著蘇慕葉遠去的背影,握成拳的手上青筋顯現。


    舒玉原本跟著蘇慕葉過來了,見到她與齊開文在說話,便立在遠處沒有過去,但最後幾句話還是聽清楚了。


    舒玉有些疑惑地問,“姑娘,你當真是一定要嫁有權有勢的男子嗎?”


    蘇慕葉敲了舒玉腦袋一下,“當然不是了,這話是故意刺齊開文的,免得他總來煩我”,其實她對家境貧寒,一心勤奮讀書的男子很是欣賞,但齊開文顯然不在此列。


    舒玉捂住腦袋,嘿嘿一笑,“那姑娘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蘇慕葉停住腳步,仔細想了想,發現腦海裏一片空白,搖了搖頭,道,“想不出來”。


    舒玉眼睛亮晶晶,“怎麽會想不出來,一般女子愛慕的男子不都是高大俊朗,有權有勢,溫柔體貼……”


    蘇慕葉眼前忽然就浮現了葉景然的身影,不禁一怔,接著趕緊打斷舒玉,“走快些,今天還要去瑞河看賽龍舟,莫讓老太太等了”。


    到了瑞河後,才覺得端午的氛圍濃厚,河上有各色小船,龍舟,遊舫,好不熱鬧。賽龍舟很快開始了,五艘龍舟如梭般離岸,鼓聲陣陣,岸邊的百姓個個引頸而望。


    “蘇姐姐”,蔣飛煙一襲青蓮長裙興衝衝地走了過來,“我哥哥也在龍舟上呢,就是黑黃相間那艘”。


    蘇慕葉往河中間一看,一艘黑黃色龍舟一馬當先,遠遠甩開了其餘龍舟,“你哥哥好厲害,看樣子要拔得頭籌了”。


    “那是當然”,蔣飛煙滿臉雀躍,這時一個路過的官家小姐不屑地哼了一聲,“賽龍舟都是莽夫玩的,贏了又有什麽可高興的”。


    “你……”蔣飛煙欲反駁,但那姑娘帶著丫鬟已經上了旁邊的遊舫了。


    蔣飛煙一臉不高興,“這餘婉柔氣性可真小,我好心指出她的珍珠色澤不對,她不謝我,反倒記恨上了”。


    蘇慕葉問道,“怎麽了?什麽珍珠?”


    “剛才我同陳家的姑娘一起在亭子裏看龍舟,聽到餘婉柔說她在青雲街買了一條靈珠墜子,花了兩千兩銀子,旁邊幾個官家小姐不知情,以為她那是真的靈珠,都嘖嘖稱奇”。


    “我在我家的首飾鋪裏見過真的靈珠,餘婉柔的一看便是假貨,我好心提醒她莫被鋪子老板騙了,她反倒說我是嫉妒她”。


    蔣飛煙神情憤憤,“我嫉妒她什麽,嫉妒她兩千兩的假墜子?一顆靈珠便要一萬兩,她那墜子上有四五顆才兩千兩,能是真的嗎?”


    蘇慕葉本想寬慰蔣飛煙幾句,聽到一顆靈珠墜子要一萬兩,一下怔住了。


    這時霍為來尋蔣飛煙,邀請她去自家的遊舫上玩葉子牌,蔣飛煙瞬間將餘婉柔的事拋之腦後,高高興興地上了遊舫。


    蘇慕葉也隨著葉老太太上了葉家的遊舫,葉老太太這次顯然是花了心思,一心要給蘇慕葉相看個好夫婿。


    蘇慕葉見了好幾個世家公子,個個看起來都是謙謙君子,溫和有禮,因著雙方長輩都在,二人也隻是打了個照麵,並未多說話。


    蘇慕葉凝眉,這能看出什麽?那些個公子哥無論怎麽胡來,家裏總會幫忙藏得嚴嚴實實的,這樣看一眼,難道就能知道雙方是否合適?


    葉老太太見蘇慕葉麵上隱有不安,拍了拍她的手,“慕兒,若一個也不中意也無妨,我話上隻說我要見見陳家公子,又沒說給你相看,看不上也沒什麽的”。


    蘇慕葉笑笑,一副嬌憨的模樣,“我是怕我一直嫁不出去,外祖母到時候嫌我丟臉”。


    葉老太太皺眉,“是不是哪個下人在你麵前嚼舌根了,你想在侯府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巴不得你多在我身邊多呆幾年呢”。


    “隻是你娘當年所嫁非人,我不想耽誤你,才有些急了”,葉老太太接過蘇慕葉端來的茶,“行了,今日不見了”。


    蘇慕葉長鬆一口氣,這時寧老太太走了過來,同葉老太太寒暄了幾句,道“原本說好了帶寧睿過來,哪知那小子一心準備八月的科考,不肯出門”。


    葉老太太笑眯眯,“專心讀書好啊,等科考結束了,帶過來給我仔細瞧瞧”。


    第49章


    寧老太太見葉老太太沒介意, 才放下心來。上回從音塵寺回去後,她就派人去打聽了蘇慕葉。


    這一打聽,寧老太太就對蘇慕葉更喜歡了。蘇慕葉現在住在葉府, 葉府的下人對蘇慕葉皆是誇讚,都說表姑娘心地好,體恤下人, 有好東西時常記得他們,平日裏待人也很是和氣。


    蘇慕葉開的幾間鋪子也是紅紅火火,認真做生意, 不使那些奸詐手段, 但若有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也會淩厲反擊, 一點也不軟弱。


    寧老太太看著蘇慕葉貼心地侍奉葉老太太, 越看越滿意,一個姑娘既貌美又孝順, 除了嫻靜和氣外,該強硬的時候也不軟弱, 這不正是極佳的孫媳婦人選。


    可惜自家孫兒不開竅, 一心隻知讀書, 這等美人也不知欣賞,寧老太太暗下決心,等秋闈一過, 就帶著寧睿去葉府拜訪。


    寧老太太正同葉老太太聊得開心,宋夫人走了進來, 臉上滿是笑容,也坐了過來。


    寧老太太素來不喜歡宋夫人踩低捧高的性格,見她來了, 便尋了個借口出去了。


    宋夫人喝了口茶,先是恭維了葉老太太好幾句,接著仿佛第一次見蘇慕葉般,“老太太,您這外孫女可是出落得越來越標致了,這模樣在整個京城都是一等一的”。


    蘇慕葉不解,她若沒記錯的話,上回在音塵寺,宋夫人見了她可是好一頓諷刺,怎麽這次態度變化那麽大。


    葉老太太合上茶杯,一點不給宋夫人留情麵,“上回你不還說我外孫女教養不好嗎,怎麽這次就改口了?”


    “我上次昏了頭,胡說的,老太太您可千萬別記在心上”,宋夫人訕訕一笑,當時她不知道蘇慕葉葉景然走得近,才敢諷刺蘇慕葉。


    前幾日,她聽管家說,蘇慕葉的鋪子被一個書商設計,葉景然特地派了人去官衙敲打錢進,大有把蘇慕葉當親外甥女的意思。


    宋夫人一聽就後悔不迭,她是瞧不上葉家,但對葉景然是極想巴結的。


    但葉景然此人素來冷傲,從不收受賄賂,也無特別親近的人,故多少官員想送禮也尋不到門路,現在有了一個蘇慕葉,宋夫人自然想把握住這個機會。


    宋夫人又誇了蘇慕葉好幾句,說得天花亂墜,最後道,“我那小兒子,今年年方十七,在翰林院供職,說起來年齡與蘇姑娘倒也合適”。


    葉老太太掀起眼皮看了看宋夫人,喝了口茶,淡淡道,“年齡差距太大了,慕兒才十三,給她挑的夫婿,最大也不能超過十六”。


    宋夫人有些急了,若宋興懷能娶了蘇慕葉,就相當於背後有葉景然撐腰,日後必能青雲直上,她豈能放棄這個機會,“十六十七有什麽區別,現在哪那麽多人在乎這個。陳家那長子二十了,不也娶了錢家才十四的小女兒”。


    葉老太太起身,“那是錢家一心要高攀陳家,我們葉家人可做不出這等賣女求榮的事”,說罷,由蘇慕葉扶著上了遊舫二樓。


    宋夫人留在原地,臉紅一塊白一塊,葉老太太這是諷刺她心思不純呢,不禁捏緊了手帕,但還沒有放棄撮合蘇慕葉和宋興懷的心思,誰不知道葉老太太與葉景然不合,她的話做不得數。


    葉老太太進了遊舫二樓的包間,同蘇慕葉叮囑道,“那宋夫人心機頗深,下次出門做客,再遇見她多提防著點”。


    蘇慕葉點頭稱是,葉老太太又想起宋夫人剛才的話,“她還想她那十七歲的兒子娶你,簡直是癡心妄想”。


    蘇慕葉歲也不喜歡宋夫人,但不覺得十七歲的男子年紀會太大,“男子不都十六七歲娶親嗎?”


    “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五歲就訂親了,哪會拖到十七歲還沒個著落,指不定是她那兒子有什麽問題”。


    葉老太太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那些個拖到二十還不娶妻的,不是身體不行,就是有什麽怪癖,稍微心疼女兒的人家都不會把嬌滴滴的姑娘嫁過去”。


    “不過慕兒你放心,外祖母肯定給你尋個十五歲的少年郎,與你年齡相襯,少年夫妻自然感情好了”,葉老太太說罷,又與蘇慕葉說了些大道理,因上午見了不少人,不一會兒葉老太太便有些乏了。


    “我也不拘著你,出去同各家姑娘說說話,好好玩玩”,紫瀾見狀上前扶了老太太進去休息。


    蘇慕葉便出了二樓的包間,因眾人都在一樓,二樓便格外的清靜,蘇慕葉打算看看風景,便往船頭走去,意外遇見了宋雨蘭。


    宋雨蘭見到蘇慕葉喜出望外,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蘇姑娘,有人托我送封信給你”。


    蘇慕葉接過信筏,上麵寫著小巧精致的“蘇姑娘親啟”五個字,不禁有些奇怪,誰會給她送信?


    剛想問問宋雨蘭,就見她一溜煙下了二樓,蘇慕葉便打開了信封,開頭便是,“那日初見,我便對你一見傾心……”


    再往下一掃,瞧見“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幾字。


    蘇慕葉驚訝,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情筏,便去看信的落款,看到“宋興懷”三個字時,不禁怔了怔。


    “蘇姑娘”,宋興懷一身深藍色素麵錦鍛長袍,清俊秀雅,顯然剛才宋雨蘭下去便是喊他上來。


    宋興懷對上蘇慕葉動人的水眸,一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你,你……你看了信嗎?”宋興懷心中懊惱,他平日裏對著同僚總是能滔滔不絕,麵對蘇慕葉,卻總是緊張,幸好宋雨蘭給他出了寫情筏的主意。


    蘇慕葉麵色平靜,將信收回信封裏,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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