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那裏,手指摩挲著金臂釧,心裏又燃起一絲希望,謝煜璟會來娶她,她會離了楚家,不用整日麵對這些帶麵具的人。


    柳漪的臉突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眼中盈出濕,能怎麽辦,她的娘家人不會幫著她,她脫離娘家又落進另一個無底洞,她會被丈夫冷落,可能過的還不如在這裏自在,她有的選嗎?沒有。


    她想,就這樣吧,謝煜璟真要那般對她,她便守著她的院子不出,至少在謝家她是主母,不會像現在這樣寄人籬下。


    她倏然淺笑,苦楚都被她打包屏蔽住,隻要謝煜璟能娶她,她便作耳聾眼瞎,從此當根木頭。


    --


    到三月,氣候暖起來,藏在屋裏的人也想出門曬曬黴氣。


    上巳節那天謝清妍登楚府。


    楚家一片愁雲,謝清妍這時上門,他們自沒心情招待人,任她進了楚姒院子。


    楚姒這幾日很不好,麵容消瘦,人也沉默的多,見她來了,連笑都難看的很。


    “阿姒,怎瘦了?”謝清妍擔憂道。


    楚姒為她斟一杯茶,道,“這兩天換季,吃不下飯。”


    她這是隨口編出的話,旁人一聽就曉得。


    謝清妍沒戳破,轉過別的話道,“阿姒,阿瑤恢複的還好吧。”


    楚姒嗯一下,坐到她身旁。


    謝清妍飲一口茶,“她平素活潑,難為她受這份罪了。”


    她是真的可憐楚瑤,時下講求個全字,身體發膚是父母饋贈,虧損一絲,便是不敬不孝,縱使為他人禍害,往出了說,還是欠缺,況且眼下陛下又給楚瑤和王旭宴賜婚,受害者和加害者被捆綁在一起,便說是為了彌補受害者,忒的可笑。


    楚姒絞一下手指,“我帶你去看她。”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謝清妍叫住她,“阿姒,今天上巳節,我帶你和阿瑤出郊外踏青好不好?”


    楚姒摳著手,“家中沒備蘭草。”


    每逢上巳節,男女老少都會在身上佩戴蘭草,若不然都沒法出門。


    謝清妍在她手上拍拍,自腰間香囊中取出一束蘭草,遞與她道,“我特意為你和阿瑤多備了兩束。”


    楚姒沒拿,隻道,“先去看她吧。”


    謝清妍笑笑,將蘭草係在她的腰帶上,“阿姒,我清楚你有諸多煩惱,但是你才這點大,憂愁不該是你所想的。”


    第23章 今天火葬場了嗎23


    楚姒微頷首,執著她的手一起去找楚瑤。


    楚瑤的院子近,她們踏步過去時,那院門半掩,但聞裏麵傳出哢擦哢擦聲。


    謝清妍低著腰隔門縫往裏看,正看到楚瑤拿著鏟子在大肆鏟除木槿花。


    她微有愣怔,轉頭問楚姒,“阿姒你最近和阿瑤吵架了?”


    楚瑤分明是在拿木槿花出氣,而楚姒最愛木槿花,這個跟她相處過的人都能發現。


    楚姒淡漠的搖一下頭。


    謝清妍便不好再問,她抬手敲門。


    院門被拉開,楚瑤見著她們兩人,臉上厲色稍收,冷笑著道,“阿妍姐姐過來有事?”


    從前她一心想嫁入謝家,麵對謝清妍慣來是親熱黏人,現如今她遭謝煜璟間接中傷,往先的那些兒女情思也斷的幹淨,再與謝清妍相對,便也沒了偽裝的溫順。


    謝清妍望了望楚姒,踱著步到她跟前,彎腰撿起地上的一片木槿花,笑道,“阿瑤,我來看看你。”


    楚瑤丟開鏟子,轉過輪椅正對著她,“阿妍姐姐看過了就回吧,我是病裏的人,要是過了病氣到你身上,那就罪過了。”


    楚姒走近,沉著眼看她。


    楚瑤側臉瞥她,目光中的鄙夷頭一次在外人麵前展露。


    謝清妍看的清,但表麵上還作溫和狀,她拿出蘭草,道,“阿瑤,上巳到了,這束蘭草我想贈予你。”


    楚瑤沒急著答,眼眸在楚姒的腰間盤旋一刻,便笑道,“我行動不便,阿妍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謝清妍被她駁了話,一時倒不知怎麽回她。


    “給我吧,”楚姒拿過她手上的蘭草,蹲身下來,將蘭草用緞帶綁好,係在楚瑤的胸前。


    她的眉眼浸著沉靜,貴氣與溫婉糅合在她的動作間,瞧一眼便得安寧。


    楚瑤卻隻感心火上竄,她忽地將她一推,厲聲道,“你做給誰看!別在我麵前表現的一副屈尊降貴!”


    謝清妍扶起楚姒,皺眉道,“阿瑤,阿姒是你姐妹,你怎可如此對她?”


    楚姒摁住她,低聲道,“她近來暴躁了些,並不是有意。”


    楚瑤齜牙,“阿妍姐姐你聽到了,我不是有意的。”


    謝清妍的眉頭蹙高,待要訓她兩句,袁夫人的嗓音在背後傳出,“你們仨說的什麽話,老遠就聽到聲。”


    楚姒和謝清妍分別衝她行禮,謝清妍道,“伯母來的巧,我才說想邀阿姒和阿瑤一起出門踏青。”


    袁夫人身後跟著醫女,那醫女過去給楚瑤換藥,極輕的解了捆綁的繃帶,傷疤露出來,割裂了腳腕,使得原本纖巧的足變得醜陋,看的人不適。


    袁夫人憔悴了不少,往日的矜驕被卸下,她道,“阿妍,阿瑤這樣,我如何放心她出去?”


    謝清妍便再難開口,倏爾她轉臉看了看楚姒,想跟袁夫人說,帶她出去。


    楚姒一眼就看懂她的意思,她急切地拉住她,用眼神乞求她不要再說了。


    曾幾何時,她渴慕著能像個正常人一般隨意出府玩耍,她被禁錮在這一方後宅,當初是袁夫人有意為之,如今她卻被自己所困,她不想惹麻煩,也不想再招袁夫人厭棄,她謹小慎微的壓低自己的存在感,隻能得過且過。


    謝清妍擰住眉,最終跟袁夫人道,“是我任性了,伯母莫煩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說的客套,袁夫人過耳便忘,隻象征性的頷著首。


    謝清妍不好再待,隻能行禮告辭了。


    她一走,院裏三人皆默然。


    袁夫人見楚瑤僅穿一件單衣,調頭進了楚瑤屋裏給她拿袍子。


    “阿姐今日格外乖順,”楚瑤捏著一枝木槿花,手一動,就扯散了花瓣,她笑著,“這是認清事實,知道自己是個誰都膈應的老鼠,索性就夾緊了尾巴,安分的做人了。”


    楚姒低頭注視著她腳邊的花,隻字不答。


    楚瑤勾唇,“我要是阿姐,就得想想往後該怎麽過,謝煜璟鐵石心腸,就算你嫁給他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阿姐若還一顆心吊在他身上,等著被他淩遲吧。”


    楚姒目光頓現呆滯,張口時卻吐不出話。


    楚瑤無趣的鬆掉手,扳過輪椅背對她道,“阿姐,你若有手段,不如回宮去,楚家勢頹對誰都沒有好處,你若能回宮,至少能助楚家重回巔峰,到那時就算是謝煜璟,也得仰望著你,阿姐與其將一身寄予到他身上,不如自己去爭,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在幫著陛下打壓楚家?你若還做著嫁給他的春秋大夢,這夢也該醒了,他不會娶你的。”


    楚姒怔住,她在楚家過了這麽多年,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脫離楚家,她對皇宮感到陌生,便是想過離開楚家,她有限的眼界裏也隻能望到謝家,她想過嫁入謝家的生活,也想過謝煜璟會如何對她,可她不敢想謝煜璟不會娶她,她逃避這個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謝家於她而言是個避難所,她入了謝家,哪怕謝煜璟漠視她,她都可以忍受,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縱使再難走,她也會咬著牙走下去。


    可是如果謝煜璟不娶她,好像也說的通,楚家敗了,誰也不想提攜落魄戶,她唯一的籌碼沒了,謝煜璟憑什麽會娶她?他們的婚約始於專橫的權勢,到後來也會亡於權勢,沒有人性,也沒有風花雪月,他們在最初就被綁定,從前楚家勢大,他們隱忍不發,如今楚家跌落,他們也能踩上一腳。


    謝煜璟麵對那個醫女時言笑宴宴,那種與親近之人相處散發出的溫潤是遮掩不了的,那個醫女是他的心上人,建康貴族多清高,不顧身份地位強娶心愛之人也不是沒有,謝煜璟不喜歡她,待她近乎冷漠,她早已看透,她不過是在逃避事實,隻要他一日不提婚約,她就還在希望著他能娶她。


    真是卑賤的叫人厭惡。


    袁夫人出屋時,見她們兩人詭異的沉默著,她上前來給楚瑤披好衣袍,目光落在那束蘭草上,“阿妍給的?”


    楚瑤點一下頭,“阿姐給我係好的。”


    袁夫人嗬笑一聲,伸手撫了撫蘭草,“阿姒,阿妍待你倒是親如一家人,連上巳節都要過來送蘭草。”


    楚姒低聲道,“她對阿瑤也好。”


    袁夫人直起身,低眼看著她,“阿姒,你去求謝煜璟吧。”


    楚姒立時愕然,“我,我去求他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人不說暗話,大綱它說,火葬場就在入宮時開啟!(不開大綱就是狗,抱頭逃走。)


    第24章 今天火葬場了嗎24


    袁夫人捏住手,視線落在她因錯愕而蹙成結的眉梢上,她忽地歎出氣,搖首道,“沒什麽,我亂說話了。”


    她不能毀了楚姒。


    楚姒一身寒,濕著眼垂頭。


    袁夫人瞧著那地上被糟蹋的木槿花,揚聲對兩邊的婢女道,“將這些木槿花移到我的院子。”


    婢女們答是,便都悄悄地過去拿鋤移栽。


    楚瑤憤憤道,“家家!我院子的花為何你要挪走!”


    “你既然不喜木槿,剛好我院裏空了塊地,將將給它們落腳,”袁夫人道,說著便蹲下來,解了錦帕兜手將那些碎了的花瓣捧住,“你拿它們撒氣,它們無辜受累,你可曾聽過萬物有靈,招了孽障,往後再有禍事都是正常,阿瑤,這次的事你怎能怪到你阿姐身上?”


    楚瑤憤恨的瞪著她,“若她不躲,我就能免遭一劫。”


    楚姒心下荒涼,她把楚瑤平日的針鋒相對都當作小打小鬧,從不會記恨,在她的想法裏,楚瑤是不經事的,即使做錯了也是當時執拗,她潛意識裏把楚瑤想的太過單純,卻一直沒料到對方是真的拿她不當家人,她們同處一個屋簷下十幾載,長得隻有年歲,情誼卻與日俱減,到現在已然成仇。


    袁夫人包住花,打好結丟給身後的綰嬤嬤,眉上凝成陰冷,“你的腳是豹子咬的,不是你阿姐咬的,你氣她,她做錯了什麽?她站在一邊好端端的,被你拉過去擋在身前,她回來沒跟我抱怨一句你的不好,你反倒恨起她來,你怎麽不恨王旭宴,不恨自己的運氣差,豹子見著誰都不咬,偏偏盯著你不放。”


    袁夫人是嚴厲,但事理上從不會欺楚姒,便是待她冷淡,也不會容楚瑤亂來。


    楚姒走到袁夫人身邊,手按住她的胳膊道,“您,您別說她。”


    楚瑤瞬時紅眼,“我瘸了腿,你們就母女情深,你們何曾顧過我?我恨她,我更恨王家人,可家家,你但凡想到我,斷不會讓我和那個王旭宴牽扯在一處,我難道還不可憐嗎?”


    袁夫人撇開楚姒的手,忙去拂她臉上的淚,“阿瑤,我不會讓你嫁給王旭宴,就是拚了我這條命,我也會護你周全,我已給你的舅父寄信,他會想辦法斷掉這樁婚事。”


    楚瑤便止住淚,希冀的望著她,“舅父真的能嗎?”


    她的麵容顯出歡快,是許久未見的高興,袁夫人愛惜的撫著她的臉,笑著道,“你忘了你外祖和楊太傅是知交好友?陛下再冷麵無情,也不會不聽楊太傅的話。”


    楚瑤這時才心定,她愛嬌的倚在袁夫人的懷裏,“家家,我以後都聽你的話。”


    袁夫人欣慰的摟住她,嘴角帶笑,與尋常母親不無不同。


    楚姒就站在她們旁邊,靜望著她們母慈女孝,這種母女之間的宿命連接她融不進去,她立在那兒都像是在打擾她們的溫情,這樣獨一份的親情她奢望了十幾年,如今竟連奢望的權利都沒有,她在這間宅院格格不入,她是入侵者,也是破壞者,沒有誰歡迎她。


    她的卑微示好隻會讓人憎惡,她最該做的就是要快點離開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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