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靜默著,過了好一會兒,霍沉低低地問她聲:“霍某惹姑娘生氣了?”


    聲音裏夾著濃鬱的悶,令約扶著細竹的指節輕微收緊,似若被人敲了下腦袋,清醒過來。


    呃……她方才生什麽氣來著?


    她訕然,輕輕搖頭,嘴裏卻說不出否認的話來。


    霍沉隻以為她是不肯說,心底再次泛起酸意,竄到嗓子眼裏,蔓延出聲:“他同你說了什麽?”


    原他沒聽見?


    令約暗地裏鬆了口氣,指尖在鋥亮鋥亮的竹身上撓了撓,撒謊:“也,也沒說什麽呀。”


    換了旁人這樣睜眼說瞎話,霍沉早冷了臉,偏偏這人是她,即便不悅,也隻能穩住臉色。


    撒謊的人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心知他不會信這話,這時反而難堪低下頭。


    霍沉目光隨意掃過,最終棲在她始終扶著的那竿竹上,喉結上下滾了滾,沉聲道:“明日上元——”


    頓住。


    令約複又看他:“上元怎麽?”


    “阿顯得假嗎?”


    聽是這個,她遺憾搖搖頭。


    “那宛陽燈會——”


    她等啊等,還是沒有後話,隻好又接住他的話問:“燈會怎麽了?”


    “燈會就在河坊一帶麽?”霍沉手負在背後收握成拳,百年難得出一回汗的手心竟微微濕潤。


    “嗯,往年也是這般。”


    “你往年也去?”


    “一年隻這一次燈會,自然是要去的。”雖年年都差不了許多,但她再歡喜不過了。


    霍沉聽她要去,霎時寬了心,頓覺舒暢……就好像她要去燈會是受了他的邀約似的。


    唇邊笑意堪堪挑起,身後卻傳來阿蒙氣喘籲籲的叫聲,兩人側身看去,但見阿蒙腳步不穩地朝小坡上跑來,險些讓冒出頭的筍絆倒,未到人前便連叫兩聲賀姑娘。


    令約聽後奇怪不已,不知他作何叫自己,霍沉則不滿於談話被人打斷,口吻不善:“什麽事急匆匆的?”


    阿蒙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間的汗,好不委屈地向他吼道:“賀姑娘家裏來人提親了!”


    吼完立即氣弱幾分。


    不知是這林子太綠還是什麽,他家爺的臉竟生生的綠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處處醋#


    linda:我不過是瓶過期醋。


    霍沉:(不高興


    阿約:(他凶什麽?


    霍沉約人卻說不出口的樣子好好笑哦(不是本人)(你看括號都用全了真的不是本人


    我發誓以後寧願不開文也不要開文就斷更了:d慘就一個字,我要說五遍!!!


    然後我的apple pencil不是壞了嗎,昨天本窮鬼斥巨資買了支新的,本以為這本寫完能勉強回本,結果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簡直癡人說夢,我還是等拿到筆抽空發展副業比較靠譜(又瘋一個。


    就我這本!寫了一年多!可是你看寫了個啥!我寫封麵都比這好看!真的,《我不肯不肯》和《點火櫻桃》都比這本好看(突然一語雙關,說到最後還是變成求收藏2333,但我覺得看到這裏的寶貝可能都收了)等我的筆回來我就塗《浴堂花》的封麵,說真的,我很喜歡點火櫻桃那個粉配綠,雖然簡單但是莫名可愛,ios的小夥伴一定看不見吧(。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歐陽糖、愛未央 、亂亂1個。


    第25章 陶響球


    “想起來了, 方公子近來又在四處備禮呢,聽道是明年開春還要向你提親來,這樣好的福分,你好生想想罷……”


    記憶裏是有人這麽說過, 阿蒙的話像根鉤子, 終於將塵封已久的話牽扯出來, 霍沉想到這裏, 麵沉如水。


    無恥。


    他暗罵方琦一聲, 而後偏轉眼看向竹下蹲著的少女。


    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眼睫低垂, 伸手撥弄著一顆筍, 也不說話, 隻安靜等阿蒙將賀無量尋來。


    雲飛蹲在她身旁, 揪著片被剝落的筍殼,百般拘謹喚她聲:“姐姐……”


    令約隻輕應聲便沒了後話, 雲飛撓了撓頭,甚是費解地問:“姐姐既不願, 隻回絕他便是, 何苦同自己生悶氣?”


    少女默了默,又扯下一片黑乎乎的筍殼,小聲歎道:“其實並非生悶氣……”不過是又想起方琦威脅她的那些話來。


    這人也不知是哪兒出了問題,小時候分明連與她說話都不屑,他妹妹笑話她時他也隻冷眼旁觀、置若罔聞,可後來,竟莫名其妙地請媒人到她家來提親,弄出好大陣仗,整個宛陽無人不知。


    可他分明不喜歡自己。


    就像方老爺說的那般, 他們方家乃宛陽數一數二的人家,誰家的姑娘不肯嫁進門,宛陽怎麽說也還有周家、餘家,論娶妻也不該輪到她頭上啊。


    那為何偏偏是她,不應還要逼著她應?


    她愈想愈慪,手裏又忽喇喇剝下瓣筍殼,霍沉見她幾根指頭教筍殼上的硬絨毛磨紅,莫名的生出些浮躁,攔她時語氣不頂好:“不是種來造紙的嗎,你這麽弄它做甚麽?”


    “……”


    本就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更為悶悶,又不便與他頂嘴,隻憋著氣、頭也不抬地回他:“不需你說,這隻是顆退筍罷了。”


    她說完,像是與他證明似的,兩手抱著瘦了一圈的筍使勁一拔,將其提出土來。


    退筍:“……”


    霍沉:“……”什麽是退筍?


    雲飛:“……”什麽是退筍?


    誠然,這時並非好學之時,雲飛呆過了,忽抬起頭,怒目瞪霍沉一眼。


    從未見過他三哥這樣呆的人!賀姐姐都不高興了,他還專挑慪人話說!


    “……”


    霍沉心下生出種無人懂他苦心的挫敗感,但又覺得她肯凶自己便是不拿他當外人看,心情奇異的比剛才好許多,跟著又想起另一回事,定睛看向蹲在前方的少女,問道:“你那時為何出手打他?”


    令約這才抱著筍瞧他,先前倒忘了他們曾見過她打方琦的事。


    霍沉眸色深深,問她話的模樣極為認真,她怔忪下,心底恍恍蕩蕩鑽出個念頭:


    這些話她從未與人提起,怕爹爹聽後為難,更沒想過說給宛陽其他人聽,他們準是不信的,可說給霍沉,似乎就不一樣,他看上去不像是會與方琦為伍的人。


    這下雲飛也歪著腦袋等她答話,她想明白,娓娓朝他們吐露些。


    雲飛聽後立即憤忿:“果然卑鄙!姐姐不知,我們來宛陽前在外省認得個商人,那時便聽他提起過方琦如何卑鄙,我隻當他為商陰險,結果他待人也是這般!”


    頭回聽人說方琦的不是,就好似身後多了兩個替她撐腰的人,令約心中漸漸舒緩下來,忽霍間,霍沉也出了聲。


    確切地說,是冷笑了聲。


    她仰麵覷他,以為他也要像雲飛那樣說些什麽,卻不料他皺眉看著她,沉著聲,不可置信地問來:“賀姑娘當真以為他舍得與清溪塢斷了關聯?”


    “……”她哽住,囁嚅半晌什麽也沒說出,隻隱隱覺得這人是在說她愚鈍。


    霍沉當然是在嘲諷她,不過隨即心虛低咳聲,盡量將聲音放得柔和:“你放心,他沒那本事。”


    若真舍得,當初在榮祿齋時那個夥計也不必那樣防著他。


    無端被他說安心的少女:“……”那,借你吉言啊。


    話雖這般,等阿蒙帶著賀無量與咕嚕過來時她又為難起來,方琦就算再沒本事也是管著諸多生意的人,誰知他打的什麽奇奇怪怪的主意呢?


    故而下山路上她再沒說甚麽話,霍沉也隻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邊,道不清心中是哪般滋味,明知她厭惡方琦,卻還是止不住地泛酸。


    這股醋意,在見到賀家院裏擺著眾多紅綢箱奩時攀到峰頂,恨不得現在就教人將東西抬回去,可他偏偏連進院的資格也沒,隻能不情不願地回自己院裏,坐在石桌邊上等屋前傳來動靜。


    雲飛則坐去踏跺上,兩手托腮,神色複雜地望著霍沉的背影。


    糊塗!糊塗!他在心底呐喊兩聲。


    為何今日才覺察到三哥的心思!


    這下可好,他究竟是站在二哥那邊還是站三哥這邊?不對不對,眼下二哥三哥都排在別人後頭。


    小少年想著,忽然拍膝起身,衝出柴門外。


    “站住,”竹籬內,臉色鬱鬱的霍沉冷聲叫停他,“去哪兒?”


    “我,”雲飛支吾,“我去溪邊偷聽會兒。”


    霍沉眼皮子一撩:“……”


    片刻後,兩道人影轉過小徑,停在溪邊的廊壁下。


    臨溪一側的春苔已攀到霍沉腰際的高度,霍沉麵壁時忽然抿緊唇。


    可惡,他幾時也成了愛聽牆角的小人了?


    “誒呀呀,方公子人材俊雅,性情敦厚,便似那天邊明月,小姐玉貌花容,氣質佳勝,便似那天上仙姝,真真一對兒璧人不是?”


    廊上好似開著窗,媒婆話聲高高兒飄來屋外,霍沉聽後耷拉了臉,冷哼聲。


    胡撞甚麽親。


    乜斜著眼看他的雲飛:“……”


    唉,他三哥真傻,信這婆子的話做甚麽,一聽便假。


    屋裏媒婆依舊扯著嗓門兒說親:“這段姻緣若是成了,他日世上必多出對兒鸞鳳和鳴、鶼鰈情深的恩愛夫妻,您二老也好疾早寬心不是?”


    霍沉臉色愈發臭了,偏裏頭媒人還不消停:“況如今小姐也年近十八,再蹉跎不得婚姻大事,方公子癡守小姐多年,早先被拒也不曾氣餒,其心其情天地可鑒日月可表,這頭好親事還有甚麽不應之理?”


    到這裏忽霍一靜,少女嗓門兒低,廊下兩人再聽不清說話聲,隻覺含含糊糊有如蚊呐,不及溪水聲清晰。


    霍沉又冷哼聲,轉過身將腳邊一塊石子踢至溪中,噗通一聲。


    “噓——”雲飛衝他做出個噤聲動作,心下無奈歎息。


    奇了怪了,怎就突然稀罕成這樣,單是聽幾句再假不過的媒妁話都氣得踢石頭……難道早些時候就有了跡象?可他早些時候哪像是中意賀姐姐的樣子。


    小少年再度陷入苦悶中,驀地,堂中乍起媒婆氣急敗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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