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是一驚,雲姒驀然回首過去,隻見那人不知何時負手站在了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墨色錦袍在微爍的光影中漸呈煙色,似是將那入暮之色盡數深斂,蘊襯著他容顏的清貴,姿態的從容。


    雲姒當下慌了神,忙將玉青色的小瓷罐蓋上藏到了身後,心虛垂下眸,神色謹慎:“陛   陛下……”


    阿七和冬凝亦是連忙站好行禮:“見過陛下。”


    齊璟靜凝了雲姒一瞬,徐徐提步走近:“是什麽要送給朕?”


    深沉的聲音從頭頂上淡淡傳來,那人此刻就在她跟前半步,他的心思向來犀利,即便低斂著視線,雲姒也能感受到他湛湛的注視。


    他低下頭:“嗯?”


    雲姒咬咬牙,隻能硬著頭皮:“沒,沒什麽……”


    齊璟靜靜低眸看了她一會兒,唇角忽而泛出一絲淡淡的弧度,他從容不迫,緩步到她邊上的石凳坐下。


    石桌上此刻正是狼藉一片,點過火的爐子,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香料堆雜一處。


    俊眸淡淡一掃,而後不急不緩抬眸:“今日都做什麽了?”


    掩在背後的手因緊張不斷攪動著,手心的薄汗將玉青色小瓷罐都沾濕滑了,躊躇半晌,忍不住悄悄去看了他一眼,卻驟然墜入他深邃的眸子。


    心中一跳,突然有點不敢將自己的心思坦白地擺出來,雲姒連連搖頭:“什麽都沒做!”


    四下彌漫著蘭花香,並非往日裏清幽純然的氣息,而是被凝聚後的濃鬱。


    齊璟眸色深淺不辯,氣定神閑:“那怎麽不見你來禦書房?”


    雲姒眼眸低轉:“我……”


    那人又道:“午膳的時候跑那麽快幹什麽?”


    “……”再問下去就要被戳破了,雲姒咬咬唇,靈機一動:“啊,已過申末了,我去給陛下傳晚膳!”


    雲姒方想溜走,側過身才踏出小半步,腰間突然一緊,隨即一個力道從身後將她撈了回去。


    猝不及防被他攬住腰肢往後帶,雲姒驚詫之下,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徑直跌坐到了一片硬暖上。


    齊璟雙臂交疊,環抱著她細軟的腰身,將她固在懷裏。


    猛地意識到光天化日之下,自己正曖昧地在他腿上坐著,邊上那倆丫頭還在呢,雲姒一瞬羞赧無措,嚐試著起身,卻是怎麽也掙脫不了男人的力氣。


    她的纖背抵在他硬朗的胸膛上,齊璟又緩緩靠近,將下巴枕在她的肩頸處。


    呼吸灼灼,舒緩在她頸窩,雲姒心跳錯亂不已,微微偏過頭,聲音極低,對著枕在她側頸的那人道:“陛下,你先放放呀……”


    他們在外邊就這般纏綿繾綣,阿七和冬凝都不禁紅了臉,將頭垂得很低很低。


    一直都知道陛下寵愛雲姒,卻沒想到她們還是想簡單了,一貫冷漠陰鷙的陛下,竟然旁若無人地和女子親昵至此,這分明就是縱情聲色。


    當下她們隻覺得,英雄難過美人關,果真不假。


    齊璟不言不語,如玉修長的手指探入她的廣袖,不等雲姒躲避,便精準地握住了她掩蓋在袖子裏的手。


    雲姒美目一瞬睜大,下意識掙紮了下,卻已被他連手帶瓷罐盡數收斂在寬大的掌心。


    他的呼吸,淺淺流淌在她耳畔,“藏什麽了?”


    "……"雲姒極其鬱悶,想要等到後日做好了準備再送他,誰知道這麽快就被他當場發現了,她哭喪著低軟了嗓音,咕噥道:"沒藏……就是   就是姑娘家用的胭脂……"


    “什麽胭脂這麽香?”齊璟淡淡笑道:“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香。”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4章 傾情


    “……”雲姒極其鬱悶, 想要等到後日做好了準備再送他,誰知道這麽快就被他當場發現了, 她哭喪著低軟了嗓音, 咕噥道:“沒藏……就是   就是姑娘家用的胭脂……”


    “什麽胭脂這麽香?”齊璟淡淡笑道:“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香。”


    暮色欲滴,他這麽一說, 雲姒隨即便想到了昨夜, 自己身上的氣息早就被他攫取了個徹底。


    “就……普通的胭脂……”


    還沒來得及臉紅,她又感覺到絲柔紫袖下,那人掌心收攏, 緩緩摩挲著她的手, 呼吸靠近了些:“手這麽涼。”


    他嗓音蘊極溫情, 倒顯得他們恩愛非常,手心出了些些冷汗, 雲姒再三猶豫,放低聲音:“陛下,先讓阿七和冬凝下去吧……”


    那人附在她凝香的頸窩, 隨口應了句好。


    雲姒如釋重負般, 側眸對她們擠了擠眼, 阿七和冬凝便識了眼色,立刻行禮告退。


    阿七和冬凝一離開, 夜色靄靄, 東花園古榕樹下的石桌,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此刻無人看著,也就少了分局促, 而那人後擁著她,不放手亦不說話。


    雖是隔著衣袍,但坐在他的腿上,姿勢總是格外曖昧些,良久,雲姒坐不太住了,扭挪了下:“陛下……”


    “別動,”那人聲線微啞,環抱在她腰間的手向內收緊了些:“讓我抱抱。”


    他的嗓音略帶倦意,雲姒微微一怔,不由想起自己初來時,他批閱了一夜奏折,也是這般透著一身疲倦,卻也不忘到偏殿安撫她。


    時常處理政務到深夜,他麵上是睥睨萬人的九五之尊,但身居高位,又怎麽會輕鬆。


    他定然又是批了一天,此刻乏倦得很,想到這兒,雲姒眼睫斂了斂,輕輕道:“我坐著,你會累。”


    齊璟闔目埋在她肩頸處:“不累,”而後似是低笑了聲,“你這小身板,能有多重。”


    雲姒瞬間無言以對,便安安靜靜坐著不動了。


    冬末的風微拂過,不算寒冷,但也有些清涼,齊璟靜靜在她頸窩枕著,似是淺眠。


    無聲了許久,雲姒悄悄偏過頭,探了他一眼,想要趁他睡著將小瓷罐藏起來,卻發現那人的手一直握著她沒放。


    咬咬牙,雲姒極其小心地將手一點一點從他掌心抽出來,忽然耳邊響起那人淡淡的低語:“是什麽?”


    雲姒心裏驀地咯噔了下,掩飾一笑:“陛下怎麽不多睡會兒?”


    話音剛落,人就被他握著腰,將身子轉了過去,雲姒驚呼之下成了側坐他腿上的姿勢,隻見那人嘴角弧度似有若無,緩緩道:“香薰,還是香丸?”


    雲姒尚還想掙紮一番,但一對上他深澈的俊眸,就什麽都佯裝不出來了。


    早送晚送,都是要送的,她遲疑了會兒,沒有說話,默然少頃,雲姒咬了咬唇,將手裏的小瓷罐拿了出來。


    “是香膏……”雲姒低眸乖聲,打開了那小瓷罐,指腹揩了些許,而後她拉過他的手。


    齊璟眉眼微挑,這女兒家的物什,總不見得要他一個大男人塗。


    心裏是這般想法,但他沒動,任她將指腹的香膏揉塗在了自己的腕處。


    雲姒塗好後,握著他的手腕貼近他,示意他聞,誰知那人卻順勢將她塗香膏的指腹捏住,反貼近自己的鼻尖一嗅。


    雲姒微懵,又見他淡淡一笑,視線投了過來:“蘭花?”


    雲姒回了神,點點頭,清和笑言:“好聞嗎?”


    齊璟不慌不忙,摩挲著她的指腹,唇邊含笑,語氣卻很中肯:“蜂蠟的溫度多多少少會破壞蘭花本身的幽香,添加香料雖是易於儲存,但過鬱,就本末倒置了。”


    聽他這麽說,那就是不喜歡了,雲姒漸漸淡了笑,心裏有些落空,“哦……”


    那人卻低聲輕笑,靠近她耳邊:“朕的意思是,比不上你的體香。”


    “……”他的語氣曖昧不明,雲姒倏地心跳快了幾拍,一時沒想好如何回答,隨後便見他伸過手,將躺在她腿上的小瓷罐收入了懷裏。


    他方才還說她做的香膏有各種欠缺,現在卻又收下,雲姒多少有些賭氣的意思:“陛下既然不喜歡,就不用勉強收下。”


    齊璟凝眸看向她,她送的,他何時說不喜歡了?


    須臾,他眼眸蘊笑,將她淩落在鬢的長發溫柔別到耳後,話中另具深意:“送男人香膏,姒兒是在暗示朕什麽?”


    雲姒微微茫然:“什麽?”


    那人一瞬不瞬望著她,語調斯理:“比方說,姒兒是要朕……聞香識人,”指節緩緩滑過她柔皙的臉頰,字句充滿了故意:“又或者,是意在溫存纏綿時,做一場香汗淋漓?”


    “你……”又在捉弄她了。


    這人總能輕而易舉就將她逗到滿臉通紅,有了上回講葷話的經曆,雲姒當下羞憤不已,也顧不得他是什麽真龍天子,似嗔似惱,一把就將他推了開:“你耍流氓!”


    掙脫起身,雲姒便頭也不回地碎步快走了開。


    嘴上是將他怨念了遍,但心跳卻又抑不住地亂竄。


    可惜她的步子終究是沒男人快,還未踏出多遠,身後那人不急不緩,三兩步就攥住了她的手。


    雲姒還想掙一下,卻被握得更緊,齊璟牽著她往養心殿的方向走,若無其事道:“陪朕用晚膳。”


    前一刻還對她說那些話,現在又這般正經了,這分明就是道貌岸然……


    就在雲姒腹誹之際,前麵半步遠的那人突然停下,他緩緩轉過身來。


    雲姒頓了頓,暮色深斂,男人仿若逆了夜色,點點柔瀲流落在他肩頭,在這千回百轉的深宮皇城,他像是杳無盡頭的清光,將她晦暗朦朧的眼底照得璀璨。


    齊璟淡然從容:“等會兒派人去偏殿收拾收拾。”


    雲姒正疑惑,望了他半晌,忽而見他唇邊抿出一絲痕跡,微光折入他深暗的瞳仁:“以後都睡我那兒。”


    方才說罷,那人又回過了首,攏了她溫軟的柔荑在掌心,慢悠悠地頗為閑情,牽著她走去養心殿。


    臉頰或許比那日醉酒時還要酡然幾分,雲姒輕咬紅唇,低低應了聲,而後便靜靜跟在他身後。


    隻隔了半步遠的距離,他玄色深袍似折入夜境,她長發若垂柳迎風,這一路,像是一直走不到盡頭。


    *


    承天節就在眼前,明日筵宴上的歌舞節目不少,永壽宮理應是要比平日忙一些的,但此刻殿內卻是噤若寒蟬。


    太後獨自靠在軟塌處,往日閑適泰然的眉間現在卻是深鎖著,華貴的金紅典服似也掩著暗色淡了幾分。


    她支著腦袋,蹙眉閉目,看上去神色不悅,尤為煩心。


    就在前半個時辰,赫連岐來此把那日早朝之事告訴了她,他有意說起侯府醜事,想要挑起雲清鴻和齊璟的矛盾,誰知那兩人態度皆是平靜得很,誰都沒露出半點不滿之色,齊璟甚至是對他句句欣賞之詞,最後還一同去了永安侯府。


    雲清鴻此人,為官不玩陰弄虛,倒是忠良,卻最是要顏麵的,出了那麽敗德的大事,他為了家風滅妻斷子,齊璟卻以君威留下雲姒,這顯然是要和侯府為難,原以為他們有了隔閡,再挑撥離間就容易多了,可眼下兩人卻又走得這般近,很難不叫人心生懷疑。


    太後眼底深泛暗波,尤其是在她傳喚雲姮入宮小住,這其中之意,雲清鴻不可能看不出來,她甚至讓雲姮多次暗著勸說,可他不僅沒任何表態,如今還和齊璟冰釋前嫌一般,走得甚近。


    因為雲姒的事,雲清鴻勢必是和皇帝有矛盾的,他為了侯府生存,眼下唯一能找的靠山隻有她,不出意外必定會投誠她,又怎會對她視若無睹。


    除非……雲清鴻是決定了要幫皇帝辦事。


    沉寂了很長的時間,才聽得太後漠然出聲,語色極冷:“侯府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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