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這麽突然,即便知曉他做事從來都有所謀劃,但不親眼見著,還是生怕會對他不利,畢竟要處置永安侯府上下,沒個充分的由頭,豈不是會被百官譴責!


    方才太急躁,現在冷靜下來,才意識到憑她的身份,又如何能擅自上前殿去。


    淡淡一聲歎息,雲姒扶著檀木椅,緩緩坐了下來,可左思右想,惦記著,懸著顆心還是顧慮得不行。


    阿七見她不執著了,正要替她倒盞溫茶,沉沉心,誰知她倏地又站了起來。


    “姑娘……”


    “姒姒……”


    “雲姑姑……”


    三人頓時集中注意力,齊齊將她喚住。


    一絲委屈漫上清眸,雲姒苦著臉,漾了她們一眼,才解釋:“我坐不住,到外邊等他。”


    *


    今日,金鑾殿上的氣氛尤為凝重。


    禦林軍已受皇命,前往永安侯府逮捕了所有人,並押了雲姮進殿對峙,和雲清鴻一同跪罪殿下。


    此前齊璟賜了永安侯府滿門腰斬之刑,現下文武百官皆垂首端站著,無人敢吭一聲。


    畢竟永安侯府的二姑娘,在皇帝酒裏下毒,人證物證具在,她再狡辯也無用了。


    此弑君之舉,縱使雲清鴻是功不可沒的開國之臣又如何,攤上這事,誰還敢替他說話。自從得知赫連岐受重傷,雲姮就曉得使計讓他去玷汙雲姒的計劃是失敗了,以為殺害了蝶心,那事就不會泄露,承天節結束便安心回了侯府。


    之後,雲姮更是每日等著皇帝履行諾言,封她為縣主,卻不曾想,竟是等來了禦林軍,還被強行抓到了這兒。


    一路上掙紮不停,雲姮此刻發髻淩亂,跪罪天子腳下,喊冤求饒。


    起初皇帝命人呈上筵宴時太後席上所用兩心壺,雲姮還嘴硬死不承認,直到墨玄騎將士押了假死的蝶心上殿,她才開始慌了。


    蝶心為了保命,這會兒是膽戰心驚,將事情始末當著眾臣的麵,一一闡明了個清楚。


    隻不過她說得稍有出路,雲姮指使她給雲姒下媚藥,而她卻是抖著手,似有若無地看了一旁冷冽的雲遲一眼,顫著聲,說是雲姮威脅她在茶水中下毒,還要她引陛下到偏僻的空殿,那茶水,是要給陛下喝的。


    雲姮緊緊盯著同樣跪地的蝶心:“你胡說!”轉而望向禦座之上那人:“是她故意栽贓的,臣女沒有做過,請陛下明察!”


    齊璟麵如止水,倚靠禦座冷淡一笑:“承天節的一應酒宴,皆由尚食局統一配置,朕倒想聽聽看,何故會出現這兩心壺?”


    這兩心壺是太後寢宮裏來的,雲姮慌亂之餘,甚覺不對勁,這事唯獨她和太後,還有那貼身宮女連翹知道,事後也是銷毀了個幹淨,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裏?


    想著她那時並未在壺裏下毒,便有了底氣,“臣女不知!”


    這時,墨玄騎一將士奉命呈上了一木匣:“陛下,此物是在宮婢蝶心招供下,於西殿一間屋內發現的,裏麵雖然是空的,但此匣精貴,非尋常宮奴所不能有,且在屋內案上,有殘存的粉末,前幾日已交由葛老太醫鑒別。”


    葛太醫早已隨行而來,見殿上那人略一抬手示意,他立即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回稟陛下,這藥粉名為蝕魂散,此毒實屬罕見,遇水則是無色無味,毒性不啻於鳩酒和鶴頂紅,能極快滲進五髒六腑,若是用量足夠,中毒之人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喪命。”


    葛太醫是太醫院經驗最為豐富的,他的話自然是極具權威。


    雲姮聞此一言,呼吸驟然紊亂,太後給她的分明是媚藥,怎麽變成了毒.藥?


    齊璟神色淡如流水,周身卻散發著凜冽的氣息,他瞳孔深暗似淵:“在宮內私攜毒物,且不論朕有無中毒,藏匿者,該當何罪,可還需朕說?”


    蝶心震驚,她答應雲遲說了那些話,也不過是想活下來,當下立刻推卸罪責:“這   這個是,是雲二姑娘給奴婢的,”她猛得磕頭:“陛下饒命,奴婢是受她脅迫,沒有辦法才做的……”


    雲姮渾身一震,連聲否認,然雲清鴻怒極,甩了一巴掌,雲姮一驚之下倒在了地上,隨即便聽雲清鴻狠狠斥道:“孽障!侯府今日全毀在了你手裏,府裏上下百餘人便是化作怨鬼,黃泉路上你也莫想好過!”


    天底下竟會有父親如此咒罵自己的女兒,一眾臣靜默觀望之餘,亦是甚感悲哀。


    雲姮忍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霍然抬眸盯住蝶心:“滿口胡言!你欺君,你該死!”


    蝶心被她嚇得惶恐萬分,為自保,也隻能按著雲遲的要求行事,向皇帝不斷叩首:“奴婢所言絕無虛假,確實是雲二姑娘指使奴婢下的藥,她還誆騙了奴婢,事發後想毀屍滅跡,奴婢是得了雲將軍相救,今日才能站在此處的!”


    雲姮驚紅了眼,這下是徹底失了理智,她驟然發作,直撲上去撕扯蝶心,禦林軍見況即刻將人重新按回了地上。


    雲姮躁動嘶喊:“我隻讓你給雲姒下藥,何時讓你謀害陛下了!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


    話音一落,殿下響起窸窸窣窣的低聲議論,想必眾臣皆已了然於心,侯府落得這般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這麽說,蝕魂散的確是你的。”


    聲線冷徹骨髓,旁側的雲遲咬牙忍聲。


    雲姮一刹愕然,這才察覺到自己方才說漏了什麽。


    驚恐的眼淚倏地涔涔落下,雲姮忙不迭爬起來:“爹,爹,你救救我,你幫我說句話啊!”


    雲清鴻拳頭幾乎是要捏碎,他一心謀權,最終卻是在這逆女手裏折了路,叫他如何不狠,當下又是一掌,將人打摔在地。


    臉頰紅腫,嘴角血跡,此刻她狼狽至極,雲姮顫抖著連連往前匍匐幾步,她用力一抹眼淚,一本正色:“陛下,是太後,是太後慫恿我的,這藥也是她給我的,她要我在酒裏下媚藥,讓陛下喝了,好懷上龍嗣,她想要我當皇後!”


    死到臨頭,不再裝了,雲姮哭喪著狂亂搖頭:“我不知道那有劇毒,我真的不知道!”


    眾人一陣唏噓,但雲姮絮絮叨叨,瘋言瘋語的,讓人聽不出她所言是真是假,承天節前大半月,她確實都在永壽宮走動,且不談太後何故要對付自己親生骨肉,便她當皇後,又要毒害皇帝,就實在是自相矛盾。


    不知是誰揚聲訓道:“膽敢誹謗太後娘娘,簡直放肆!”


    徐伯庸老眉深鎖,相較之下理性非常,他冷靜沉聲:“你可有證據?”


    證據……


    雲姮一愣,刹那間臉色慘白。


    太後騙她說是媚藥,給她的卻是蝕魂散,雲姮忽然閃過驚怖的念頭,太後,她的姨母,是有心要她死?有心要至侯府於死地?


    可是為什麽?將近一月日日微笑對她的姨母,居然想的是她死?


    她喘息愈發劇烈,半晌言不出一句,所有人隻以為她是悖言亂辭,是脫罪誣陷了太後娘娘。


    搭在禦座扶邊上的手力道暗暗捏緊,齊璟眸心隱現冷玉般的寒光。


    “永安侯府上下,盡數收押大牢,擇日施刑。”風華俊秀的容顏上盡是陰鶩,齊璟聲色冷厲,眸光似冰淩直刺雲姮:“她,帶去慎刑司。”


    ***


    今日天色不是很好,卷卷漂浮的雲掩住了大半陽光,分明是大好的白日,卻顯得頗為暗淡。


    風也有些大,她柔軟的長發被風吹得飛揚,淺紫紗衣裹著曼妙的身姿恣意飄搖。


    雲姒駐立在禦乾宮外,望著空空如也的遠處,眉心蹙痕淡淡。


    她等了很久,等到明華都腿酸了,終於站不住回殿內去坐會兒,她還獨自留在那裏。


    天光模糊,直到望見宮牆拐角處,一道玄色身影出現,雲姒寂靜的眸中才總算泛出了光華。


    作者有話要說:討厭死了這群人,快點搞搞掉算了,我隻想寫4477膩歪,還有瑞狗子追明華小寶貝,還有雲哥哥逃不掉的火葬場- -


    第74章 媚煞


    那人修眸微斂, 負手徑直走來,一路神色靜淡, 身側也無一人隨行。


    天色稍稍擦亮了些, 一縷光線穿透密雲,打在他的玄袍上, 將那織金腰封折出熠熠耀光。


    雲姒快步迎了上去, 南風一拂,揚起她紫裳淩飛,加上步子急, 外裳被風吹散了開。


    “陛下!”


    一聲微喘的清喚, 藕色繡鞋入目, 思緒一斷,齊璟將低垂的眸抬起, 這才發現她跑出來了。


    頓默一瞬,齊璟笑了笑,伸手攏了攏她的外裳, 語色如斯平靜, “怎麽不在殿內坐著?”


    雲姒握住他搭在衣衫上的手, 略顯急促:“陛下,你真的將侯府……”


    她啞了啞, 沒再說下去, 齊璟眸心一動,又仿若無事:“消息倒是傳得快。”


    雲姒深深望進他墨玉般的瞳仁,低言:“是為了我嗎?”她黛眉輕顰:“陛下是不是因為我, 才這麽突然將侯府滿門處刑?”


    齊璟眸色清冽,對上她的目光,潛靜不語。


    裹攜他手的纖指不由捏緊,雲姒焦炙:“從前就聽哥哥說,官場逐鹿,步步都是刀頭舔蜜,陛下這麽意氣用事,萬一有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要彈劾你怎麽辦?”


    見他無波無瀾,全不上心的模樣,雲姒又道:“他們卑鄙作惡固然要治,但也不急於這一時啊。”


    她憂慮萬分,而那人卻隻將她靜靜看著,眸中似有愜意淡笑。


    “……”雲姒輕瞪他一眼,一泄氣,偏過頭嘀咕了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齊璟唇鋒微微一挑,反拽住她細軟的手腕,輕輕一扯,雲姒怔愣間踉蹌了下,跌撞進了他懷裏。


    齊璟將她的手環到自己的腰上,摟著她的肩,從容低下頭取笑:“幹嘛這麽說自己?”


    她在同他講正事,他卻這麽不正經,還有心情開她玩笑,雲姒掙了掙,偏生他錮得緊,隻好仰起瓷淨的小臉,不滿漾他。


    齊璟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含笑質問:“在你心裏,朕就是這麽沒分寸的人?”


    氣息一窒,雲姒一會兒就憋紅了臉,櫻唇微微張開,發出低低的嚶嚀抗議,那人才好整以暇放開手。


    雲姒捶了下他的腰,力道似有若無,輕喘嗔怪:“你就是!”齊璟唇角蔓延一絲笑意,知道不說點什麽,她是不會過去的了,於是將原委三言兩語簡略說給了她聽。


    聽罷,雲姒無聲想了想,還是滿目猶疑:“真的?他們真的不會故意為難你?”


    他用沉靜寬釋的語氣對她笑說:“別擔心。”


    雲姒默了默,還是信了他,終於慢慢籲了口氣,輕軟低語:“你嚇死我了……”


    而後她又半惱半怨地看向他:“你總是這樣,也不事先和我講,她們跑來告訴我的時候,我都懵了!”


    齊璟唇邊笑痕深了些,將她額角微亂的鬢發捋了捋:“還有什麽想知道的,你問,我答就是。”


    他言語溫存,雲姒心裏泛起暖意漣漪,但她佯裝狐疑:“不管我問什麽,你都會說?”


    齊璟指腹輕緩摩挲她的臉頰:“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雲姒抿著笑意,語色染上了幾分驕縱:“你誆我怎麽辦?”


    他薄唇略勾:“不會。”


    “真的?”


    “真的。”


    雲姒抱著他腰的纖臂略微收緊:“那等我想到了,隨時問你,你可不能瞞著我!”


    她窮追不舍,齊璟泛出笑來,慣著她:“好。”


    他比自己高了一截,雲姒隻能仰著頭去看他,抬高下巴就仿若是要將紅唇獻上。


    齊璟凝著她明潤的眼睛,在她清麗曼笑間,深深淺淺的情意繞指成柔,他慢慢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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