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不必如此緊張,我隻是有感而發而已。”林嘉芸輕輕笑了聲,“難道蕙娘不認為五妹妹是個有福之人?”


    林嘉蕙沉了臉不說話。


    林嘉芸故意不懂眼色地徑直說:“五妹妹雖然出生就抱錯,但茫茫人海中偏就找回來了,這可不就是有福。”


    “老太太是多嚴厲的人,除了大兄,誰入得了她的眼,偏偏五妹妹就投了老太太的緣。”


    “還有今日,皇後殿下都賞賜五妹妹,這以後啊,五妹妹算是在京城的世家門閥間站穩腳跟了。”


    “三姐姐羨慕?”林嘉蕙說。


    “誰能不羨慕呢?想必五妹妹今後的前程是不會差的,”林嘉芸說著頓了一下,衝林嘉蕙笑:“當然了,蕙娘你有母親替你操心,估計也差不了。我就不一樣了,我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誰知道今後是個什麽樣兒的前程。”


    兩人一路並行走到姑娘們住的院落前,林嘉芸對林嘉蕙笑笑:“我還有給父親祝壽的繡屏沒完成,就不和你閑聊了。”腳步一轉往自己的陽華院走。


    林嘉蕙在原地站了片刻,折身往回走。


    林嘉芸在陽華院門口看著林嘉蕙,見她走的方向是彤弓院,嗤笑了一聲,推開院門進去。


    院子裏,林嘉芸的生母範姨娘早在等著,見到她立刻迎上前,關切問道:“姑娘,叫你去前頭正堂是為何事?”


    林嘉芸道:“姨娘不用擔心,與我無關,是皇後賞賜了五妹妹。”


    範姨娘這才放心下來。


    可沒一會兒,心中又憂慮再起,“姑娘,明年你就及笄了,夫人有提起過你的婚事嗎?”


    “姨娘想什麽呢,夫人就算對我的婚事有什麽打算,又豈會告知我。”林嘉芸把未完的繡屏拿出來,“姨娘與其擔心這個,不如幫我一起把給父親祝壽的繡屏完成了。”


    “我怎麽能不擔心呢,女兒家的婚事可是一輩子的大事,隻怪我身份不夠,不能幫上你一二,不然也不會……”範姨娘說著又開始垂淚。


    林嘉芸在一旁看著,想硬下心腸任由範姨娘抹淚,這麽多年她實在是看了太多她的眼淚,已經看得厭煩了。


    再美的美人垂淚,看了成千上萬遍也會膩煩,何況範姨娘隻能算姿色中等,年輕時哭起來還能有些我見猶憐之感,而人老珠黃了再這樣哭,已經引不起任何人的惻隱之心了。


    “好了,別哭了。”林嘉芸麵對生母,終究還是硬不了心腸。


    她拿了絹帕給範姨娘拭淚,輕聲說道:“我的婚事如何,家中自有主意,既然你我都無能為力,不如順其自然。”


    “可是夫人對庶出的子女並不慈愛,”範姨娘握著林嘉芸的手,哀聲道:“她若是給你配了一門糟糕的婚事,你一輩子可就毀了呀。”


    林嘉芸嗤笑:“她怎麽敢。就算她不要自己的名聲,父親和老太太也不會由著她糟蹋侯府名聲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範姨娘還是心中忐忑。


    她在這侯府裏熬日子,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侯爺一麵,唯一掛念的就是親生女兒,隻盼著她嫁個好人家,不需要多高的門第,隻要以後當家做主過日子,不要再像她,給人作妾。


    “姨娘,你的繡工最是出色,幫我把繡屏做好吧,待父親壽辰送去,也能為我掙得幾分臉麵,有父親的幾分垂愛,想必我是不會嫁得差的。”


    林嘉芸說著,忽然笑了,“怎麽也不會比林嘉蕙差吧,我可是父親的血脈,她現在隻是養女了。”


    林嘉芸由衷慶幸林福被找了回來,把林嘉蕙那個做作的女人瞬間打落到泥地裏。


    這個女人以前可沒少仗著自己是嫡出,就對庶出的呼來喝去,簡直是把他們當仆役使喚。


    “姨娘,你再幫我做一個香囊吧,我拿來送給五妹妹。”林嘉芸道。


    範姨娘不解三姑娘為何要送香囊給五姑娘,但也沒多問,連聲答好。


    林福還不知道自己即將得到一個精美的香囊,她此刻正在跟幕籬作鬥爭。


    “出個門而已,為什麽要包得跟個粽子一樣?”林福低頭看路,差點兒一腳踩到長及腳麵的透紗羅,栽自己一個跟頭。


    就很不滿!


    “我是出去逛街,又不是去打家劫舍,為什麽要遮成這個樣子?”


    秋夕勸道:“小娘子出門都這樣的,姑娘的花容月貌怎麽能隨便讓外邊兒的魯男子看了去。”


    林福:“……看你彩虹屁吹得好,我就勉為其難了。”


    秋夕:“……”


    第20章


    前庭馬廄處,仆役已經套好馬車,車旁還有昆侖奴牽著一黑一棗紅兩匹高大駿馬。


    倆駿馬的鬃毛和尾巴梳成整整齊齊的五花三絡,配上一副金鞍玉轡,隨便甩甩脖子,就帥炸了。


    再看那匹拉車的雜毛馬,馬矮就算了,還鬃毛也不給編個辮子,和旁邊那倆比起來就是個小可憐。


    “這是我坐的?”林福指指馬車,目光盯著跺蹄子的黑馬不挪。


    “正是。”秋夕道:“我讓他們把輿中墊厚了許多,不會顛著姑娘的。”


    林福說:“我覺得騎馬更帥。”


    “你會騎馬嗎?”林昉走過來聽到她的話,問了一句。


    林福:“……不會。”


    林昉:“那就老老實實坐馬車。”


    仆役拿來腳凳放在馬車旁,林昉把林福扶上馬車,等父親來了上馬後,他才翻身騎上棗紅馬,姿勢還挺帥。


    昆侖奴在前頭牽馬,護衛、仆役與侍女簇擁著主人們,從正門出府。


    林福掀開車簾,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呀?”


    林昉笑:“東市。”


    林福挑眉:“西市難道不更好玩兒?”


    這個國號為周的朝代是作者以種花家唐朝為基礎創作的架空大亂燉,林福問林昉要過史書來看,曆史從南北朝時間開始拐了個大彎,經過混亂的百年後,由梁滅南燕再度一統天下,又百多年後,太.祖滅梁建立周朝。


    所以,不去西市去東市,怕不是在逗我?


    林昉:“東市更好。”


    “哪裏好,你說說。”我讀書很多,你騙不了我。


    “貴。”


    “……”


    “不用想著給阿爹省錢,他不窮。”


    “……”閉嘴。


    林尊睨了兒子一眼,要不是隔著一駕馬車,他就要在大街上教子了!


    林福沉吟道:“聽你這麽一說,我都覺得不買些奢侈品就是看不起老爹。”


    “哈哈哈……”林昉爆笑。


    林尊是又好氣又好笑。


    車馬慢悠悠駛向東市,雖然戴著個礙事的幕籬,林福也有滋有味的掀著車簾看傳說中的長安城。


    長安城的街道很寬闊,黃土壓實的路麵兩邊種了許多榆樹、槐樹等樹木,隔著坊牆能看到坊內大宅的飛簷重樓。


    東平侯府住在長安城東,這邊住的皆是貴族高官,路上能看到的行人多數是各府出來采買辦事的仆役侍女。


    偶遇了騎馬或坐馬車的人,就停下來與對方寒暄幾句。


    有夫人和小娘子在場,林福就從車廂裏出來,在馬車上與對方遙遙見禮。沒有的話,出都不用出去,隔著車簾道個萬福就行。


    這樣一路走走停停,終於在午時到了東市坊門。


    林福老遠聞到一陣孜然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本就饑餓的肚子更是開始轟鳴。


    林福掀開車簾對林尊喊話:“老爹,你餓不餓呢?我好餓啊,要吃飯。”


    林尊駐馬,問道:“想吃什麽?”


    “就這個很香的……”林福分不清楚香味從哪兒傳出來的,轉著腦袋四處顧盼。


    林尊聞了聞味兒,道:“那該是玲瓏珍器的紅羊枝杖,既然阿福想吃這個,就去玲瓏珍器罷。”


    昆侖奴得令牽著馬往東市的東南方走,不多時停下來,玲瓏珍器到了,林福也不用林昉來扶,直接從馬車上蹦下來。


    到了這食肆門口,那孜然香更濃了,林福的肚子不客氣地發出一陣咕嚕嚕警告。


    “姑娘,你餓了呀?”朱槿悄聲問。


    林福臉皮很厚,半點沒有不好意思:“廢話,就早上起來喝了兩碗粥,這麽長時間沒吃東西,不餓才怪。”


    朱槿奇怪道:“可是馬車的小屜裏備了蜜水和糕點,姑娘沒先吃一些墊墊嗎?”


    林福訝異:“馬車裏有吃的,我怎麽不知道。”


    朱槿一臉無辜地眨眨眼,像是在說“這不是常識麽”。


    餓了一路的林福心很累——果然還是應該宅著不應當出門。


    玲瓏珍器外頭的門臉看起來不大,進去後意外的很寬敞,圍著中間庭院有一圈二層高小樓,這些繡樓二樓皆隻有屋頂和四柱,沒有牆,四周掛著幔帳,帳子放下就隔絕別人的視線。


    庭院有湖有台,花木扶疏。


    “那裏有時會有優伶歌舞,”林昉指著湖心三麵圍欄的平台對林福說:“北裏的鄭都知當年便是在此處一舞動長安、豔名遠京師。”


    走在前頭的林尊說道:“鄭舉舉都已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玲瓏珍器現在養了幾個優伶,是三兄弟,模樣身段無一不美,一人擅舞、一人擅歌、最小的那個箜篌彈得極好,篳篥、羯鼓無一不好,妙得很。”


    林昉:“兒倒是沒聽說,離京三載,這玲瓏珍器也大變樣了。”


    林尊:“不過今個兒是沒機會讓你見識了,聽聞那三兄弟幾日前去了襄武郡王府上助宴,至今都沒離開。”


    林昉:“襄武郡王沒請阿爹您嗎?”


    林尊:“請了,不過我找借口拒了。”


    林福邊走邊聽他們父子倆說起襄武郡王的各種風流韻事,感到十分無語。


    ——喂喂喂,你們是不是忘了後麵還有一個我,青天白日的說什麽黃色,這不是開往幼兒園的車!


    前頭茶博士領著路,拐了一個彎到了用餐的繡樓,林尊這時才看到默默跟在後麵的女兒,猛地住了腳消了音。


    糟糕,忘了還帶著女兒同行,都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林尊看著林福,林福隔著幕籬仰頭看林尊。


    同樣忘了還有妹妹在場的林昉也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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