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縣主對那嬤嬤哼了一聲,拉著林福的手說:“阿福妹妹跟我來。”


    林福跟著長平縣主去了她的臥房,片刻後,那嬤嬤又來了,長平縣主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見一群侍女端著各色茶點進來。


    長平縣主立刻爆了:“拿走拿走,我死也不吃!”


    嬤嬤笑道:“縣主誤會了,這是王妃送來給林小娘子的,林小娘子出來得匆忙,想必腹中饑餓。”


    “嬤嬤說得對,我正好餓了,多謝王妃體貼。”林福唏噓,真是天下可憐父母心。


    林福要吃,長平縣主隻能讓侍女把茶點放下,看著林福拿著一塊透花糍吃得眉開眼笑,還跟嬤嬤讚歎郡王府庖者的手藝,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嬤嬤暗笑了一下,然後帶著侍女離開,且體貼的將門關好。


    看林福吃得那麽香,長平縣主再忍不住,端起一碗羊肉餺飥就埋頭狂吃。


    林福吃完一個透花糍就罷手,慢慢喝著甜湯等著長平縣主吃飽。


    何苦呢,絕食是最下乘的方法,餓了自己還讓親人跟著痛苦,最後又能得到什麽。


    等長平縣主吃東西的動作慢下來,似乎是吃飽了,林福放下手中沒有喝多少的甜湯,問道:“縣主找我有何事?”


    長平縣主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用絹帕擦了擦嘴,說道:“我想讓你幫我給你兄長帶幾句話。”


    她垂下頭,手指絞著絹帕,“我本想親自同林伯朗說,可他們不會讓我見他的。我隻能拜托你了。”


    “不行。”林福說。


    長平縣主愕然抬頭。


    “我拒絕,我不會幫你帶話的。”林福說得堅定,毫無轉圜餘地。


    長平縣主的眼眶立刻濕了,低喊:“我隻是讓你帶幾句話,我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的。”


    林福覺得好笑:“縣主為什麽會以為我跟別人不一樣?”


    “你、你在家中種麥,別人議論紛紛,你照樣我行我素,我以為、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


    “縣主,我在家中種麥,有礙於別人嗎?”林福問。


    說一千道一萬,她種麥是她自己關起門來的事情,有妨礙別家的人嗎?


    倒黴的頂多就是林家七朵花,還是她們先撩者賤。


    別人對這事叨逼叨,那是他們沒素質,自己不想做不去做做不到的事情,就嘲笑別人身先士卒。


    就算很多人因為此事覺得她粗鄙,那又怎樣!


    反正她的人設不就是被抱錯的從小在鄉野長大的沒受過教育的粗鄙的侯府嫡女,別人無論怎樣都會拿這事說她,她為什麽不能在自己家裏從心所欲?


    “但是縣主,你的行為,已經妨礙到我家了。”


    長平縣主呆呆地看林福,半晌才帶著哭音說:“我隻是喜歡林伯朗,隻是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難道我錯了嗎?”


    林福被她的哭聲戳得心軟了,歎息一聲,握住長平縣主的手。


    輕聲說:“你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但是,這是裏長安城呀……”


    這裏容不下女子的一腔熱血和孤勇。


    這裏容不下愛情。


    東平侯不愛聶氏嗎?


    至少曾經與父母抗爭的他是愛著聶氏的。


    然而曾經的熱戀情濃終究抵不過柴米油鹽,東平侯一直在往前走,聶氏卻始終停留在原地,兩人隻會越走越遠,東平侯不會總是停下來等聶氏的,他等不起。


    曾經的聶氏難道不是一腔熱血嗎?


    可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一地雞毛。


    她有勇氣有熱血,卻沒有與之匹配的智慧與情商,當男子的愛情與耐心都被磨滅幹淨了,她除了滿身傷痕能得到什麽呢。


    長平縣主與聶氏像又不像。


    她們都為愛勇敢,可聶氏的愛情中還摻雜著跨階層的算計,而長平縣主本身就處在最頂尖的階層,她的愛情更純粹更傻一些。


    太過純粹,就鋒利了,傷人傷己。


    “縣主,我問你,你喜歡我阿兄,那我阿兄喜歡你嗎?”林福殺人誅心。


    長平縣主目光失焦,怔怔看著林福。


    “我……我……”


    林福說:“我們家的情況,縣主知道。我家的塚婦,要撐得起門楣,要能讓我阿兄沒有後顧之憂。我家爵位已傳三代,到我阿兄,若不能有功於朝廷,讓聖人降恩的話,他就隻能降等襲爵,降為四品縣伯。他沒有時間兒女情長。”


    “林昉林伯朗的婚姻,隻需要最合適的,他的想法,他的感情,都不重要。”


    長平縣主嘴角顫抖著,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那、那、李敏月就是、就是最、最合適的?”


    “不是定國公家的,也會是別人家素有賢名的嫡長女。總歸不會是縣主。”


    長平縣主哇一聲伏倒大哭。


    林福就安靜的看著長平縣主哭。


    很想問問她毀了自己去追求所謂的愛情值得嗎?


    她不顧一切去追求一份虛幻的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的愛情,值得嗎?


    除了一腔熱血和孤勇,長平縣主其實什麽都沒有,她的愛情甚至給別人帶來了困惱。


    而她之所以能行事無忌,隻因她身份上的特權,就連她的孤勇都是有條件的。


    她什麽都做不到。


    禮教用“三從四德”將女子束縛在一塊四方天地裏,縱然才華橫溢,也得不到一個與男子匹敵的公平的機會。即使是縣主,也把握不了自己的人生。撞得頭破血流也隻是徒惹笑話罷了。


    “縣主。”林福輕聲說:“東平侯府不適合你。”


    長平縣主哭聲一頓,旋即哭得更淒厲。


    從襄武郡王府出來,雪已經停了,林福裹緊狐裘趕緊坐車上去,車裏燒了炭盆還算暖和,一側車簾支起,防止碳火的煙氣中毒。


    車子緩緩行在長安城的街道上,路上的積雪有京兆府組織被罰了徒刑的人清掃,一路還算好走,搖搖晃晃的,把林福晃得瞌睡都來了。


    車廂裏很安靜,就連平日話嘮一樣的朱槿都噤了聲,實在是林福從郡王府裏出來神情就不太好。


    一會兒,車子忽然停了,秋夕問駕士怎麽回事。


    “五姑娘,前頭是魏王儀仗。”駕士道,已經將車避到路邊。


    秦崧騎馬路過,看到避在路旁的青壁小車上東平侯府的徽標,瞧了瞧馬車來的方向,一側長眉微挑。


    勒馬停下,問馬車上的駕士:“東平侯府的,是剛從襄武郡王府出來?”


    駕士立刻答:“回王爺話,正是。”


    馬車車廂裏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車簾掀起,一個穿得紅通通的小姑娘出來,也不等仆役拿腳凳,直接就從車架上跳下來。


    “見過魏王,王爺安好。”林福屈膝福了福。


    秦崧頷首,道:“天冷,林小娘子回車上去吧。”


    看了一眼小姑娘,一段時間沒見,似乎長高了些。


    林福搖搖頭,抱著手爐在原地站著。


    您魏王老人家在外邊兒,我去車裏,像話嗎?這不是給別人攻訐我家老爹教女不嚴的把柄。


    “王爺,長平縣主想見我,郡王妃因縣主鬧絕食,無奈請我過府,剛剛才出來。”林福一口氣把前因後果說完,就差在臉上寫一排“我和長平縣主沒有私交”。


    一樁親事鬧成這樣,她也擔心聖人會覺得他家破事多,不足以付大事。


    但實際上,她家很無辜啊,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說的就是她家了。


    秦崧覺得好笑,他還什麽都沒說呢,小姑娘就一臉急著撇清。


    “長平不懂事,被寵壞了,給你家添麻煩了。”秦崧說著,翻身下馬,站在林福五步遠之處,“跟你家大人說,且放心,聖人不會縱著長平的。”


    林福笑了一下:“長平縣主純稚勇敢,京中少有這樣的人,也是難得的可愛。”


    秦崧搖搖頭,說:“用錯地方的勇敢不叫勇敢,叫蠻幹。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若人人都像她這樣鬧,怕是天無寧日了。”


    林福說:“可女子除了鬧,又能怎麽辦呢?”這世道對女子總歸是不公平的。


    “鬧是最下乘最不聰明的辦法。”秦崧淡淡說:“若此事發生在林小娘子身上,你會鬧嗎?”


    林福:“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秦崧:“本王是說萬一。”


    林福:“也不會有萬一。”


    秦崧:“……”


    林福:“……”


    很好,天聊死了。


    “行,不會有萬一。”秦崧略感無奈,“長平這事你不用想太多,她再鬧也就這樣了。總歸嫁不嫁誰的權力不在她手上,她做不了主。”


    林福看著秦崧的目光一下變得灼灼。


    “怎麽了?”秦崧詫異剛才還蔫蔫的小姑娘一下子又生龍活虎了。


    林福走近兩步,壓低聲音:“有個問題想冒昧問一下王爺。”


    秦崧看著靠近的小姑娘,已經能聞到她衣裳上熏的沉水香,不動不退,道:“你問。”


    林福說:“魏王您身為皇子,為什麽五年前要自請戍邊?西北邊塞那麽苦寒,京城膏粱錦繡。”


    秦崧靜靜看著一臉狡黠的小姑娘,忽然笑了:“小丫頭不是猜到了。”


    林福也笑了,朝秦崧福了福:“小女多謝魏王提點。”


    有些事,雖千萬人吾往矣。


    第47章


    林福從襄武郡王府回去後, 長安城裏再無長平縣主的消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以農為本(穿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經年未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經年未醒並收藏以農為本(穿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