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被嚇得一顫,又縮回去。


    晏陳很配合地將林福攔在自己身後,對曾遠怒噴:“嚇唬小姑娘算什麽本事,你們昨天是不是先動的刀?你別打岔,也不用狡辯,你們就是先動了刀,我們也有人證!可憐我們林員外,小小年紀被你們這麽嚇,人都嚇傻了。”


    林福:“……”我懷疑你借機罵我,我有證據!


    有點兒氣,但是得忍著,還得裝作被嚇壞的樣子。


    林·影後·福覺得有這麽個下屬,自己實在是太難了。


    曾遠還要再說什麽,皇帝已經不耐煩聽吵架了,一擺手示意他噤聲,問左右兩旁:“諸卿以為此事當如何斷?”


    “回陛下,臣管教下屬不嚴,還請陛下責罰。”魯印站出來先來一套請罪,然後道:“可是,臣以為,大家同朝為官,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該動刀動劍。再者說,屯田員外郎林福才入朝不久,年輕不懂事,就算有什麽地方冒犯了夏詹事,夏詹事也不該讓東宮親衛拿刀威脅她。”


    林福:“……”


    萬萬沒想到,我有一天會成為“孩子還小,你跟她計較什麽”的熊孩子。


    秦崢對皇帝道:“父皇,兒有一個問題想問問林……員外。”


    皇帝頷首。


    秦崢就問林福:“據孤所知,屯田司征用十幾個衙門的地說是用來做實驗,林……員外,你們要這麽多地,是要做什麽實驗?”


    說到專業問題,林福沒有再裝柔弱可憐,對皇帝和太子分別一拱手,道:“陛下,太子。臣在屯田司組建了不同的研究小組,分別研究黍、稷、麥、菽,稻米的研究已下發政令到揚州和杭州,讓兩州倉曹各自組織研究,並讓兩州屯官配合。


    每組研究也會細分不同的方向,遺傳育種、病蟲草害、植株抗性等各方麵,若太子對此有興趣了解,臣回去就給東宮送去一份詳細章程。


    有不同的研究方向,自然得要有足夠的土地。臣之所以征用太子詹事府五十畝田,蓋因太子詹事府的公廨田八頃全都是上田,土地肥沃,易於耕種,臣與少府、將作二監商量過,讓他們幫忙做大型農具,實驗能不能用工具節省人力。”


    太子不予置評,對林福將話題又轉移回詹事府公廨田上,投以深深的目光。


    林福卻是有備而來,她從另外一個袖籠裏刷一下拿出一個本子,雙手捧高,對皇帝說:“陛下,此乃臣征用的公廨田目錄,和各公廨田的用途,請您過目。”


    常雲生得了皇帝示意,把本子取了去。


    皇帝慢慢翻著本子,心中暗暗點頭:從記事就能看出,行事有章有法,不是隻會坐而論道。


    翻到最後兩頁,一頁上記載著一個個人名,一頁上麵寫了一串串數字。


    “你這最後寫的是什麽?”皇帝問。


    “回陛下,人名是臣想要借用的朝廷棟梁,太醫署的研究農藥,少府、將作監的研究工具。至於那幾個道士,臣聽聞他們對煉丹很有心得,臣想與他們討論討論如何用各種礦石煉出農藥所需要的一些成分。”林福趁著大好機會,臉皮很厚地請求皇帝:“臣懇請陛下,幫臣征召他們,為民造福,想必方外人士樂意之至。”


    皇帝:“……”


    眾人:“……”


    剛才那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呢?


    “那這些數字呢?”皇帝又問。


    說到這個,林福飛快變回了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一眼一眼瞅戶部尚書盧虎。


    頓時有不好預感的盧虎:“……”


    看我幹什麽?


    “這些都是臣預算的一年研究所需的錢。”林福從右邊袖籠裏又拿出剛才那塊絹帕按了按眼角,眼睛更紅了,才說:“幾日前,臣去向戶部申請,戶部跟臣說沒錢,朝廷也不富裕,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唉……沒想到朝廷財政竟艱難到這種程度。”


    皇帝看向盧虎。


    盧虎覺得自己奇冤,忿忿瞪魯印。


    魯印摸了摸自己的胖肚子,嗬嗬笑:讓你們戶部總扣我們工部的錢,讓你們戶部總哭窮。


    又慈祥地看向林福:小丫頭,好樣兒的。


    秦崧問道:“一年需要多少錢?”


    林福報了個數字。


    秦崧還沒來得及說話,秦峻就搶先對皇帝道:“父皇,兒在工部聽事幾月,深感諸位大臣效忠君王、為國為民之心,亦深感諸位大臣之不易。兒亦敬佩林員外身為女子卻有為國為民之心。兒無長處,就給屯田司的研究提供一些錢財方麵的幫助。雖然兒對農事一知半解,但給林員外打打下手也是可以的。”


    林福:!!!!!


    我謝謝您嘞,千萬不要來,人不要來,錢也不要來,我的研究小組可不想成為您政治作秀的資本。


    “三皇子說笑了,國朝財政再如何艱難,也不能讓你掏這個錢。”盧虎笑說。


    林福瞬間就看盧虎特別順眼,順著他的話說:“盧尚書所言極是,且三皇子您天潢貴胄,朝廷需要您的地方多著呢。至於錢財,您還是……”


    “三弟還是皇子,負擔一年的研究費用恐會吃力,還是量力而行才好。”太子道。


    林福立刻在心裏給太子點讚:幫我把不能說的話給說了,好評。


    太子接著道:“不如這費用東宮出罷。”


    林福:“……”


    不要,用不著,老子的研究組也不是你政治作秀的資本,差評!


    秦崧道:“昨日太子詹事府才對林員外喊打喊殺,恐怕林員外此時也不敢拿東宮的錢。”


    林福立刻用力點頭:對的對的,我可害怕極了。


    秦崧道:“不如這樣,我與三弟、四弟一人出三份,最後一份由戶部出,諸位覺得如何?”


    林福:“……”


    狠還是這位狠呐!


    第68章


    魏王一言驚四座。


    要從他這一段話裏挑毛病吧,可以挑出一大堆來, 比如:你們皇子來出這個錢, 這不是打戶部的臉麽;再比如:你們一三四都出錢,卻獨獨不帶老二太子, 這不是結黨排擠太子麽。


    但這些又不能拿在明麵上來說。


    能拿到明麵上說的:


    打戶部臉?


    不存在的。


    戶部不是拿不出錢麽, 身為皇子, 自當身先士卒, 為君父分憂。再者說,不是還讓你戶部出一份錢,既體恤你的艱難、又全了你的麵子,真是好貼心的。


    排擠太子?


    不存在的。


    太子乃儲君。既是君, 他們其他兄弟都得向他稱臣, 自古哪有臣子跟君上說“你快把你的私庫掏出來”, 這不是犯上僭越麽。


    所以說了, 狠還是這位狠, 都不屑跟你來彎彎繞繞的陰謀,直接來陽謀,就看你要如何接招了。


    四皇子秦峰立刻懂了, 溫溫一笑:“魏王兄所言極是, 弟願為林員外的研究盡一份心力。”


    秦峻雖然對一和四插手他工部的事情略感不爽,但隻要是共同針對太子, 他們就是貼心的兄弟。


    “弟亦附議魏王兄。”秦峻道。


    “既然兄弟們都出了一份錢,孤這個太子也不能不為國朝盡一份心力。”太子道:“不如,這研究費用就有我們兄弟四人出了, 戶部就罷了吧。”


    朝臣們紛紛議論起這研究費用究竟該戶部出還是讓皇子們出。


    皇帝在禦座上看著,把眾人的反應以及他四個兒子的表現一一看在眼裏。


    盧虎假笑道:“國朝財政再如何艱難,為國朝大計,怎麽也要擠出錢來,豈能讓太子和諸位皇子出錢。”


    林福附和:“就是就是。”


    她一出聲,眾人的議論驟停,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員外何出此言?”秦崢問。


    “回太子話,”林福站得筆直,朗聲道:“農業研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一個長期的持續的過程,或許三五年都難出結果。諸位皇子有為君分憂之心,這與國朝來說是好事,但於臣來說,卻是一件麻煩事。


    第一年臣給出的預算是這個,第二年說不定根據情況可能預算翻番,第三年說不定更多。第一年諸位皇子給了,第二年呢?之後臣去跟戶部要錢,頂多就是討價還價一番。難道臣還能挨個兒找諸位皇子去要經費不成?”


    工部跟戶部要錢,那是兩個同級部門之間的往來,要扯皮也有底氣扯。


    若是跟皇子們去要錢,她不成了討飯的了?!


    要是她漫天要價,太子來個坐地打一折,以周朝森嚴的等級製度,她還能跟儲君扯皮不成?!


    林福想著想著就好氣,一通腦補後,就覺得太子是故意為難她。


    魏王提出由皇子出,至少還帶上了戶部,就算後來皇子們想耍賴不給,她還能去找戶部,順便還能用皇子們耍賴這個事情跟戶部漫天要價。


    太子倒好,直接把戶部撇出去,不是為難她是為什麽?


    林福氣不順,不能拿太子怎麽樣,難道她還不能拿太子詹事府怎麽樣?


    就見林員外忽然轉頭看向夏至岩曾遠二人,幽幽一歎,充滿著無奈與酸楚:“若真有一天,需要臣挨家挨戶去要經費,臣雖然臉薄如紙,但為君為國為民,也是能拉得下臉。太子殿下與陛下一脈相承都心懷萬民,也必不會少研究組一個銅板,怕就怕有些人私心甚重,屆時再對臣喊打喊殺,臣並沒有九條命……”


    說著又抽出絹帕按了按眼角,雙目通紅,淚盈於睫,卻強忍著不肯落淚,真是又可憐又堅強。


    禦史大夫牧良玉此時出列,朝皇帝一拱手,說道:“陛下,臣有一言。”


    “允。”皇帝點頭。


    牧良玉道:“太子詹事府與工部屯田司爭公廨田之事,臣以為,此事雙方都有過,但錯在詹事府。”


    夏至岩虎目一瞪:“牧大夫之言,夏某不服。”


    “夏詹事且聽我說完。”牧良玉不疾不徐道:“此事本為征地多寡糾紛,詹事府對屯田司征五十畝地有異議,本可以雙方坐下來好好商量。可夏詹事動用東宮親衛,還讓東宮親衛對同僚刀劍相向,難道夏詹事覺得自己占理?”


    夏至岩語塞。


    晏陳又被林福戳了一下,立刻敲邊鼓:“就是,難道東宮親衛是你夏詹事的私兵不成?說拔刀就拔刀,把咱們林員外都嚇傻了。就算夏詹事你官階高,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吧,難不成你是看咱們林員外是女子,是故意欺負她的?”


    “你含血噴人!”夏至岩怒道。


    林福(自以為)隱蔽地踹了晏陳一腳——二貨,你話題高度拔得太高了。


    秦崧看到林福的小動作忍著沒有笑,忽然就有些好奇她袖籠裏的那塊絹帕,該是沾了什麽東西吧,要不然怎麽按一下眼角眼睛就紅一些,按一下又紅一些。


    瞧她現在這模樣,臉白眼紅跟隻小白兔子似的,有趣得很。


    牧良玉看向晏陳,一刹那覺得此人是做禦史的好材料。


    “陛下,臣以為夏詹事有錯,有錯自當罰,不如罰夏詹事一年俸祿,給屯田司做研究的經費。”牧良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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