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安。”


    崔袁起身行禮,秦峰立刻扶住他,說道:“舅舅,此處又沒有外人,你們舅甥何須多禮。”


    崔袁笑了一下,請秦峰坐下,讓管家去外頭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今日請四皇子前來,是為你入朝一事。”崔袁說。


    秦峰點點頭,看著崔袁請他繼續。


    崔袁道:“四皇子想必已經知道,林家那丫頭搞得那些花哨玩意兒,讓京畿一帶今年大豐收,一畝產麥一石五鬥,比往年足足增產了一半。”


    秦峰再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崔袁道:“三皇子在工部聽事。”


    “那又如何,”秦峰道:“此事可算不得他秦峻的功績。當初秦峻想入屯田司坐享其成,差點兒就被林賢祐三言兩語給送杭州去,如今林賢祐還能讓他摘了自己的桃不成?”


    崔袁搖搖頭,“四皇子,你可知如今市井之間是如何讚頌聖人、誇**家那丫頭的?西市有許多商販貨行打著‘林員外親手耕種’的名頭賣貨,賣得還特別好。這是什麽?這是民心啊!”


    秦峰沉默。


    “有如此民心,誰不會心動?”崔袁問:“四皇子,你心動否?”


    秦峰輕笑一聲,沒有回答舅舅,反而說起另外一件事:“我適才出宮,在延喜門那兒見到魏王兄與林賢祐,兩人有說有笑,關係似是極好。”


    崔袁訝異:“魏王與林家那丫頭關係好?”


    秦峰沉吟道:“我原以為魏王兄幾次三番相助林賢祐是父皇的意思,現在看來,不管是不是父皇的意思,魏王兄恐對皇黨有所圖。”說著哼笑一聲:“就不知父皇能不能容許他的好兒子的此番算計。”


    崔袁聽完,搖頭道:“四皇子,魏王的意圖暫且放放,如今首要之事,是讓你盡快入朝,握有話事權。”


    “請舅舅賜教。”秦峰拱手。


    “我原是計劃讓你入戶部或吏部,這兩部侍郎皆是我們的人,隻是棘手的是,戶部幾乎是盧虎那老匹夫的一言堂,你去了後恐很長時間無作為。吏部的水比起戶部來隻深不淺。”崔袁說著笑了,“如今倒是有了新去處。”


    “工部?”秦峰一猜就猜的這個,不然舅舅事先也不會說起京畿豐收之事。


    “就是工部。”崔袁點頭,“工部尚書魯印和氣,左右侍郎皆是中庸之輩,屯田司郎中袁誌美如今都快變成常駐國子監了,其他三司郎中皆是做實事之人。要論朝廷哪個衙門水淺,非工部莫屬。加之現如今有了價值極大的屯田實驗室。”


    秦峰眉頭微蹙,不是他不相信舅舅的判斷,而是秦峻在工部聽事近兩年,卻半點兒作為也無,那個價值極大的實驗室也與他半點兒關係都沒有,世人稱頌的皆是聖人,外加一個林員外,連工部尚書都沒有姓名,何況隻是聽事的秦峻。


    這也叫水淺?


    舅舅是不是對水淺有什麽錯誤的看法?


    “秦峻先在工部聽事,我再去工部,父皇就該起疑心了。”秦峰提醒道。


    “自然是先要將三皇子調離工部。”崔袁說。


    秦峰搖搖頭:“舅舅,如今京畿豐收,屯田司為世人稱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此處。忽然把秦峻調離尚好理解,我卻在這時去工部聽事,傻子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知道又如何,”崔袁說:“你乃皇子,有誰敢當麵質疑你。四皇子,權勢我們從不缺,我們缺的是民心啊,你非嫡子,沒有民心,就算東宮被拉下來,也輪不到你。”


    秦峰垂眸沉思。


    崔袁道:“再說此事也非一定就能成功,還得看聖人意思。這也是試探試探聖人之意,若聖人同意你去工部,東宮那邊咱們就可加快腳步,與魏王、三皇子一同聯手。若是不同意,咱們就得謀定而後動,且讓魏王、三皇子先出頭。”


    秦峰抬頭看著舅舅,點頭。


    崔袁笑了,“那我就給宮裏遞話,說說你入朝之事。”


    “入朝不急。”秦峰搖頭,“先把秦峻調離工部再說。”


    “是極是極。”崔袁道。


    “還有,”崔袁給秦峰添了茶,“林家那丫頭,你可試著交好。她雖然搞的東西花裏胡哨,到底是有真本事的。”


    秦峰皺眉:“林賢祐到底是女子,該避嫌才是。”


    崔袁哈哈一笑:“她都在朝中行走,堂堂正正,你就當她是個男兒郎,同僚相交,實屬正常。陛下請袁誌美入朝,允女子科舉,意在破慕容理學,推袁氏新學,四皇子又何必學東宮,固步自封呢?”


    秦峰半晌點頭,道:“舅舅說得是。”


    第96章


    魏王府, 正堂。


    林福將袖籠裏的畫像拿出來, 打開來攤開在桌案上,指著畫像道:“此人, 我曾在西市見他與太子單獨會麵。當時太子孤身去西市, 身邊竟是半個隨扈都無,若非我兄妹二人,恐就被地痞冒犯。”


    她那時受“巨著”影響比較深,雖有“巨著”劇透,西市太子英雄救美是男女主感情升溫, 也是男配欣賞女主的契機,但林福就是覺得極違和。


    太子去西市真是隻是為了走英雄救美的劇情?


    什麽樣的重要人物需要太子孤身去龍蛇混雜的西市相見?


    還有太子既然孤身前去, 為什麽要去救慕容靜從而暴露身份?


    因為太違和,林福回去後憑著記憶將與太子秘密相見的男人畫了下來, 雖不是十成十像, 總有六七分, 吊梢眼、塌鼻梁、厚嘴唇、兩撇小胡子的特征還是畫出來了。


    昨日在外頭, 林福隻說了個囫圇,這會兒聽她從頭說到尾,秦崧立刻想起了兩年前長史來報,在西市跟丟了燕王府秘密潛入京城之人, 反倒是因為林昉兄妹發現太子孤身去西市。


    因太子與慕容娘子有情,一直沒人懷疑太子去西市另有目的。


    “聽你所言,太子去見小胡子才是真,湊巧遇見慕容承徽被欺辱, 現身相救。”


    “太子都孤身一人去西市了,為何不隱身到底,去就慕容承徽導致所有人都知道了?”


    “原本是不會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是慕容承徽還是高校書,他們都是太子的人。”秦崧說著笑了,“隻是誰料西市上還有你與令兄這兩個變數,你們這又是請安又是護送,可不就搞得人盡皆知。”


    林福囧了。


    敢情是我破了太子的隱身計劃?


    秦崧讓人叫來魏王府長史曹雙,把小胡子畫像給他,吩咐:“你查查此人,兩年前探子在西市跟丟了燕王府的人,此人正與太子在西市秘密會麵。”


    曹雙略驚,接畫像時偷偷看了一眼林福,出去時,就見自家大王把蜜桃扒皮切塊放在玉盞裏拌上酥酪,遞給林員外。


    曹雙:!!!


    噫,自家大王與林員外什麽時候這般交好?要知道王府行宴時,自家大王連魚都不樂意給賓客膾,三皇子曾起哄擠兌想要自家大王給膾魚,都被大王冷眼瞪回去了。


    “我不喜歡果子拌了酥酪吃。”偏有人生在福中不知福,還嫌棄他家大王的手藝。


    “給我吧,另外給你切一個。”他家大王竟然半點兒不耐煩沒有,任勞任怨的。


    “多謝,王爺真是熱情好客。”


    曹雙淩亂著出了正堂,去南苑找人去查畫像中人。


    “喲,曹長史,叫了你幾聲了,怎麽不理人啊!”魏王幕僚第五藏書拍了曹雙肩膀一下,把人驚得一跳,是真跳,原地蹦了一下。


    第五藏書被他一驚一乍的反應搞得也嚇了一跳,“你做什麽虧心事了?”


    “胡說八道!”曹雙板著臉說了一句,下一刻又變了副麵孔,把第五藏書拉到回廊一側,小聲說:“先生可知,咱們大王和林員外……”


    “你才知道!”第五藏書說:“咱們大王那心思藏都藏不住,你居然才發現,也真是夠遲鈍的。”


    曹雙再度震驚又淩亂:“這、這什麽……時候的事?”


    “誰知道呢。”第五藏書往廊柱上懶散一靠,“咱們大王眼光倒是好,隻是……”


    曹雙也不淩亂了,低頭默了一會兒,說:“大王還讓我查一人,我走了。”


    第五藏書揮揮手,讓曹雙自去,他自己則往回廊的欄杆上一坐,靠著廊柱,看著正堂方向。


    難呀。


    -


    下晌,秦崧送走林福,並把她讚不絕口的蜜桃並一些隻進上貢的果子給裝了滿滿一筐,讓帶回去。


    林福假矜持:“哎呀,我都拿走了,那你豈不是沒得吃?”


    秦崧看著她笑,逗她:“你要都拿走?行,還有不少,我讓人都給你送家去。”


    “不必不必,玩笑話玩笑話,”林福單手往身後一負,一派正經模樣:“這連吃帶拿還搬空,顯得我好像很貪吃很沒見過世麵一樣,太破壞我形象。”


    秦崧大笑:“我也是玩笑話。”然後被瞪了。


    林福離開後,長史曹雙尋過來,對秦崧道:“大王,林員外拿來的畫像已經問過探子們,無一人對其有印象,且那人是兩年前在京城出沒又無聲無息,查起來恐有些困難。”


    秦崧道:“無妨,慢慢查,既然在京城出沒過,還接觸過太子,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曹雙臉皺了又皺,欲言又止。


    秦崧瞧見,便道:“有何事自可直言。”


    “臣有一問,”曹雙說:“太子孤身會見神秘人,此等大事,林員外為何告知大王……”


    秦崧看著曹雙,後者堅定回視。


    他是魏王屬官,必須要知道魏王的態度,才能拿出自己的態度看待林員外。


    尤其林員外給出的畫像事關太子,一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把自家大王拉入泥沼中,他也必須要明確林員外是何態度。


    秦崧在院中石凳坐下,並招呼曹雙也坐,說道:“你這話,我昨日也問過賢祐。”


    “林員外她……”


    “她說她信我。”秦崧低頭輕輕一笑。


    ——兩年前,我發現這事就莫名掛心,否則也不會把那人給畫下來。本來忘了便忘了,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讓我給記起來了。我好奇卻沒辦法探究,王爺卻可以。


    ——這事我可從未跟旁人說過,家兄那日都沒瞧見那人,我提了提,他並未放在心上。


    ——我信你呀!


    林福說信,沒有定義信的範圍,秦崧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一顆心猶如被反複揉捏過,軟得一塌糊塗。


    事關儲君,哪怕是芝麻點兒大的事都是大事,何況還是太子行蹤鬼祟獨身與神秘人會麵這等事情,不管誰看到了都得一輩子爛在肚子裏,林福卻對他合盤托出,說她信他。


    “我亦信她。”秦崧對曹雙說。


    信她言真,信她無謀,什麽都信她。


    曹雙張了張嘴,有些被震到,半晌擠出一句:“大王,你確定你自己現在頭腦清楚,沒有色令智昏吧?”


    秦崧臉上的溫情一霎收起,冷冷看著曹雙。


    曹雙寒毛直豎,戰略性撤退:“臣去督促探子盡快把那小胡子查出來,臣告退。”逃命一樣跑了。


    秦崧瞪著曹雙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彎處才收回目光,摸摸自己的臉,喃喃自語:“我表現得這麽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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