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史,咱們大周的高門大族裏南風盛行, 說不定……”班陰暗搓搓說。


    哦……


    莫非是真愛!


    “你的思想太汙穢了。”林長史義正辭嚴批評班倉曹:“看見一個士族高官偏心美貌郎君就聯想到南風、聯想到包養、聯想到種種不可描述, 你這樣不行。”


    班倉曹表示受教:“那……”


    林長史繼續義正辭嚴:“為了證明他們是純純的男人友誼, 我去邀請須刺史同去暖玉樓,共襄盛舉。”


    班倉曹:“……”


    官員違反朝廷禁令私下狎.妓是什麽盛舉, 需要共襄?


    須永壽也被林福的邀請驚呆了。


    她一個女人邀請他這個男子一同去青樓?


    “冉參軍再三盛情邀請, 我實在推辭不過就答應了。一打聽, 暖玉樓竟是揚州城中最大的青樓, 下官真是害怕極了, 不得不請須刺史一同前往。”林福臉上的驚惶表情太逼真了。


    須永壽濃眉一皺,一拍案幾怒斥:“胡鬧,朝廷明令禁止官員狎.妓,玩笑也該有個限度!”


    林福就用驚惶的表情靜靜看須永壽表演發怒。


    須永壽瞟了她一眼, 然後對外頭喊:“來人,去將冉參軍叫來。”


    外頭的小吏應喏,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回話:“回稟刺史,冉參軍不在衙門裏。”


    “他去了哪裏?”須永壽問。


    小吏磕磕巴巴說:“聽、聽聞是去了暖、暖玉樓……”


    須永壽強忍著怒氣,白胖的臉頰都肉都抖了幾抖。


    一直沉默不語的胡尤啟這時歎道:“刺史,咱們也一同去暖玉樓看看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林福引手:“須刺史,請。”


    須永壽霍然起身,沉著臉往外走。


    林福看著胡尤啟說:“紅山先生,請吧。”


    胡尤啟道:“林長史為官,在下為民,該林長史先請才是。”


    林福就不客氣地走在前頭了。


    胡尤啟跟在後頭,邊走邊說:“林長史,在下有一惑,想請林長史為在下解惑。”


    林福道:“請說。”


    胡尤啟道:“為何林長史臨近下值了,才來同須刺史說冉參軍邀請您去暖玉樓之事?”


    林福淡淡道:“本官每日裏都忙得很,可不像那些屍位素餐之徒,紅山先生有什麽指教嗎?”


    胡尤啟道:“指教不敢當,在下隻是心中疑惑,存不住話,隨便說說罷了。”


    林福回頭看了胡尤啟一眼,難道她會說,她是故意在冉旭去了暖玉樓之後才去找須永壽的?


    護衛隊長牽來馬,林福收回目光翻身上馬,坐在高頭大馬上看著胡尤啟騎上一頭驢子。


    “須刺史這麽摳門的嗎?連一匹馬都不願贈予自己的門客?”林福忽然說。


    班陰一拍大腿:“對呀!紅山先生怎麽騎頭驢啊!這也太寒酸了。”


    騎在豐神俊朗棗紅馬背上的須永壽:“……”


    坐在驢背上正在拍驢子頭的胡尤啟:“……”


    林福又說:“紅山先生這身衣裳都洗得發白了,衣料也不行,須刺史連給門客置裝的錢都不願意給?”


    班陰又拍大腿:“對呀!紅山先生怎麽穿成這樣,這衣裳怕是再洗洗就要破了。這大冬天也不穿點大毛衣裳,揚州城雖然不下雪,但又是風又是雨的,骨頭縫裏都是涼氣,紅山先生難道不怕冷?”


    緙絲華服滾毛邊的須永壽:“……”


    單薄襴衫洗發白的胡尤啟:“……”


    林福說:“紅山先生大概取暖靠一身正氣吧。”


    寂靜。


    “哈哈哈哈……”班陰拍腿爆笑。


    林福身邊跟著的護衛們也笑了。


    便是一旁跟著的須府家丁護衛也有不少人噗嗤笑出來,拚命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


    班陰邊笑邊說:“就算紅山先生能靠一身正氣取暖不怕冷,可這也穿得太寒酸了吧。”


    須、胡二人神色不善看著林、班二人。


    林福秀眉一挑,勾起嘴角: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利用一下碎片時間挑撥離間,怎麽了!


    “林長史說笑了,在下隻是不喜浮華之物罷了。”胡尤啟說。


    林福:“嗬嗬。”


    班陰:“嗬嗬。”


    林福的護衛們:“嗬嗬。”


    胡尤啟:“……”


    須永壽陰著臉,輕喝一聲:“出發!”


    在去暖玉樓的路上,騎馬的須永壽不著痕跡地看了騎驢的胡尤啟幾眼,暗暗思忖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虧待胡尤啟,讓他這麽寒酸的被人笑話。


    那林福笑話的是胡尤啟寒酸嗎?


    不!她是在笑話他須永壽摳門!


    須永壽越想越不爽。


    -


    坐落在甘泉巷頭的暖玉樓,毗鄰小淮河,河上有花船數艘,絲竹之聲從船上飄出,夾雜著泠泠柔柔地笑語。


    小淮河原本叫小秦淮河,與金陵城的那條秦淮河呼應,但為避國姓,小秦淮河變成了小淮河,金陵城的改成了清淮河。


    名字雖然變了,但沒變的是河上的花船,與船中多情的名妓娘子。


    小淮河裏最大的幾艘花船就是暖玉樓的,上船有門檻,一般人就是花了銀錢也不一定能上得去花船。


    不過作為須永壽的小舅子,冉旭在揚州城裏算是橫著走,自然是想要花船就要花船,想讓多少個名妓娘子來作陪就讓多少個來。


    以須永壽為首的一行人到了暖玉樓,假母誠惶誠恐地帶路,將他們請到花船岸邊,已經能聽到船上的彈琴笑鬧聲了。


    “須刺史先請吧。”林福道。


    候在一旁的假母偷偷瞟林福,新任揚州長史林福如今整個揚州誰能不知誰能不曉,假母還是第一次得見林長史真顏,看她身處青樓依然自在,比那些風月老手的郎君更灑脫,不免覺得意料之外,又覺得情理之中。


    不愧是國朝第一女官。


    一行人上到花船裏,登上二層,推開艙房門,調笑聲放肆的從裏麵撲出來。


    須永壽黑著臉走進去,喝道:“冉旭,給我滾過來。”


    正讓一個名妓娘子喂酒的冉旭一愣,看清了來著何人,把懷中的名妓娘子猛地推開,哆嗦著連滾帶爬:“姐、姐夫,你怎麽來了?”


    然後就看到站在須永壽側後方一步的林福。


    “是你!”冉旭指著林福。


    “不是冉參軍請本官來暖玉樓的?”林福重重拍開懟到自己麵前的手指。


    冉旭“嘶”地一聲叫痛,憤恨瞪著林福。


    林福都忍不住要同情須永壽了,陣營裏有這麽個草包美人,他也是心大,不怕壞事。


    “朝廷明令禁止官員狎.妓,你身為朝廷命官竟然知法犯法,我看是上次板子打得輕了!”須永壽低吼,讓跟在了家丁上前來把冉旭帶走。


    “且慢。”林福讓護衛攔住了須府家丁,她笑眯眯對須永壽說:“來都來了,須刺史要不喝一杯再走?也讓下官見識見識冉參軍念念不忘的暖玉樓名妓娘子的風采。”


    “念念不忘的名妓娘子?”須永壽淡聲說。


    冉旭一臉驚恐,對須永壽喊:“姐夫,她胡說的,我哪有念念不忘的名妓娘子,我來暖玉樓隻是想看她出醜。”


    冉旭指著林福。


    林福:“哦……”


    班陰痛心疾首:“冉參軍,大家同朝為官,你居然花樣百出陷害同僚,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人!”


    胡尤啟轉開臉,看冉旭這蠢人一眼都覺得多餘。


    須永壽對家丁道:“把他給我帶回去。”


    “須刺史,別急著走,讓本官見識見識將要讓本官出醜的大場麵。”林福目光在艙房裏掃過一圈,在其中兩人臉上停了一瞬,然後抬腿,一腳把冉旭踹了進去,再迤迤然邁步進去。


    適才林福目光停留的兩人一看冉旭摔進來,趕緊去扶他,一人一邊看似正在安撫被踹的冉旭,實際上了壓著他不讓他跳起來對林福動手。


    兩人看向進來的林福,與她短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安撫冉旭——


    “冉賢弟,咱們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對對對,聖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咱們放寬心啊,放寬心。”


    林福冷哂:“現在是女人要跟你們一般見識。哪裏來的刁民,膽敢對本官胡言亂語,來人,把他們給本官帶走。”


    倆“刁民”瑟瑟發抖。


    “林福,爾敢!”冉旭見友人被針對,氣瘋了,爬起來就朝林福衝。


    倆“刁民”立刻上手拉住冉旭的衣裳,勸他。


    一人要衝,兩人在拉,拉扯間隻聽一道裂帛聲,冉旭的外裳竟然被撕下半幅,三人頓時猶如按下暫停鍵一般,靜止了。


    場麵實在有些滑稽,太惹人發笑了。


    林福和班陰也就不客氣了:“哈哈哈哈哈……”


    林福的護衛們:“哈哈哈哈哈……”


    艙房裏的名妓娘子們小聲:“嘻嘻……”


    須永壽臉黑如鍋底,用了生平最大的自製力才沒有讓人把整艘花船拆了,把在場所有人都扔河裏去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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