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揚州白氏一場更迭風波來的悄無聲息,結束得也迅速果斷。


    秦韻幾個月前就在暗中聯絡並鼓動白氏的族老族人, 白池舟當上家主後, 這些族人表麵風光, 實則處處受製於白池舟、看他臉色,心中早就積怨甚深了。


    “船行的生意就交由二叔公一家來打理, 布行染行首飾等交由四叔公一家打理, 馬行鏢局由五叔公一家打理……”


    秦韻當著白池舟的麵, 很快就將他的生意安排掉, 讓白氏全族將其瓜分, 隻除了米行和銅鐵行。


    雖然她這麽安排了,但各路生意上用的都是白池舟的人, 這些白氏族人能不能把生意收歸己用,她並不關心。


    她要的就是整個白氏亂起來。


    “秦韻!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白池舟雙眼血紅, 恨不能生啖長平縣主。


    秦韻讓護衛慢一下,彎下腰, 出手捏住白池舟的下頜,在他耳邊低聲說:“燕王派人去鼓動我父王, 你知道那人的下場嗎?”她也不賣關子,公布答案:“人在察事監的監獄裏關著。察事監呐,進了大理獄、詔獄還能囫圇個出來, 進那裏的都是預定的死人。”


    白池舟雙眸大睜,眼中滿是血絲,喉嚨裏赫赫作響,須臾後哈哈大笑:“秦韻啊秦韻, 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你父王都放棄你了,不管你死活了。我若是有個萬一,你就是罪婦,要跟我同生共死!”


    “作什麽美夢呢。”秦韻啪啪輕拍白池舟的臉頰,“你自己在阿鼻地獄裏待著吧,我不知道會有多好。”


    她站直了,揮手:“拖下去好生看管。”


    白池舟被護衛拖走,一路上大喊:“秦韻,你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秦韻直直的看著白池舟,直到他被堵住了嘴,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她早就該這樣做了。


    譚老太太失了兒子這個最大的倚仗,更不敢對上長平縣主周圍手持大刀的護衛,眼睜睜看著兒子被關進祠堂,隻能在原地捶胸頓足大哭大叫,要上衙門去告。


    秦韻懶理這個刻薄的老太太,掃了一旁白池舟同父的幾個兄弟,庶出的都避開了她的目光,嫡出的兩個則怒目而視,幾個妯娌亦是或惶惶或掩麵哭。


    嗤……


    做什麽擺出兄弟情深的樣子,剛才白池舟在這裏的時候也不見他們出來說句話。


    揚州白氏如同所有正在沒落的世家一般,族中所有人都隻盯著那一畝三分地爭奪、內耗。


    “不過這樣挺好,方便了我。”


    秦韻騎在馬上,帶著護衛和陌刀壯漢們往平揚街的白氏米行去,麵帶春風,嘴角含笑。


    白宅的變故是在私底下,秦韻帶著護衛接管揚州境內所有白氏米行卻是在明麵上進行的,甚至是刻意這麽囂張為之。


    須永壽聽人來報,心裏咯噔了一下,趕緊叫人來上白宅見白池舟。


    前往白宅的也是揚州數一數二的豪商,顧家的當家人,事情急迫,他帖子都沒有遞就上門來,意料之中的吃了個閉門羹。


    門房已經換了長平縣主的人,整座宅子都在長平縣主的控製之下,很不客氣就把顧家的當家人趕走。


    “我們縣主是隨便什麽人想見就能見的?帖子都不遞一張,果然是商賈,一點兒禮儀都不懂。”門房早得了吩咐,無論是誰來要見白池舟,隻管囂張懟就是了。


    “這位大哥誤會了,我家郎主是來見白儀賓的,他們早就有約了。”顧家的仆役賠著笑臉。


    “儀賓身染惡疾,無法見客,請回吧。”門房說完就哐當把門拍上。


    顧家人無可奈何,隻能這麽回了須刺史。同時,他也敏銳的感覺到,這揚州怕是要變天了。


    須永壽派出人查,發現不僅僅白氏米行,白氏所有的商行都出了事。白池舟不見蹤影,白氏族人們紛紛出來接掌各商行,然而那些商行的掌櫃們隻認白池舟,白氏族人就把這些忠於白池舟的人撤換掉,而這些人卻把著印信、鑰匙、賬冊,讓白氏族人也接管不了生意。


    短短幾日,揚州白氏的商行就變得一團混亂,連生意都沒法做了,不少同行看到機會,趁機搶占了不少白氏的生意。


    在這樣的混亂中,白氏米行在其中倒不多顯眼了。


    然須永壽最擔心的就是白氏米行,他找到還在養傷的胡尤啟商量,仿佛前些日子的尷尬都不存在了。


    “長平縣主控製了白氏米行,情況不妙,燕王那邊卻始終沒有消息傳來,燕十一也一直沒有找到……”須永壽憂心忡忡,眉間的褶痕頗深。


    胡尤啟也是皺著眉頭的。


    讓白池舟求娶長平縣主就是他出的主意,目的是為了加深與京城那頭的聯係,並借著襄武郡王這層關係往京城安插人。然而襄武郡王看著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老紈絝,實際上滑溜得很,努力幾年也沒有借到他的力,反而是他們,全都忽略了遠嫁揚州的長平縣主。


    這位在京城名聲掃地的跋扈宗室女,被她的父王扔燙手山芋一樣遠嫁出去,以為她是個沒腦子的,沒想到……


    “刺史,咱們不能坐以待斃。”胡尤啟說:“首先得先把白池舟找出來,如今白氏混亂一團,連帶揚州市廛也一片混亂,幾家豪商都在渾水摸魚,這對我們十分不利。還有要趕緊聯絡燕王,燕十一暫時不要管了,把人手抽調回來。聯係旁的幾州刺史,密切監視林福……”


    胡尤啟看著須永壽,沉聲說:“刺史,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須永壽神情一凜,雙手握緊,憤憤把手邊案幾上的瓶瓶罐罐掃落在地,咬牙切齒:“林!福!”


    傷藥被打翻一地的胡尤啟:“……”


    “郎主,林長史遞帖求見。”外頭仆役來報,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還敢來!”須永壽猛然起身。


    胡尤啟靠在床上憂心叮囑:“刺史,無論她說什麽,你萬不可生氣,否則恐入了她的圈套,林福此人狡猾得很!”


    -


    幾日後,紫宸殿收到察事監傳來的信息,皇帝詫異了一瞬,“長平?是了,那丫頭嫁去了揚州。”


    常雲生說道:“長平縣主似乎比以往變了許多。”


    “那丫頭能改變是好事。”皇帝點了點頭,又吩咐:“去把這消息告訴秦淅吧,省得他終日在府中惶惶,朕聽說他府中已經許久沒有樂聲了。”


    常雲生忍笑,接過條子給襄武郡王府送去。


    自從燕王的門客找上門來,雖然襄武郡王第一時間就向皇帝檢舉揭發了,並親手把那門客送進察事監獄,但襄武郡王還是心慌慌。


    他就不明白了,燕王怎麽就找上他了,他明明是個萬事不管的紈絝來著,三十年前這人不帶他玩,現在無人可用就想起他來了,無恥,太無恥。


    ——你秦溯想那啥你自己去啊,莫要害別人好吧,我可不是荊山那個傻瓜。


    襄武郡王好氣,就怕皇帝懷疑他有不臣之心,那他可就太冤了。


    因為此,襄武郡王是吃飯不香、睡覺不著,人都憔悴了,更別說絲竹夜宴啥的,哪有這心情哦。


    好在常雲生送來了條子拯救了他。


    “揚州白氏與揚州官府有勾結,目前知道的,鹽務和稅糧都有他們在其中參與,長平縣主抓了白儀賓,控製了揚州白氏,可是幫了林長史和察事監好大一個忙。”常雲生解釋道。


    襄武郡王愣怔住,郡王妃眼淚瞬間決堤。


    “韻娘……我的韻娘不會有什麽危險吧?”自打女兒出嫁後,郡王妃就再也沒有見過女兒了,捎回來的隻言片語總說自己很好,可孤身一人在千裏之外,身邊沒有半個娘家人相幫,哪裏會真好,隻不過是不想讓他們擔心罷了。


    襄武郡王安慰王妃:“放心,有察事監的聽子,還有林福在,還有那麽多護衛,韻娘不會有事的。”


    王妃立刻噴道:“林福自己都被刺殺了,什麽察事聽子、護衛,有什麽用!”


    襄武郡王:“……”


    常雲生:“……”


    魏王府裏,秦崧看過探子送來的最新的揚州線報,沒來由的心慌了一瞬。


    長平縣主控製了揚州白氏,揚州的鹽務、稅糧、漕運、礦石等都有重大問題,明明已經有了重大突破,但是秦崧心裏卻更為著緊。


    “曹雙,把益州的線報拿來。”


    曹雙聽了吩咐,立刻去把益州的線報都找出來。


    秦崧將揚州益州幾份線報都攤開來看,又問:“吳王是否已從益州回京?”


    曹雙答:“那邊傳話來是說吳王三日後啟程回京,按照時間來算,吳王已經離開益州兩日了。”


    秦崧:“揚州和益州有沒有大批人員的異動?”


    曹雙想了想說:“暫時沒有消息傳來。”


    第五藏書在一旁輕聲說:“大王,你是擔心益州聯合揚州調動軍隊造.反?可揚州大都督是你,益州大都督也沒看出要與燕王為伍,他根本調不動軍隊。”


    秦崧搖頭:“我並非擔心他們調動軍隊,而是……”


    錢、糧、鹽、銅鐵、漕運、馬幫等等,這些東西能代表什麽,能做什麽?


    第五藏書瞬間瞪大了眼,驚駭。


    秦崧猛然起身,道:“我進宮去見父皇。”


    第167章


    “稅糧、鹽鐵、豪商、漕運, 諸位覺得這些代表著什麽?”


    東平侯府別院, 林福將長平縣主、寇朝恩、龐子友、晏陳、應鳳岐、班陰等人都請來, 湖心亭四麵環水, 僅有一橋能通行,橋的那頭由護衛把手, 別院中魏王親兵、東平侯府家將與察事聽子四散巡查, 確保沒有任何人能偷看偷聽。


    亭中石桌上擺著三幅輿圖, 一幅淮南道輿圖、一幅劍南道輿圖、還有一幅周朝輿圖, 幾位圍著一圈,心思敏銳之人聽到林福的話, 眉頭就皺了起來。


    龐子友:“你是說……”


    林福肅著臉:“沒錯,造.反!”


    眾人齊齊吸了一口涼氣。


    班陰低呼:“要造.反手裏得有兵吧,他們的兵從何來?”


    秦韻亦點頭:“揚州大都督是魏王兄, 魏王兄戍邊五年餘, 一戰使高薑破國,在軍中威望甚高, 他們是不可能調動揚州府兵的。”


    應鳳岐接著說:“益州大都督蒙戟乃兩朝老臣, 從聖人登基始就戍守西南,是聖人信重願交托兵權之人,不下定國公。士為知己者死,蒙大都督在西南多年, 與燕王不對付是朝中出名的,他都督府的錄事參軍幾乎是每半年要上疏一次彈劾燕王。燕王不可能調動得了益州府兵的。”


    其他幾人都點頭,就是這樣沒錯, 天時地利人和,燕王都不占一點兒,他拿什麽造.反?


    “所以,就需要有稅糧、鹽鐵、豪商、漕運這些東西。”林福把桌沿放著的幾個杯子拿過來,把大家都沒有喝的茶水倒掉,“稅糧,民以食為天,是人就要吃糧;鹽鐵,堅兵利甲,總不能讓士兵赤手空拳上戰場;豪商,銀錢,做事總是要有餉銀的;漕運,還應該再加上馬幫馬行,人、糧、銀、兵、馬都需要運輸。當兵吃糧,打戰拿餉,有了這些東西,難道還怕招不到人賣命?”


    眾人又是齊齊吸了一口涼氣。


    龐子友:“你是說……”


    晏陳嘴快,搶先道:“燕王蓄養私兵?!”


    林福攤手:“除了這個,我想不到燕王還有什麽倚仗能造.反。”


    龐子友搖搖頭,說:“就算是這樣,燕王蓄養私兵需暗中行事,僅憑益州、揚州兩地,他能養多少私兵?”


    “揚一益二,天下最富庶的兩個地方他都給占了,這些年不知從中偷了多少銀糧鹽鐵,我倒是覺得這挺像我那伯父的作風。”秦韻點點劍南道輿圖,再點點淮南道的。


    應鳳岐說:“天下安定多年,聖人乃曠世明君,燕王就算造.反也沒有借口,他舉起旗幟,會有誰響應他?”


    “須永壽不就是響應他的?”晏陳撇嘴,“不是我說,須氏好歹也是西南大族,怎麽就不會教兒子,還是須永壽跟自家有仇,用同歸於盡的方法報複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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