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芸坐在一旁看林福和林嘉芩你來我往說笑,目光投向林嘉芩的小兒子,手不自覺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成婚多年一直無子,已經是心病了。


    林四太太看林嘉芸表情不太好,她也聽了一兩耳朵林嘉芸在京兆府尹家的處境,夫君是庶出,縱然有才華也被嫡母嫡兄壓著,又多年無子,想必日子不太好過。


    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她這表情被人看到可不好,遂過去喚了林嘉芸一聲,言說她的繡工很好,四嬸來討教一二。


    林嘉芸被轉移了注意力,倒是沒有失態。


    曾經總跟隨林嘉芩這個刺頭起舞、被林福用種田收拾老實的七娘和八娘也成婚兩年了,瞧著比小時候沉穩多了。兩人是雙胞胎,前後腳出嫁,現在也是前後腳身懷有孕,七娘的身子已經重了,八娘還沒太顯懷。


    兩人都已經是雙身子了,林福大婚她們依然堅持要回娘家來。


    出嫁之後才明白,為人.妻、為人媳有多不容易,這時候娘家就是後盾。婆家敬畏她們娘家的權勢,婆母不敢太過苛待、夫君不敢不敬重。就像這次,她們雙身子呢要回娘家,婆母再不願意也不能反對。


    兩人在林福進來時見過禮了,就不太敢再往林福跟前湊,一來是以前在家中當姑娘時被林福收拾怕了,二來是林福身上官威日重,她們看林福跟看到父親和大兄的感覺沒什麽區別。


    臨近午時,忙碌的李敏月到期遠堂來,請諸位賓客入席,林福這個新嫁娘不必吃宴,在景明院單獨吃。


    李敏月在給賓客女眷們引路時,看了林昕媳婦一眼,林昕媳婦點點頭,轉身將林福送回景明院,到了後跟林福說:“驪山那邊已經讓人送去了喜餅。”


    林福頷首:“多謝。”


    “一家人,不必言謝。”林昕媳婦笑道,頓了一下,說:“來回話的人說,夫人氣色瞧著比以前要好了許多,每日蒔花弄草,日子過得也算悠閑。”


    林福聽了不甚在意地回了句:“知道了。”


    林昕媳婦見狀就不再說什麽了。


    來回話的管事其實還說了,夫人聽聞是林福要出嫁,失手把侍弄了許久的一盆蘭花摔了,還說了句“那惡鬼竟也能嫁得出去”。


    管事來給李敏月回話的時候她正好也在,聽了這話心中頗忿忿,親生母女何至於要說如此惡毒之言。李敏月警告了管事一番又給了賞錢把人打發走,才告訴她那些話不要跟家裏人說,徒惹家中人不快。


    林昕媳婦沒有見過那位聶夫人,隻知道家中對那位聶夫人諱莫如深,尤其夫君還囑咐過她不要在林福麵前提起她。


    不過這次是大嫂讓她說的,她也就敢說了。


    “大嫂那邊忙著呢,我去給她幫忙,阿福你用了膳就休息一會兒,妝娘和全福婦人未時會來給你梳頭上妝,等到婚禮的時候可有得忙呢。”


    “多謝四嫂,讓大嫂和你受累了。”林福笑道。


    “這什麽話,喜事哪裏就受累了,高興還來不及呢。”林昕媳婦是個圓臉,笑起來格外喜慶好看,她盯著仆婦擺好了飯菜才離開了景明院。


    林福讓含笑把窗打開,對著滿院的金秋碩果吃午飯,感覺都能多吃一碗飯。


    第211章


    長安城的幾條主道如朱雀大街在前一日就布好了諸衛帥儀仗, 次第戒嚴。屆時魏王親迎的隊伍會從魏王府出發,在城內繞上一大圈再經由朱雀大街轉向,到東平侯府接他的新娘。


    大婚前一日, 秦崧臨軒醮戒, 於太廟祭祀祖宗,敬告先人尊長。


    皇帝命之曰:“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


    秦崧答曰:“臣謹奉製旨。”拜下。


    大婚當日晡前三刻, 親迎的隊伍整裝出發。


    秦崧服袞冕騎上馬, 掌畜者抱好一對大雁、儐相執燭、太樂鼓吹, 一路熱熱鬧鬧按照既定路線繞過半城,至東平侯府大門外。


    民間嫁娶新郎至新娘門前得經過一係列的叫門活動, 與新娘娘家人你來我往, 得讓女婿作詩演武展盡才能,一道一道闖關殺威才能到新娘的閨房門前, 這叫“弄女婿”。之後還要在新娘門前可勁兒地作催妝詩, 把新娘哄出來同自己回家。


    皇家的婚禮卻與民間不同,熱鬧中帶著一絲肅穆,以及君臣有別的分明等級。


    秦崧到達東平侯府門外,東平侯府的主人、魏王妃之父林尊就著大禮服立與大門之內,魏王府東閤祭酒跪奏“請就位”,林尊麵西, 秦崧麵東,儐者受命出請事,魏王府東閤祭酒承傳跪奏。


    秦崧道:“"以茲初昏, 崧奉製承命。”


    東閤祭酒俯伏, 起身傳於儐者, 儐者入門內告知主人林尊。


    林尊道:“尊謹敬具以須。”


    儐者出來傳話於東閤祭酒奏給秦崧。然後儐者再入門內,引主人林尊出門外立於東,麵西拜秦崧,秦崧答再拜。


    隨後就是主人林尊請女婿秦崧入內,女婿秦崧推辭,再請在推,如此三次,掌畜者才將一對大雁交予東閤祭酒,東閤祭酒再交予秦崧,秦崧抱著一對大雁入門內。


    與民間的婚禮真是好不一樣。


    入門後,林尊升坐,秦崧被引著往景明院走,前去催妝。


    林福未時正開始上妝。


    深青色的褕翟,飾以九行青底五彩搖翟紋,白色紗質中衣,領口裝飾黼紋,大袖前端和衣裳邊襟滾著深緋色的羅縠,蔽膝同下裳同色其上裝飾二行翬翟紋,佩、綬隨魏王爵級,頭上飾花釵九樹,配青色襪子,金飾舄鞋。


    這一套禮服穿下來比五品官的祭服要重許多,林福就覺得自己的個子似乎都被壓矮了。


    先頭全福婦人之前還用線繩給開臉,硬生生絞臉上細小的汗毛,痛得她嗷嗷叫,就覺得當初刀砍到身上都沒有這麽痛。然後妝娘就給她化了個大濃妝,刷牆一樣刷了好幾層鉛粉。


    等都裝扮好後,林福就在席褥上正襟危坐,不太敢動,就怕一動頭上的花釵就掉下來。


    “結婚這麽麻煩的哦。”坐得腰酸腿疼的林福小聲嘟囔。


    陪著她的送嫁的姐妹夫人太太們都發出善意的笑聲。


    天色漸暗,一直安靜的景明院外頭忽然起了喧嘩聲,林福下意識朝外看去,不過門窗都關著,她什麽也看不到。


    以林嘉芩為首的姐妹們聞聲就去了外頭阻門,可不能就這麽讓新郎把新娘接出來。


    雖然什麽都看不到,林福也還是好奇地探頭,沒一會兒就聽到外頭秦崧深情款款地念催妝詩:“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林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抬手撐著憑幾要站起來,送嫁的婦人們見狀趕緊讓她再坐下,全福婦人道:“新婦子出門可不能這麽著急,可得讓郎君多催催。”


    “不是,我腿坐麻了,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林福一臉囧地說。


    照理說她這景明院裏所有的家什都換成了高型的,可前幾日李敏月帶著仆婦們把她這裏的家什又給換成了矮的,說是習俗規矩如此。明明有椅子,卻隻能坐席褥,還得是十分端莊地跽坐,她腿早坐麻了。


    全福婦人愣了一下,忍著笑將她扶了起來,其他婦人亦是好笑,朱槿含笑趕緊過去扶著她在屋中走動。


    腿腳活動得差不多了,外頭的催妝詩也作了一首又一首,景明院的門終於有了動靜,林福由全福婦人扶著,姑嫂姐妹婢女環繞著出來。


    以為新娘出了門就能見到人?


    美得你呢。


    景明院到正堂這段路設了一重重的行障,一直通到正堂前庭西邊設好的行障,林福走過去,坐在帳內放置的馬鞍上。


    正堂前庭燈火通明,軟羅帷帳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林福就瞧著。


    那身影似是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側身偏頭,林福就止不住臉上的笑意。


    帳外頭,東閤祭酒提溜著大雁,催促秦崧:“大王,快行奠雁禮,將來有得是時間看新婦子,不急在這一時,況且這隔著行障也看不出什麽來呀。”


    周圍聽到的人哄堂大笑,秦崧乜了東閤祭酒一眼,接過一隻大雁,行禮過後大喝一聲,隔著行障將大雁拋了過去。行障對麵林昉林昕等兄弟早就準備好了,大雁一過來就眼疾手快地捉住,仆從立刻一個抖開紅羅把大雁裹住,一個用五色紅錦把大雁的嘴纏起來。


    拋了大雁,秦崧深吸一口氣,對著行障又念詩:“錦帳重重掩,羅衣隊隊香。為言侍娘道,去卻有何妨?”


    林福抿嘴笑,秦崧怕是有生之年念的詩都沒有今天一天多。


    話說他是武將來著,不會作詩很正常。


    而她作詩也就打油詩的水準,每每作應製詩都需要林昉這個槍.手。


    所以,他們果然是天生一對,都不會作詩。


    秦崧又是十幾首詩念下來,終於有一對可可愛愛的童男童女上前來將行障的帳簾打開,秦崧接過東閤祭酒再遞來的一隻大雁彎腰進帳。


    林福麵南坐在馬鞍上,秦崧麵北跪坐在卑位,把大雁放在林福麵前。


    “榮保。”林福傾身向前輕輕喚。


    “阿福。”秦崧笑著看他的新娘,怎麽也看不夠,飛快地握了一下他的新娘的手,“真美。”


    林福就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新郎的下巴:“你才美,你最美,天下第一美人是我的了。”


    “咳咳!”全福婦人在一旁清清嗓子,提醒一對新人,奠雁禮行完了,要去辭拜新娘父親了。


    林福秦崧聽到這一聲,對視一眼,一同無聲笑了一下,秦崧就起身將林福扶起來走出行障。


    正堂主位前已經放了兩個蒲團,林尊高坐在主位上,看著秦崧扶著自家女兒跪下,然後才自己一撩衣擺跪在蒲團上,不禁在心中感歎:自家的白菜終於是把心儀的白菜拱到手了。


    林尊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


    林福應喏,深深三拜,再直起身抬頭望向父親時,發現他眼角隱隱有一絲淚光,她忽地鼻子一酸,眼淚就到了眼眶。


    她的父親,或許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是個典型的古代封建大家長,但對她始終是愛護的包容的。


    他包容她驚世駭俗的想法,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全力支持她;她被欺負了,他就跳出來想盡辦法幫她報複回去;她被人笑話婚事艱難,他會指著別人的鼻子罵“我一個女兒比你全部兒子都強”,轉頭還安慰她“那都是些什麽歪瓜裂棗,我們阿福才不嫁,放心,阿爹養你”;她取得了功績,他就尾巴翹到天上去,到處跟人花式自誇;她受傷了,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天一封信問她傷好得怎麽樣。


    “阿爹……”林福輕喚了一聲,有一絲哽咽。


    林尊虎目大睜,很威嚴地又代母職命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命。”


    林福再深深拜了三拜,低頭時眼淚掉落在蒲團上。


    婚姻大事,明明生母還在卻不在高堂之上,林福知道是父親頂著祖母的不讚同做的決定。


    “阿娘,不管外頭怎麽說,說我薄情寡性也好,說咱們東平侯府沒有規矩也好,阿福的終身大事,我不想阿福心裏不痛快,更不想時時刻刻要提防聶氏發瘋攪了婚禮。”林尊說的堅定,提起聶氏有許多愧疚,“聶氏……是我負了她,但阿福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我虧欠的我來還。”


    老夫人聽了,到底是應下了,沒讓聶氏從驪山的莊子回來,隻讓李敏月安排給那邊送些喜餅過去。


    叩拜了父親,又前往家廟辭拜祖宗,全福婦人給林福蓋上蔽膝,扶著她登上婚車。秦崧便上馬,馭馬圍著婚車繞三圈,然後才讓典軍牽馬,出東平侯府,乘輅還家,同牢合巹。


    親迎輅車出了東平侯府,後頭跟著出來的是東平侯府送嫁之人,一抬抬的嫁妝魚貫從侯府大門抬出,整一百二十八抬,繞過半個長安城走了一圈,說是十裏紅妝也不為過。


    朱雀大街兩旁擠滿了人,因是皇家婚禮,道兩旁有諸衛帥守著,百姓們不敢障車,但是熱鬧和吉祥話是半點兒不少,秦崧騎在馬上抱拳致謝,儐相們四散瓜果點心還有銅錢,長安百姓們歡呼,最開心的還要數孩子了。


    繞了半個長安城,終於抵達魏王府,一群婦人從府中出來給新娘鋪氈席,傳氈一路到魏王府前庭西邊,此處設有青廬。


    先前頭上蓋的蔽膝在上婚車後就取下來了,待下車來,蔽膝不再用,改為卻扇。


    青廬裏,秦崧坐西麵東,林福坐東麵西,在東閤祭酒的聲令中行禮,隨後來觀禮的宗室子們念起了《去扇詩》,林福將手中團扇移開,大方讓人看她的大濃妝。


    接著東閤祭酒跪奏:“具牢饌。”


    喜娘端上同牢盤來,吟誦著吉祥話,喂新郎新娘各吃三口摻了韭菹的飯、肉,那味道就不形容了,都涼了,好在一輩子也就吃這一次。


    之後就是合巹,童子將匏瓜作得小瓢呈上來,裏麵淺淺一口酒液,在喜娘的吉祥話裏,秦崧林福同時喝了一口合巹酒,差點兒沒苦得皺眉,同時喜娘用五色絲絛將他們兩人的腳趾係在一起,並念道:“係本從心係,心真係亦真。巧將心上係,付以係心人。”


    林福放下小瓢,轉頭看向秦崧,正好秦崧也轉頭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對上,移都移不開。


    喜娘們見狀捂嘴輕笑,但該走的禮還沒走完呢,遂分成兩邊給一對新人脫衣卸釵,邊脫還要邊念著相應的吉祥話,比如:“既見如花麵,何須著繡衣。終為比翼鳥,他日會雙飛。”


    接著梳頭合發,為結發。


    終於,吟誦吉祥話的喜娘念著“四畔旁人總遠去,從他夫婦一團新”退出了青廬,還打發走了全部來觀禮的賓客,在他處設有賓客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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